邢建勳上身努力想向後傾斜,可又不敢躲,脖子顯得越發僵硬了。他看了看張震,然後飛快的看了毒蛇一眼,大約怕再惹到毒蛇,是以趕緊又將視線移開,強賠了個笑臉道:“這位大哥,您跟我們張捕頭是朋友吧,我是張捕頭屬下,咱們都是自己人,我剛才看您兩眼純粹隻是出於好奇,沒什麽惡意的,大哥您這個……”


    毒蛇笑吟吟的道:“沒有惡意?哈哈,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我家裏來了一個高大的陌生人,長相很凶惡,半張臉的燙疤,頭發披散著,衣服也破了。他渾身是血,傷得很嚴重,嘴唇又幹裂又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我爹開始不想收留他,可他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哀求。他當時說的什麽?哦!對了!他當時說他遭遇了強盜,隻想有個地方能休息兩天,他也說他沒有惡意。”


    毒蛇說著,將另一隻手裏的短劍插回後腰,騰出手來,將邢建勳稍微有的淩亂的鬢角梳理了梳理,又笑眯眯的道:“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什麽?”邢建勳咽了口唾沫,幹巴巴的問道。


    毒蛇笑的更燦爛了:“我爹看他可憐,就把他讓進了家裏,給他包紮了傷口,還特意給他燉了牛肉,你知道那牛肉我爹都不舍得給我吃。他在我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爹已經死了,被人掐死在床上,兩個眼瞪得老大。”


    毒蛇頓了一頓,幫邢建勳梳理完鬢角以後,中指指尖順勢下滑,尖利的指甲在邢建勳臉頰上劃出了一道印痕。他饒有興致的在那道印痕上看了幾眼,忽然又森然的直視著邢建勳的眼睛,聲音冷的像帶著冰碴:“所以你說你沒惡意,你覺得我會信嗎?”


    張震乍聽到毒蛇這番話,心裏也是生出幾分黯然和同情,他隻是常常覺得毒蛇脾氣古怪,總會讓人恨得牙癢癢,可毒蛇上山之前,家裏有過什麽變故還真沒聽說過。


    想想也是,若不是經曆了非同尋常的痛苦折磨,他的性情又怎麽會這樣極端……


    可隨即張震又變得驚疑起來,覺得這件悲慘的事情是毒蛇編造出來的也未必,他的話向來真真假假難以辨別,大多時候都是為了捉弄別人。


    張震索性也不再多想,不管怎麽說,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把邢建勳就下來。於是他開口道:“毒蛇,你別多想,他真沒什麽惡意。咱們現在不是要去馬陵嗎,你不要額外生這些枝節,白添了許多麻煩。”


    毒蛇回過頭來看著張震,道:“青獅,我做事的時候,最他媽煩別人在旁邊指手畫腳。別以為你跟我多認識了幾年,就能擺出一副兄長的姿態來教育我,你他媽再多嚼一句舌根子,我就用他的腦袋堵住你的嘴。”


    張震為之氣結,不過這當口他看見邢建勳背後的陳步文手藏在袖子裏,手裏像是攥著什麽東西,正悄悄的往毒蛇身旁靠過去。


    趁毒蛇扭頭對張震說話的功夫,陳步文突然暴起,將手從袖子裏伸出來,朝毒蛇腰間猛捅過去。


    袖窮現刃,張震終於看清了,陳步文手握著的,是一把兩寸來長的短刀。“別——”張震剛要喝止,已經來不及了……


    陳步文蓄而後發,不動聲色的湊到跟毒蛇近在咫尺的距離才猛然出手,而且他又是從背後襲擊,短刀捅出去,就抱了必中的想法,是以他神色陰狠之餘,已經帶了得意之色。


    很快,他臉上的得意又凝固住了。


    毒蛇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瞬間身形一晃,像鬼影一般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腰肢詭異的移開了幾寸,剛好躲過了陳步文的短刀。


    陳步文大驚之下,收刀再捅時,毒蛇已經閃電般出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後向上一掰……


    “哢——”


    骨頭斷裂的聲音。


    陳步文蹲了下去,手腕已經變了形,他死咬著牙沒有發出呻吟,滿臉的痛苦卻怎麽都遮掩不去。


    “步文!”張震實在忍不過,扔了手裏的木箱就要去抓毒蛇的胳膊。


    毒蛇速度卻是更快,他順手從陳步文已經無力的手裏奪了短刀,右腳一抬將陳步文踢翻在地,同時短刀疾揮,在張震抓住他的胳膊之前,他已經將短刀逼在了張震的咽喉處。


    此時,他兩手交叉,一隻手上的短劍貼在邢建勳的脖子上,另一隻手上的短刀頂在張震咽喉處,腳底下,還躺著正握著自己手腕咬著牙吸冷氣的陳步文。


    震懾全場……


    旁邊手拿折扇的李公子傻了,連命懸一線的邢建勳也傻了,他看了看張震咽喉處的短刀,又看了看張震,最後目光停留在毒蛇臉上。


    邢建勳大約是覺得張震已經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奇異人物,沒想到這個憑空裏鑽出來的,一身陰森氣性情喜怒無常的黑衣人竟能將張震一招製住,他腦子就有些轉不過來。


    邢建勳嘴巴微張,目光呆滯,早沒了先前故意裝出來的從容和鎮定,一臉的驚駭與不敢置信。


    毒蛇看著張震,嘴角咧向一側,眼神卻是森冷的:“你說他們沒有惡意?嗯?是你剛說的吧?青獅?他們騙我,你也來騙我了,好!好得很!我本來以為在山上,除了黃雀,屬你還算個東西,現在看來,馬陵得我一個人去了。”


    張震直直的盯著毒蛇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毒蛇,你這是信口雌黃!陳步文之所以會襲擊你,也是因為你胡鬧在先,要不是你無端拿劍指著人家,人家會跟你過不去?你跟別人為難,別人稍有反抗,你又說別人懷有惡意,你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說話間,一團昏黃的火光轉進小巷。沿小巷前行兩步,火光有片刻的停頓,又忽然加快了速度,“踏踏”的急促腳步聲響著,連帶著火光也來回搖曳起來。


    “哦?又來人了,大晚上的,這麽個犄角旮旯,還真是熱鬧啊……”毒蛇眉毛一揚,向外看了一眼,麵帶冷笑,語調尖酸的道。


    張震也抬頭朝院牆外看了一眼,他人在門裏,卻是看不到外麵的光景,隻能看到小巷裏那團搖曳的火光越來越近,終於在李公子旁邊停下,將李公子半邊身子照的黃亮。


    來人停下,火光搖晃了幾下,也停了下來,隻能見一盞燈籠,人卻被門框擋住了。


    “陳步文?你怎麽了?張震呢?他在哪兒?他沒事吧?”來人將手裏的燈籠稍稍上舉,照著地上的陳步文一連串發問,聲音清冽,卻是個女聲。


    吳小染。


    她說著話,就想在陳步文身旁蹲下去,很快又留意到了像柱子一樣杵在地上身形僵硬的邢建勳,也察覺出了他似乎有些不對勁,便往前走了一步,視線一轉,自然就看到了貼在他脖子上的短劍。


    尋著握短劍的手,她又往前走一步,人就出現再門框裏。


    她麵帶驚疑的看著毒蛇,剛想說什麽,然後她就看到了張震,張震也看著她。


    “你是誰?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你快放了他!”吳小染英氣的眉毛豎了起來,聲音清吒,厲色喝道。


    “哦?”毒蛇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吳小染,而是用一種色狼式的富有挑逗意味的眼光將吳小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道:“這回來的,是個美女呀——不錯不錯!長得不錯!我喜歡!”


    吳小染臉色更難看了,她往前邁了一步,另一隻手握成了拳頭,似乎就要動手,隻是礙於毒蛇手裏的人質,卻又不敢妄動,隻好壓著火斥道:“我告訴你,我……爹是通禹的縣令!”她又朝張震示意:“他是我們通禹城的捕頭,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小染,你不用管我,你先離開這兒——”


    張震話沒說完,“唉——”毒蛇就長歎了一聲,作出一副很痛心的樣子,搖了搖頭,道:“我以為你長得這麽漂亮,人定然不會太庸俗,沒想到啊沒想到……真是可惜。我就納了悶兒了,你們嚇唬人,能不能有點新意呀?張口閉口我爹是誰……你爹是誰,跟我想殺誰,它有個屁的關係啊!”


    吳小染緊緊的攥著手裏的燈籠杆,挑燈的木棍都有些顫抖了,看著毒蛇道:“你想怎樣?”


    毒蛇冷冷一笑,轉而瞥了一眼貼在邢建勳脖子上的短劍,笑眯眯的對邢建勳道:“我勸你一句,不要亂動哈,亂動了會死人的。”


    邢建勳一副嚇破了膽的模樣,呆愣愣的沒有說話。


    “誒!我跟你說話呢!你他媽倒是應一句啊!”毒蛇有些不耐煩了。


    “是!是!行行!不動!我不動……”邢建勳硬著脖子,連連小幅度的點頭,很難受的一個動作。


    毒蛇對邢建勳的反應倒是很滿意的樣子,將邢建勳脖子下的短劍收回,對著吳小染的燈籠火光照了照劍脊,然後對著短劍笑道:“嗯,我就知道是你!”


    說著,他在短劍上親了一口,看了看短劍,又看了看吳小染,臉上現出淫邪的笑容,道:“好久沒開葷了,要不今天你陪我爽爽,價錢好商量。嗯……不行,價錢嘛,還得看你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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