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見到駱熙誠放肆大膽的笑並不覺得不妥,反覺得有些有趣。丁寧從第一次見到駱熙誠直至今日,從未見過駱熙誠有過這樣的放肆大笑。丁寧並不言語,隻是安靜地看著駱熙誠笑。駱熙誠是什麽樣性子的人,見到丁寧毫無變化的麵龐便立刻收住了自己的笑聲,沉了沉聲說道:


    “今日是誰負責給你裝扮的?怎的把你弄成了現如今這副模樣?”


    丁寧當然是在銅鏡裏見過自己妝後模樣的,但是他能有什麽辦法,這些負責裝扮的人都是駱熙誠叫來的,她也隻能唯命是從。丁寧心裏腹誹之後也隻能答道:


    “我這妝容自然是拜駱公子所賜,不過能博得駱公子開懷大笑亦是值得。公子不喜歡我這就去洗幹淨。”


    丁寧一番話駱熙誠隻聽得那一句——“不過能博得駱公子開懷大笑亦是值得”。駱熙誠臉上竟然再一次泛起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可惜這一次丁寧正準備起身去將臉上的妝容洗掉,又沒能看見這發自內心的一陣笑意。


    駱熙誠回過神來見到丁寧起身就問她:


    “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丁寧就納悶了,這屋裏隻有兩個人,怎麽駱熙誠沒聽見?她說過她要去將臉上的妝洗幹淨,這不是才說的話嗎!丁寧納悶道:


    “我方才和您說了,我這就去把臉上的妝洗幹淨。”


    駱熙誠心中納悶了,丁寧有說過嗎!是自己沒聽見嗎?他頓頓地答應讓丁寧去洗臉之後就自己坐在睡榻上等丁寧。駱熙誠第一次覺得等一個人洗臉都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不是因為等的時間太久,而是他無時無刻都情不自禁這朝著簾子那邊洗臉的身影看去,似乎看漏一眼那人便要消失了一般。


    丁寧洗了臉也順便將發髻放了下來,頂了一天的頭飾,她的頭皮都發麻了。丁寧漫步走近駱熙誠,駱熙誠不是第一次見到夜裏放下頭發來的丁寧,可是今夜的丁寧卻顯得更為嬌豔美麗,烏黑及腰的長發,一身紅裝將她的肌膚更襯得雪白。丁寧越走越近,駱熙誠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心中一股燥熱油然而生,他不禁走到屋裏的圓桌旁,端起茶杯就一口飲盡,喝完又到了一杯,又是一口飲盡。


    丁寧見到這副模樣的駱熙誠不禁臉也刷地一下子紅了,她從十二歲開始就在春滿閣眼觀各種各樣的男男女女之事,她怎能看不出如今駱熙誠這副模樣究竟是什麽狀態。丁寧似乎想到了什麽,立刻雙手往後,將長發扭做一束,卷起打了一個結,用法拆固定住發結,頭發就這麽綁好垂在身後。駱熙誠喝完茶轉身正準備和丁寧說些什麽,誰知道他一轉身又見著丁寧這副簡單挽起長發的模樣——長發自然紮著垂在身後,兩鬢是太長的頭發自然地貼著臉頰下垂,白嫩嫩的脖頸就這樣漏了出來,駱熙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隨後一陣熱氣湧上腦門兒,他轉過身開始不停喝茶。丁寧見狀就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退回簾子後麵,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麽好。


    丁寧想要問問駱熙誠要不要出去一個人靜靜,可是這是駱熙誠的房間,怎麽輪得到她這顆棋子去命令自己的主人出去,更何況外麵百裏席留在駱熙誠身邊的探子今夜也一定會看看駱熙誠的表現。若駱熙誠就這麽出去住,還不知道百裏席會怎樣呢。丁寧雖然羞得臉紅,但還是開口道:


    “駱公子口渴了要不要婉婷再給你拿一壺茶過來?”


    “你別過來,就先在那裏待會兒,一會兒我叫你你再過來。”駱熙誠命令道。


    丁寧知道駱熙誠不出去是為了防止百裏席懷疑,便隻能聽令呆在簾子後麵,她在剛剛洗漱的木凳上坐下,就這麽看著駱熙誠坐在圓桌旁又是喝茶又是喝酒,丁寧就這麽看著看著竟然泛起困來,她不敢驚擾駱熙誠,悄悄地打了好幾個哈欠強撐著睜著眼睛。怎奈,駱熙誠就一直這麽背對著她坐在圓桌旁不吭一聲。得不到駱熙誠的回答,丁寧隻能將疲軟的身體靠在牆上,漸漸地她也不知自己怎麽就這麽靠著睡著了。


    駱熙誠徹底冷靜下來轉身想叫丁寧走過來說話,可是回頭看見的竟然是簾子後那美人兒倚著牆安靜睡著的樣子。駱熙誠耷拉著腦袋心中暗自腹誹,這女人怎麽就這麽具有誘惑力,自己每一次轉身都能叫她的容顏姿態弄得火燒火燎。


    駱熙誠雖然身體難受至極,但他還是強忍著走到丁寧身邊,伸手將丁寧抱起在懷裏。丁寧雖然睡著了卻睡得不沉,畢竟她不是一個可以每日安穩生活的人,每每一點小的動靜和聲響總能驚醒她——此刻亦然。


    丁寧被駱熙誠的舉動驚醒,嚇得連蹦帶跳地從駱熙誠的懷裏跳脫出來,趕忙低頭後退道:


    “駱公子有什麽吩咐嗎?婉婷不小心睡著了,望駱公子莫怪罪。”


    若以駱熙誠的脾氣,駱熙誠不知道這會兒要怎麽發脾氣。可是現如今的駱熙誠竟然什麽氣也沒有,隻是淡淡道:


    “別在這裏誰了,去床上睡吧。”


    “公子讓我睡床?”丁寧疑惑道。


    “恩!”駱熙誠回答。


    “那公子在何處休息?在這榻上?這睡榻冰涼,房裏又沒有多的被褥,今日不好找人拿多的被褥過來,要不我睡這睡榻,公子睡床吧。”丁寧這話是誠心誠意對自家主子好。


    “叫你睡你就去睡,你管我做什麽?”駱熙誠聽了丁寧的話心中甚是不悅,但是要睡一張床這樣的話他又不好意思開口說,隻能先讓丁寧去睡了。


    是呀,怎麽會輪得到一顆棋子去安排自己主子的決定呢。丁寧從駱熙誠不悅的話語間知道了駱熙誠的心意,這是駱熙誠不願意再與她多說,也不準她再枉論自己主人的決定吧。丁寧閉上嘴巴一個人靜靜去床上睡覺。


    丁寧不該麵朝屋子睡,她怕駱熙誠看著她的麵容會忍不住將她撲倒在床,於是隻能麵對牆壁睡覺。丁寧一開始麵對著牆壁也不敢睡著,她在屋裏看見了駱熙誠那因為欲望而充斥著占有欲的眼神,她有些擔心自己會受不住自己的身體。可是又餓有疲憊的身軀可不會聽意誌的話,丁寧不過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睡著了。


    駱熙誠洗漱之後也來到床邊,見著丁寧麵朝牆壁蜷成一團的樣子,他覺得又可憐又可氣。這丫頭想要努力保護自己清白的心他是知道的,可是就這麽防著他是有多不信任他呢。他這麽強忍著把持著她是看不出來嗎?——是呀,一個黃花大閨女又怎麽能明白男人的這些事情——駱熙誠這麽轉念一想就又能明白了。


    得到剛才輕輕抱起丁寧都把丁寧驚醒的經驗,駱熙誠這次並沒有掀開棉被躺進去,而是沒有蓋被子,就這麽悄悄地躺在丁寧身邊,安心睡去。


    駱熙誠怕丁寧早上起來看見自己躺在她身邊會害怕自己,所以天一亮便醒來了。醒來駱熙誠才發現,丁寧竟然一夜都隻保持一個姿勢睡著。他悄悄起身,想要看看丁寧會不會翻身,怎料丁寧除了淺淺變化的呼吸聲,身體一直一動不動。駱熙誠起身穿好衣服便走到床邊喚丁寧道:


    “婉婷,該起了。”


    丁寧朦朧間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她驚了,怎麽自己房間會有男人,立刻騰起身坐在床上超聲音方向看去。這一看丁寧才回過神來——她昨天已經嫁做人婦了,眼前是自己的主子,也是自己的夫君在叫自己。


    駱熙誠見丁寧一驚一乍的樣子調侃道:


    “怎的?婉婷忘記這房間還有夫君了?還是以為是別的什麽人呢?”


    丁寧歎了口氣,並沒有回答,立刻起身更衣。


    新婚第一天的衣服是駱熙誠特意命人準備的,他自己穿一身修身白色長袍,丁寧穿一身淺粉色輕紗長裙。既然已經為人婦,發髻也是要換的。翠蘭如今給丁寧換了一個大戶人家婦人的發髻,丁寧不喜歡繁雜的發飾,翠蘭也隻是簡單的點綴,讓丁寧看上去溫婉端莊。借著丁寧梳洗的空檔,駱熙誠拿出小刀在自己的手指處輕輕劃了一道口子,將流出的血擦在床的墊單上,然後又立刻收起了小刀,拿出膏藥在手指上抹起來。


    丁寧梳洗完畢走到駱熙誠麵前道:


    “公子,婉婷已經梳洗好了。”


    駱熙誠並沒有搭理丁寧,而是恍若沒有聽見一般,繼續給自己的手指上藥。丁寧沉默片刻細細想過之後又重新說道:


    “夫君,婉婷已經梳洗好了,咱們去給祖母請安。”


    駱熙誠聽到丁寧這話,滿意地一笑,牽起丁寧的手便走出房間。丁寧在駱熙誠牽自己手的一瞬心中怦然猛跳,如小鹿亂撞一般。但是她淺淺的笑意蓋住了自己內心的慌亂。


    兩人來到祖母的房間,祖母早早便起來洗漱好等著自己的孫子和孫媳來請安了。見到兩個年親人走進來,祖母樂嗬嗬道:


    “還以為你們昨日新婚,今天會起得晚一些,沒想到這麽早就來了。”


    丁寧抽出駱熙誠一直牽著的手給祖母行禮請安,駱熙誠也行了禮對祖母說道:


    “孫兒可不敢忘記給祖母請安,這就是您一直念叨的婉婷,昨日她蓋頭擋著,祖母也沒能見著真人,現如今看看這孫媳婦兒您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隻要我孫兒喜歡的,我便把她當做寶貝一般疼愛著。”


    駱熙誠的祖母白氏嘴上這麽說著卻在不停上下打量眼前的百裏婉婷。她閱人無數,雖知道自己孫子這次是拿了一個青樓女子來頂替百裏婉婷,但是她還是驚訝於眼前這姑娘的氣質。白氏父親當年曾官拜太史令,她在閨閣中自幼便開始和各種各樣的人戶家姑娘玩耍,見過的世麵也不算少,眼前自己孫兒娶回來的這個青樓女子全無一絲風塵氣息,言談舉止很有分寸,完全是個大戶人家姑娘的做派。


    祖母笑著問道:


    “婉婷早前一場意外,如今身體可還好?”


    “婉婷謝祖母關心,身體已無大礙。”丁寧起身回話道。


    “既然身體已無大礙,那我便要有所囑托了。如今你既為人婦,當主持內院諸事,我年紀也大了,管不得這麽些零碎瑣事,稍後我會讓秦媽媽把各院鑰匙交托與你,你慢慢學著管理些家事吧。”


    丁寧聽這話著實被嚇著了,怎麽能接鑰匙呢,她隻是駱家一顆棋子,管不得這麽重要的東西呀。丁寧無奈也不敢吱聲,隻敢拉拉一旁駱熙誠的袖子。駱熙誠也覺得這麽做不妥,自己和丁寧如今並沒有真實的夫妻關係,這麽讓丁寧去管理院子怕是要為難丁寧了。


    駱熙誠還來不及感覺到丁寧拉自己的袖子便對祖母說道:


    “祖母,婉婷剛到府上,一切尚不熟悉,不如過些時日可好,還勞煩祖母再替孫兒管管這院子。”


    駱熙誠和丁寧之間的小動作以及駱熙誠袒護丁寧的細微表現都被白氏看在眼裏,她看破卻不說破,笑道:


    “既然孫兒有自己的安排,那便按照孫兒的安排去做吧。隻是你得快些讓婉婷對這院子熟悉起來才好,我老了,好些事情也管不了了。”


    駱熙誠笑著答應了,還安慰祖母,說祖母一定會長命百歲。祖孫倆聊了一會兒秦媽媽就說可以吃早飯了。駱熙誠依舊牽起丁寧的手來到餐桌前坐下。


    白氏看著自家孫兒的一舉一動心中暗自歡喜,她竟不知一向不苟言笑的孫兒能在她麵前這般充滿笑意地演戲。早餐過後駱熙誠就和丁寧告辭。一直在三人身邊伺候早飯的秦媽媽見到自家孫少爺駱熙誠的表現一臉納悶卻不開口問,因為那不是她的本分。祖母白氏看出了秦媽媽心中的疑慮,


    笑著對秦媽媽說:


    “秦媽媽可覺得我這孫兒今日有何不同?你是不是也詫異他的表現?就連我如今也看不出他究竟是當這青樓丫頭是棋子還是妻子了!”


    “那您……”秦媽媽是想問自家姑娘是不是要想法子處理這件事,但又覺得這樣去處理一個可憐的姑娘有些不忍,便又沒有說下去。


    “熙誠是個苦命的孩子,和這苦命的丁寧也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且看著吧,咱們也別去幹涉他們。”白氏說道。


    “可是您這身份豈是她一個青樓孤女可配得上的?”秦媽媽脫口而出道。


    “我的身份?若我在乎,當初便不會執意要嫁給奕辰。我和我兒子這一生都太過坎坷,如今到了孫子這兒,熙誠是個苦命孩子,早早就沒了父母,我也隻盼他在感情上有個知冷暖的相伴一生。我不阻攔。”老太太說著,笑著,眼前像是看到了一陣就快到來的希望。但是一轉念,老太太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對秦媽媽補充道:“你可別說破熙誠的局,我想等他自己來告訴我。”


    秦媽媽看著自家姑娘一把年紀,經曆滄桑,卻仍舊滿懷希望,不禁有些感傷,她含著淚點點頭,陪著自家姑娘去修建盆栽。


    這邊,駱熙誠將丁寧送回房間又急急忙忙出去了,丁寧不知道駱熙誠要去做什麽,當然,她也不可能去問。隻是駱熙誠這麽一走又是好幾天見不著人。丁寧從翠蘭那裏得知駱熙誠每天都很晚才回府,回府也隻是回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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