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如血液的色彩湧入眼中。


    披上紅色光幕的天空,被血漿淹沒的地麵,被死亡籠罩的戰場。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屍體錯亂的堆積在一起,相互廝殺的敵人在失去生命後仍舊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對對扭曲的雕像。


    在無數佝僂倒地的屍體之中,有一人突兀的立在其中,像是根僵硬的石柱。


    然後,這石柱動了。


    “...”


    墨君低垂著眼簾,屏住呼吸,試圖回避著周圍的慘烈景象以及空氣中的濃鬱血腥味道。然而即使這樣他依舊能在這片死寂中感受到無數的悲鳴呐喊,仿佛有百萬怨魂在他耳旁低語著畢生的怨恨。


    墨君動了,他緩慢的邁開步子,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幾乎由屍體鋪就的地麵上。縱觀望去,屍體由涇渭鮮明的三類組成,一類是著裝風格幾乎一致的人類,一類是印界戰場上的鬼族,最後一類則是體形普遍高大凶猛、膚色黝黑的巨人。


    戰場並不寬闊,儼然是一座府苑的規模,能夠從一些細微之處看出這裏必然不是什麽尋常的地方,但此時也隻是個盛放著無數屍體的戰場而已。墨君輕車熟路的在這片戰場上遊蕩著,他的視線掠過地上的屍體,腳步越來越重。


    最後,他停在了一處假山池塘前,池水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周圍慘烈的情景格格不入。


    水麵倒映出一張低沉憔悴的麵龐,墨君拍了拍臉,苦笑一聲後將手探入水中。涼意順著指尖蔓延而上,如同一道寒冷的閃電沒入腦中,這使得墨君不由渾身一顫。


    墨君用手掌舀了一灘清水,然後將手舉起,任由水從掌中四散而逃。


    “池中無蓮。”似哀怨又似悲傷的低語一句,墨君仰起頭,望著天空突兀出現的紅色太陽,”那就更沒有在此處停留的意義了,過去的事就應該被掩埋在深處。”


    話畢,墨君右眼內閃過一星霜白火焰,隨即他身邊竟是開始生長出顏色鮮豔、種類繁多的鮮花。屍體是這些鮮花的養料,嶄新的生命屹立於死亡之上,斑斕的色彩將灰色的陰霾以及鮮紅的殺戮所遮掩,一切仿佛都在經曆著新生。花毯開始以墨君所在的庭院蔓延,直至整座府邸都被披上一層厚厚的鮮花。


    繁花墓海,依舊在蔓延。


    從庭院內到庭院外,從大地到天空,直至那顆紅色的太陽被完全遮掩覆蓋,被花海籠罩的空間內沒有半絲光照時,周圍的一切開始崩潰。


    酸痛與疲憊感猶如洶湧的海浪驟然撲向墨君,他睜開眼,看見了被他踩在腳下的台階,以及懷中安然入睡的墨櫻。


    “登天梯倒數第十六道台階,是要直麵上一世的死亡麽?”嘟囔著無人可以應答的問題,墨君感受著體內並不充裕的元氣,牙齒緊咬,再次提步上前跨出一步。


    第十五道台階!


    更上一層的壓力讓墨君在踏入第十五道台階的瞬間便忍不住半蹲下去,用於支撐身體的膝蓋以及小腿處更是發出了“咚咚”的悶響聲,像是不堪重負的橫梁。還未等墨君有理順氣息的時間,他眼前的景象便再次變化,赫然是又陷入了幻境之中。


    無數的記憶片段在墨君眼前如同高速播放的幻燈片一樣不斷重複放映著,慘死於鬼族與魔族暴行下的族人、親人死於兵刃下的瞬間以及...


    冰冷且沉重的感覺從懷中傳來。


    墨君半張著嘴,心中泛起不詳的預感,他緩緩低下頭去,先前環境中並沒有出現過的墨櫻此時正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隻是小女孩此時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沒有半點血色且渾身冰冷,像極了——應該說是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


    粗糙的大手拂過女孩的麵龐,冰涼的觸感讓墨君的手不住的顫抖著。明知道現在身處環境中,但墨君確確實實有種懷中的小女孩已經死去的真實感,因為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在猩紅幻界之災時,墨君親眼目睹著白櫻與白雪死於鬼帥與天魔的襲擊下。盡管年幼的白櫻操控著所有能戰鬥的靈傀,白雪催動了能夠使用的最為強力的符紙,最終,雖然二女的肉身被憤怒的鬼帥撕成了碎片,但她們成功的將時間拖延到了墨君覺醒後天魔瞳之時。


    “不同於轉世重生的我,作為靈體被困於倒影空間中的你們,一定非常寂寞吧。”


    愧疚與哀傷像是泉水,從墨君心底源源不斷的湧向全身,但他的眼睛卻是沒有半分黯淡,他看著懷中的小女孩,輕聲道:“我必須感謝主神空間,給了我遇見你們的機會,無論是你還是你姐姐,我欠了太多。”


    “所以。”墨君雙眼突然睜圓,整片空間仿佛都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所以在將這些償還之前,我又怎能被過往的事所束縛住!”


    幻境破碎!


    而墨君更是借著這股精神高漲的勁頭連續邁動步伐,連續跨越三道台階,直接立於第十二道台階上!然而這番動作雖然成功讓墨君與最後的重點距離縮短一截,但更加嚴苛的環境讓他連直起腰來都十分吃力,當下僅能以屈膝半蹲的姿態勉強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如果說之前像是背負著巨石前進,那麽此時墨君的感覺就像是陷入了擇人而噬的流沙中無法脫身。


    眼下這種情況別說攀登階梯,墨君連動一下手指都極為艱難,四周的空間仿佛有意識般不斷的在擠壓著他,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被巨人攥在掌心的螞蟻。


    混雜著淡紅色的汗水不斷從墨君身體中滲出,如此下去非但無法完成登天梯的考驗,恐怕墨君也要陷入重傷狀態——更何況還有未知的懲罰在等待著他,他可不想像高塔那樣被丟進哪個不知名的空間裏不知所蹤。


    “能夠解決現在狀況的方法...”墨君眼皮低垂,像是剛剛睡醒的孩童,“可以使用【命運塔羅:戰車】來度過,但是這種強力道具如果用在這裏,在麵對黎火級實力的強者時我就少了一張強大的底牌,可不這麽做,以我現在的屬性根本抗不過剩下這十幾道台階的壓力與束縛...”


    沒錯,第十二道台階就已經讓墨君如陷泥沼中不得動彈,那麽前十道台階的壓迫力可想而知。


    換句話說這登天梯本就是為了篩選出實力不足的傳承者的考驗,最低也要是黎火級的試煉者才能通過此處——原因很簡單,因為黎火級的試煉者在通過升階任務後,身體會再度強化。如果說餘燼級是普通人能夠達到的巔峰,那麽黎火級就已經超出了凡人的水平,成為“超人”的存在。而這次的傳承任務,本應該是黎火級強者們的舞台。


    而機緣巧合之下,墨櫻因為體質的原因,從相當於黎火級的百巧道人手中奪取了傳承資格,這使得墨君被迫加入了這場高風險高收益的傳承試煉任務中,然後果不其然的卡在了需要硬性實力才能通過的登天梯這裏。


    “必須要黎火級的體質麽...”墨君緊皺著眉頭,他的體內回響著骨骼活動的清脆聲響,瀕臨枯竭的元氣與體力使得他隻能在這第十二道台階上支撐五分鍾的時間,他必須在這五分鍾內做出決定。


    決定?難道墨君還有什麽可以做出選擇的地方嗎?


    當然有!


    “為了小櫻的傳承,即使浪費些屬性也無所謂。”墨君狠下心來,在懷中的小女孩臉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調出個人屬性麵板,看著【體質】與【力量】屬性上各自未分配的4個屬性點,然後精神一動。


    【屬性點分配成功】


    【警告!你的本體屬性:力量增加至16點,你將暫時獲得黎火級試煉者的力量強度,持續1分鍾,之後將永久扣除1點力量屬性!】


    【警告!你的本體屬性:體質增加至16點,你將暫時獲得黎火級試煉者的體質強度,持續1分鍾,之後將永久扣除1點體質屬性!】


    無法說出這是什麽感覺,墨君隻覺著身體內就好像有熔岩流淌而過,熾熱的火焰在灼燒著他的全身,仿佛整個人都被丟入了一個巨大的熔爐中。好在這樣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僅僅是一個恍惚的功夫,墨君便驚訝的發現,他站起來了。


    在第十二道階梯上,雖然周遭壓力仍有些不適,但墨君終於能夠昂首挺胸的站在這登天梯的最後一段路上。


    “這就是力量的感覺麽?”握了握手掌,墨君發現剛才的一番變故使得自己體內重新充滿了體力,就連元氣也隨之恢複,這本應該是值得高興的喜事,但一想到一分鍾後就要被打回原形,墨君心裏就有些失落。


    “並非自己的力量,使用起來就是不爽啊。”


    超階屬性的持續時間僅有一分鍾,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墨君當即全身緊繃用力,腳步踏出,在渾身關節發出一連串的爆響的同時,成功的前進一步——這並沒有結束,本體力量與體質雙雙16點,經過裝備加成後更是高達二十多點的屬性讓墨君感覺這一步並不算什麽,緊接著他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腳掌落地的聲音接連響起,並愈發沉重。憑借著屬性暴增而帶來的體質增幅,墨君終於來到了那片雲層之下,最後一道台階處。


    虛弱感漸漸浮出心頭,擴散到全身各處。超階屬性的持續時間已經快要結束。


    “結束了?”墨君自嘲的笑了笑,臉上有些苦澀,但更多的是麵對困難的興奮與戰意,“不,這隻是第一道試煉罷了,這才是開始。”


    最後一秒,墨君步入雲中,踏出了登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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