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君者在位,不謀其政;臣者列職,不盡其責。再逢天災人亂,家國會是怎樣一種狀況?有詩為證: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話說,離這燕城不遠有一明溪縣,雖是近處州府,然朝綱紊亂,土賊四起,州府官員屍位素餐,隻知中飽私囊,而無心鎮壓叛亂,直被攪得乾坤倒轉。加之旱災連年,一方百姓照舊是受苦罹難而未有幸免。


    在前朝時期,縣裏早年搬來一戶人家,僅有一母攜一幼子。似是頗有積蓄,來此後便買房占地,長期住了下來。這位老母平時以劉氏自居,甚少與鄰居話聊。因著腿有殘疾,身體也好似得了肺癆般,咳嗽不斷,平時更加很少出門。她兒子漸長之後,倒是經常外出與鄉鄰熱鬧,眾人以劉虎稱之。這劉虎打小便嬌慣生養,甚是被劉氏寵溺。時間一久便養成了揮霍無度的脾性,也從未見劉氏對他約束一二。如此可好,有那心懷鬼胎之人便動了齷齪腦筋,俗話說亂世多敗業,市井之處多有賭場林立,風月攢集。終有一日拉他進了賭場,逛了妓院,使他留戀於其中難以自拔,不出一年便敗光了家中底財。


    時日一久,府中根基早無,隻苦了這病怏怏的老母親,不但閑散接些縫補洗衫的營生,更要四處舉借替他還債;平日操勞,為他尋得吃食。趕上這國亂之年,更是雪上加霜,飽一頓饑一餐,桑榆暮景的年歲更添淒哀,真真是度日如年。


    這劉虎不但絲毫未改,更是變本加厲,從此天天混跡於賭坊妓院。終究在一晚欠下了幾百兩銀錢,被賭坊派人毒打一頓,隻打得骨斷筋折,不省人事。這時便有人拿來早已備好的字據,強按了手印,要以房屋及全部家當抵債,然後眾人抬著昏死的劉虎趕往他府上。劉母看著日漸空落的宅院,正自哀愁,不曾想院門突然被人推開,緊接著看到劉虎被人架著,來到了她的麵前,領頭人把字據一打開,劉母瞬間明白了原委,一時怒急攻心,竟自昏厥了過去。


    待劉母醒轉,隻見自己身旁依舊躺著昏迷不醒的劉虎,母子二人已是被人扔到了大街之上。劉母這時卻顯現了平時旁人看不到的剛毅之色,托人幫忙架著劉虎,來到了府衙門前。正待上前擊鼓鳴冤,卻有衙役趕過來將她用棍棒轟開。不消說,這衙門內的縣爺早已經與這賭坊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從古至今,官商勾結莫不如是,更何談這亂世當道。劉母此時才真正感受到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悲慟,然則她仍舊念著保全劉虎性命才是關鍵。劉母便又央求圍觀者幫忙抬劉虎去郎中那醫治,人群中倒也有那真善人,歎這母子二人可憐,便不怕麻煩地將二人送到了這醫館內。不曾想因看出這母子二人身無分文,郎中竟草草為這昏迷的劉虎開了副順氣的藥了事,緊接著母子二人又被強行打發了出去。隻歎這亂世中哪裏有什麽懸壺之情濟世之心?為人者不去搶掠,苟活者不入匪幫,便是心懷善念了,好一個悲哉的不治之世!


    劉母萬般絕望,隻得艱難背負起這不成器的兒子,走一步晃一步,不期在磕磕絆絆中竟將這劉虎顛簸醒了。劉母那將死之心驟然蘇醒,急急抱兒痛哭,哭了很久,卻隻見這劉虎仍是一味地傻笑,呆呆癡癡,竟是已成了瘋傻之人。後來這劉母就領著傻兒找到了河道邊垂釣者搭建的一間破草房,見無人居住,便簡單收拾,從此倆人夜裏便相偎睡在此處,白天就外出乞討吃食。蒼天不見人悲涼,淒苦人生哀事多。這一天,劉母拉著傻兒去街裏討食,走到一茶館門口,看到一盛茶渣的泔水桶,劉母正口渴難耐,便鬆了傻兒的手低頭去喝那髒水解渴。喝了幾口,待轉過身來,抬頭一望,哪裏還有那傻兒的身影?劉母急急慌慌向前找去,這也尋那也望,就是沒有看到那傻兒的人影。便又轉過身來往回找,卻碰到了以前的一個鄰居。鄰居看這老母實在是可憐至極,心中不忍,便將手裏正提著的幾個肉包子給了她,權作安慰之情。這劉母拿著包子仍舊往回趕,想著傻兒可能已經回到了草屋中,便急急回去。不成想,快到草屋之際,竟發現身後跟來了三四條野狗。這些野狗想來是發現了劉母手中提的肉包子,便迅速圍了上來,幾雙狗眼賊亮亮地望向劉母。可歎這劉母為了傻兒能吃上這肉包,打定主意不鬆手,仍舊往前走,並作勢嚇狗。這狗急了無牆可跳,便隻得衝劉母咬將了過來,劉母身體本就羸弱,被這狗一撲便倒。話說,生逢亂世之下,沒得吃的可不光這窮苦百姓,更何況是這無人豢養的野狗?撲咬之際見了血,聞了腥氣,這些野犬哪還能收得住狗嘴?有道是途窮天地窄,世亂死生微,野狗吃人這淒哀荒誕之事,終於在河邊上演。可歎那老母正被撕咬的皮開肉綻,肝腸離碎,哀嚎之際脫口喊道:“離陽此生負我也!”便再也沒了聲息。


    劉母臨終時喊出的離陽是誰,我們暫且不提,轉過頭來再說這燕城才子範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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