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熙去藝天報到的第一天就見到了方敘。


    她敲了敲蔡宏敏在公司大樓裏的辦公室,來開門的卻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穿著藏藍休閑短袖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十分隨意。隻見他高額挺鼻,眼窩略深,架著個金屬細邊框的眼鏡,模樣英俊,看起來很是成熟。


    看到梁熙,男子沒有意外,而是笑眯眯道:“梁熙是吧?進來談吧。”


    梁熙早前聽柳薇薇說過,蔡宏敏帶了個徒弟,說那人原本也是蔡宏敏手下的藝人,但不知怎麽的就是沒火起來,後來他和公司的五年合同到期後也沒續約,而是拜在蔡宏敏門下做助理,想要日後轉職經紀人,好像已經快一年了。反正柳薇薇是有點怕這人的,說他笑麵虎,說話毒得很,看起來很好說話,但做起事來雷厲風行,不留半分情麵。


    結合著這些了解,梁熙猜測眼前這人多半就是柳薇薇口中的方敘了。


    “坐在沙發上吧。你要喝點什麽嗎?這兒有罐裝咖啡、礦泉水和茶。”


    梁熙坐了下來,道:“白水就可以了,謝謝。”


    “行。”於是方敘在飲水機前用紙杯接了杯水,轉身放到梁熙麵前的茶幾上,然後隔著茶幾在對麵沙發上坐下,背倚著沙發,兩腿交疊,樣子十分愜意,看起來就像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一般。


    但他沒有再說話,似乎並不打算主動介紹自己。


    梁熙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所以神色舉止間不見半分尷尬,而是心平氣和地直迎方敘的視線,開口道:“我猜你應該是方先生吧。”


    方敘笑道:“什麽先生不先生的,多疏遠啊,你我都跟著敏姐學習,算是同門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喊我聲師哥或師兄。”


    梁熙道:“好。”


    方敘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梁熙,他記得資料上寫梁熙今年才十九歲,於是心裏不由暗歎,十九歲的女生男生他看得多了,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老成的,簡直和二十多歲還愣頭愣腦的柳薇薇形成鮮明對比。


    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他問道:“誒,你剪了頭發?”


    “嗯,感覺這樣要方便點。”梁熙點了點頭,“師兄怎麽知道我以前是長頭發?”


    “王總生日宴的時候看見過你和柳薇薇站一起了,敏姐當時也跟我說了你。”方敘摸了摸下巴,“其實這樣也好。你年紀太小了,以前那個發型看起來就和中學生似的,服不了眾,現在剪短後倒襯得成熟了些,之後再多穿深色的正裝,抹上口紅,就看不出隻有十九歲了。”


    梁熙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個道理,道:“以後若有人問我年齡,我會多報幾歲的。”


    方敘讚許道:“不錯,一點就通,等下師兄請你吃午飯。”


    梁熙也笑了:“謝謝師兄。”


    兩人接著又閑聊了一陣,梁熙這才知道原來蔡宏敏今天不在公司,臨時飛去劇組照看她手下的頭牌藝人林筱玉去了,所以才讓方敘代她帶自己一段日子。關於這個林筱玉,梁熙真的沒有太多印象,方敘連問她幾部林筱玉參演的經典老劇,她都說不上話。


    大概是因為住進柳家後,原來那個梁熙就沒怎麽接觸過影視作品的緣故吧。


    然而方敘並不知道這個內情,隻是以半嚴肅半玩笑的語氣告誡道:“既然下定決心要做這一行,就得比藝人更加了解這個圈子,你要是誰都記不住,那以後也沒誰會記住你。”


    梁熙將這句話放在心頭反複琢磨,虛心道:“受教了。”


    梁熙開始了一段長時間的學習。


    從助理的基本內務工作到高級一些的對外公關聯絡,她要學習的東西實在有很多。蔡宏敏手下管了五個藝人,平時較忙,所以實踐大多都是方敘在帶著她做,盡足了師兄的情義。而除了一點點熟悉工作和娛樂圈外,梁熙還要補其他知識,比如計算機和英語。


    腦袋裏原主的記憶隻是信息,要轉化為知識還要靠她自己的學習運用,於是梁熙把休息全拿來看書了,一切從最簡單的開始,循序漸進。學習對她而言並非什麽難事,過去要當一名合格的影衛,超於常人的適應力和毅力是必要的,因為他們永遠是在代主子試探危險的前沿,處於難測的變化之中。


    遇到不懂的她就會去問方敘,等到能操作電腦自如了,她就開始在網上參加免費的英語公開課,聽了一節就轉到其他頻道蹭另一節,彌補了自學語言的不足。


    她還開始學著租影碟來看,把所謂的國內外經典影視作品都看了個遍——演員博覽好劇是為了琢磨演技,而她看劇是為了記人和作品,並且在她第一次跟著蔡宏敏挑了劇本後,她觀影時還會注意作品的風格與年份,以此給每個時段的風向做了個總結。


    前路漫漫,她不是急功近利的人,知道一切都要慢慢來,聚沙成塔,所以也不囫圇吞棗,熬夜強看十幾部什麽的,而是每天就看兩部或三四集,留出時間來練身法和體質,忙不過來的話就停一天,上網到娛樂論壇看看帖和新聞,與時俱進。


    她學得快,工作也踏實,就算是反複修改通稿到淩晨三四點也不吭半聲怨言,雖是話少了點,但很討蔡宏敏喜歡,連一向挑剔的方敘都認可了梁熙,倆人一個能說會道一個言簡意賅,相處久了竟還有幾分意氣相投,頗具同門手足之間的惺惺相惜。


    但親近歸親近,梁熙看人還是很有一套的,她愈跟方敘相處久就愈覺得他不簡單,是一個很有城府的人,有時候連她都會覺得看不透,所以在來往中不免有所保留,目前來說這並不妨礙什麽。


    十月末的時候,她被蔡宏敏安插在二線演員李茗詩的工作室團隊裏負責公關執行。


    漸漸地,她參加的活動越來越多,看到的風景也五光十色,她逐漸習慣了鋼琴宏偉的旋律,習慣了高樓大廈裏密閉升降的電梯,習慣了擁擠的地鐵和交通,習慣了腰間沒有刀劍的日子。她見識了各種各樣豪華的大排場,看過許許多多或濃妝或淡抹的美人,也結識了各路朋友和客戶。明明才半年時間,她卻從一個古人脫胎換骨,融入進了嶄新的時代。


    然而午夜夢回時,她仍會想起月下的金陵水,想起遠處花船上隱隱約約傳來的幽幽琵琶與長歌,想起那時矮矮的瓦房,想起踏碎青石板上落花的馬蹄,想起那把跟隨了她八年的長劍。


    她會想起那年梁譽淮娶妻的風光,白馬花轎,鞭炮鑼鼓;想起當年春滿樓花魁的銅鏡中映出的絕世佳人,眉如遠山,目如秋池;想起那批與她共同出生入死多年的同僚,手足之情,患難與共。


    所以那麽久以來,她都不敢去查天啟年後的曆史,也不敢到現在的金陵去看看。


    日子忙碌而充實,直到新一年的一月,梁熙才再次與柳薇薇見麵。


    今年新曆一月二十號是藝天的公司年會,但凡藝天的職工和藝人都要參與。公司大樓裝不下,便在外包了場地辦酒宴,越是盛大奢侈越說明這一年的生意紅火。除了真的有工作或通告在身不能來的外,沒有誰會翹掉公司裏這麽重大的場合。


    由於工作原因,梁熙早已有一套自己的正裝,不高檔,和她現在的地位相配,不出格是最好,總之比她跟著柳薇薇幹的時候要體麵多了。短發後來修過幾次,有一回還是偶遇李珞時,盛情難卻,給免費剪了個頭。李珞畢竟是專業的造型師,把底型給改了改,之後梁熙再進理發店照修就好看得多。


    梁熙身體鍛煉得好,飄雪的季節都不怎麽畏寒,一件風衣裹著正裝西裙就出來了,出門前化了點淡妝,看起來氣色好極了。


    在年會上,柳薇薇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梁熙。


    梁熙走了後沒多久,她也進劇組了,去了橫店拍攝,上個月剛殺青回來,整個人都累壞了,然而她的生活助理早已不是那個任勞任怨的小表妹了,咋伺候都嫌不貼心,使得她在家也得不到以往那樣好的休養了,身心皆不舒爽,這下看到梁熙如此容光煥發,就覺得又委屈又氣憤。


    這時離正式開始還有半個小時,於是柳薇薇走到梁熙跟前,強堆笑容道:“哎呀這不是梁熙嗎?好幾個月沒見了呢。”


    梁熙回以客套的微笑:“表姐,好久不見,感覺你更漂亮了。”


    抬手不打笑臉人,柳薇薇噎了一下,才道:“職工宿舍住得還習慣嗎?大冬天的有暖氣嗎?”


    “有的,挺暖和的。”就是太幹燥了有點不適應。


    “跟著蔡姐過得怎樣?工作應該挺忙的吧?”


    “挺不錯的,學到很多東西,而且還有薪水。”


    “……”柳薇薇這下沒話說了,尷尬了幾秒,才重新找回話題,“啊對了,過年你是和我一起回去嗎?”


    “回哪裏?”


    “當然是回家啊。”


    “哦。”梁熙頓了頓,平靜地看向柳薇薇,“你是說回你家?”


    柳薇薇忍不住皺眉,道:“不然呢?你……你不會是不打算回去吧?”


    梁熙淡淡道:“一年結束,一年開始,你們當藝人的可以過年休假,但我們這些幕後的可有的忙了,尤其我現在還什麽都不是,更不好說請假,所以表姐,今年我不回去了,代我向舅舅舅媽道聲新年好。”


    這一通話說得滴水不漏,客客氣氣,實在沒什麽可挑刺兒的地方。柳薇薇愣了半晌,才悶悶說了聲:“那好吧。那如果我媽打電話給你,你可別不接啊。”


    梁熙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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