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一樣的聲音,一樣的容貌,一樣多情含笑的桃花眼,一樣帶著些許孩子氣的認真口吻……


    梁熙怔怔地望著榮禹東,腦袋裏覆滿了明時金陵十二月的雪,一片茫白。


    我喜歡你。


    此時,一個僥幸又自認卑鄙的想法油然而生,在積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不深不淺的印記:這裏不存在月妍,不存在少夫人,就算有,這一刻還未遇到,就算相逢,也難保今生亦有緣與榮禹東再續前緣,因而可以說,她梁熙的決定,不會有悖任何倫常,不會使得任何人被無端辜負……


    了前身憾事,為自己而謀,有何不可?


    卻無絲毫覺察,自己已是幾近將榮禹東等同於梁譽淮來思索。


    如是想著,梁熙的思緒越來越亂,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也不知是怎麽的,最後嘴上竟鬼使神差般答應下來。


    榮禹東起初見她麵色凝重,還以為要遭第二次拒絕,心裏緊張不已,自我安慰好事多磨愈挫愈勇,卻沒想到最後梁熙居然點頭同意了,聽者登時喜上眉梢,熊抱住梁熙,興高采烈道:“太好了!太好了!”


    梁熙不期然地被緊緊抱在懷裏,這才回過幾分神來,然而想撤回前話已然晚矣,話既出口,就要負責,賴不得賬,於是她僵了一會兒,複恢複常態,輕聲道:“先把我鬆開,怪難受的。”


    聞言,榮禹東鬆開了手,但還是忍不住低頭往梁熙臉頰上啄了一口,喜滋滋道:“這簡直是我二十四年來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走,我帶你出去,跟茗詩和寒鳴哥分享分享這好消息。”


    梁熙雖是在感情方麵抓瞎,但在這之外都很理性,當即阻止道:“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出去不要跟他們說。”


    “為什麽?”榮禹東皺眉道,“你和我好好地談個戀愛,又不是圈子裏那種潛規則和交易關係,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


    梁熙耐心解釋道:“你現在事業才剛起步,緋聞可以有,但真戀情一旦曝光,不光粉絲們會不高興,公司那邊也會不滿的,到時候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就不公開,隻告訴寒鳴哥他們幾個。”


    “不行。”梁熙的語氣不容辯駁,“你們隻是待過同個劇組而已,知人知麵不知心,凡事都要提防著點,況且就算現在感情是真的好,日後各有各的路,大家在不同的公司裏,難免會有利益衝突的時候,到時候隊友變對手,秘密就會成話柄。”


    榮禹東不蠢,自是清楚其中道理,隻是事情輪到自己時就覺得憋屈了,心想憑什麽自己要藏著掖著,他也想每天和梁熙大大方方地拉拉小手親親小嘴,和普通情侶一樣。


    可梁熙把話已說得如此透徹了,他要再堅持,就是幼稚犯二楞了,於是沉默幾秒後,榮禹東沉聲道:“好吧,蔡姐那裏我也會瞞著的。”


    “不過,”說著,榮禹東伸手捏了捏梁熙的臉,笑眯眯道,“梁小熙,你現在可是蓋著‘榮禹東專屬’的人了,沒事兒別隨便坐別的男人的車。”


    “……”怎麽還記著這件事。


    翌日聖誕節,b市下了今年第一場雪,鵝毛大雪,將整座城市裝點得銀裝素裹。


    二十八號的時候,梁熙接到消息,說《血意訣》已經定在新年二月首播,蘋果衛視的黃金檔,過年剛一回來就要進入前期宣傳。


    三十號的時候,藝天內部公布年終獎金名單,梁熙也在其中。


    所謂是瑞雪兆豐年,年末的好氣象似乎也在預兆著來年好運滾滾,順順當當。


    但願如此。


    跨完年,轉眼便又是公司舉辦年會的時候了。


    去年這個時候梁熙還是幕後學徒,隻身前往,掛的是公關助理的名號,憑的不過隻是蔡宏敏的麵子,今年就不同了,她是公司力捧對象的執行經紀人,當然是帶著榮禹東一同前行,好在一旁提點照看,公司裏的人也差不多都認識了,會互相打聲招呼。


    她和榮禹東是一起坐著保姆車來的。


    要不是礙著司機在,擔心他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什麽後給蔡宏敏打小報告,恐怕榮禹東早就整個人懶骨頭般靠在梁熙身上了,各種撒嬌耍賴皮了。


    自交往之後,榮禹東是愈發的話嘮,動手不行就多動口,各種扯話題來聊,說著說著就不知道怎麽從大學時的表演專業課說到了過年,懶洋洋道:“梁小熙,過年你應該有假吧?”


    梁熙道:“有的,但很短。”


    “誒,有什麽打算嗎?”榮禹東問道,“我過年肯定得回家一趟,我媽從十一月就在催了,不過過完除夕我可以早點回b市陪你。”


    “不用了。”梁熙笑了笑,“今年我也要回老家一趟。”


    榮禹東隻聽說過梁熙和柳薇薇是表姐妹,但並不知道梁熙家裏的變故,遂笑著道:“那行,代我向伯父伯母說聲‘新年快樂’哈。”


    說罷,他悄悄勾了勾梁熙的小指頭,勾著就不放了。


    梁熙頓了頓,猶豫了幾秒是否該告訴他梁氏夫婦早已不在人世,但轉念一想,新年大頭提起這種事來總是不大好的,而且說出來大概會使兩人之間變得尷尬,於是什麽也沒說,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也不揭穿他的小動作了。


    以後再找個時機告訴他吧。梁熙如是想。


    回老家一事不是在誆榮禹東,而是確有此打算,梁熙也早已和柳薇薇聯係好了。柳家對於梁熙而言絕非什麽溫暖的地方,但柳家人可惡歸可惡,收養了她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是要麵對的,作為小輩子,每年都不回去未免有點過分了,反讓柳氏夫婦占了情理。


    況且她如今已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梁熙了,回去便回去,沒什麽好怕的。


    說來b市的交通真是慘不忍睹,堵車堵了老半天,兩人才得以到達目的地。


    進了大廳,梁熙沒找著蔡宏敏,倒是先看到了方敘。隻見他穿著套修身的黑色西裝,戴了一條冰藍色領帶,梳了個背頭,大概是戴了隱形,所以鼻子上沒架著那副平常所戴的金屬邊眼鏡,一張俊臉不加遮掩,站在公司的一群演員之間,完美融合,真叫人看不出是助理。


    看到梁熙和榮禹東,方敘抽身走了過來,從兜裏掏出個紅包:“這是敏姐托我給你的,咱們一人一份,拿好了,師兄可沒吞你的。”


    梁熙知道這是蔡宏敏給晚輩準備的新年禮,所以也沒推脫,順著接了過來,一邊問道:“蔡姐今天不來?”


    “來了。”方敘笑起來的時候頗有幾分儒雅,“但是忙,估計見到了也說不上話,所以她剛一來看到我,就把倆紅包先給我了。”


    梁熙問:“蔡姐怎麽這麽忙?”


    “嗨,忙著捧新肉唄。”方敘看了眼榮禹東,頓了頓,“榮少先自己玩兒去吧,茗詩他們都在前頭聊天呢……我跟梁熙說會兒話。”


    似是不滿於他的措辭,榮禹東瞪了方敘一眼,理直氣壯道:“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麵說?”


    方敘沒想到榮禹東會給他頂回來,登時愣了一下,解釋道:“演員有演員的圈內話,助理有助理的圈內話,懂嗎?”


    榮禹東冷冷道:“不懂。”


    方敘哭笑不得,轉而朝梁熙道:“榮少今天心情不好?”


    梁熙怕被方敘瞧出端倪來,於是對榮禹東道:“你先去吃點東西吧,我要跟師兄聊一下,一會兒就來找你。”


    榮禹東沉著張臉,這才不情不願道:“好吧,別聊太久,你也沒吃晚飯。”


    梁熙莞爾:“知道了。”


    待榮禹東走後,方敘打趣道:“梁熙,你可真是帶了一隻忠犬過來。”


    梁熙道:“哪裏,隻是榮禹東涉世還不深,尚存孩子心性罷了。”


    “我看未必是這樣。”方敘微笑道,“成年男人的霸道和孩子氣,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梁熙猜不透方敘的心思。


    這句話隻是單純地糾正她的話,還是已經看出了蛛絲馬跡?


    但她仍維持著那副淡然的表情,話鋒一轉:“你支開榮禹東,是不想讓他知道蔡姐的事?”


    方敘嘴角噙笑:“不會有藝人高興聽到自己經紀人忙著捧新人的。”


    梁熙道:“上回開會時我聽說了,蔡姐簽了一個新人。”


    “哪止一個?”方敘笑了一聲,衝梁熙比了個數字,“牛叉吧,藝天的小鮮肉都快被敏姐承包完一半了。”


    梁熙皺眉道:“是因為筱玉姐……”


    “是吧。”方敘雙手插|進兜裏,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敏姐沒有去筱玉姐婚宴的事情嗎?”


    梁熙想起當時林筱玉退隱新聞剛出來,榮禹東還跟她討論蔡宏敏會不會出席婚禮來著,沒想到最後還真的沒去。她答道:“現在才知道。新聞被壓下來了?”


    “嗯。你猜敏姐為什麽沒去?”


    “是生氣嗎?”


    “再生氣,麵子上還是得做足的。”方敘眼神深邃,緩緩道出下一句,“筱玉姐壓根沒給敏姐發邀請函。”


    梁熙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緣故,詫異地看向方敘。


    方敘接著道:“所以敏姐現在是恨透了林筱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把李茗詩榮禹東這倆不會有太大問題的苗子交給我倆幫著打理,然後廣撒網,多帶新人。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手裏藝人的數量無關業績,更多是種安全感吧。”


    梁熙唏噓道:“真沒想到,筱玉姐竟做得如此絕。”


    “梁熙,戲子無義。”方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這句話雖是帶了偏見,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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