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多數媒體的斷言截然相反,柯清怡可以說是一個稱職的導演。


    雜誌報道上指出的短板她都承認,也自知非科班出身沒有專業知識基礎,所以開拍前她籌備了整整兩年,閱讀相關專業書籍,去電影學院的導演係蹭課,當編劇時抓著機會觀察劇組裏導演的指揮,利用人脈結識電影圈內的導演,向他們請教問題交流經驗……


    她雖是私底下平易近人,總是笑眯眯地開玩笑,和大家打成一片,但一開始拍攝,她就成了劇組裏最大的魔鬼,對演員的嚴格近乎嚴苛,每個鏡頭都力求完美,就算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場麵,也要一拍再拍,試圖激發出演員的最大潛力,哪怕他們隻是初生牛犢的新人。


    柯清怡嚴厲起來時就像變了個人,平日斂著的強勢氣場瞬間敞開了,壓得當場所有人都不敢有一絲懈怠,竟有幾分敬畏起這個日常裏總和大家說說笑笑的女子來,甚至有一次,她直接當場把顏曼給訓哭了,而劉鬱瑩也在劇組裏紅過好幾次眼眶,隻怕柯清怡再多說一句,這個小姑娘也得哭出來。


    劇組內所有演員裏,也就隻有巢聞一個還沒被柯清怡批過。


    不過雖是如此,演員們還是很服柯清怡的。


    她導戲時是一個樣,不導戲時就是另一個樣了,性格和脾氣都沒得挑,非常懂得安撫人心,擅於搞凝聚力,收工時會一一跟當日被罵得狠的演員或工作人員誠懇地賠罪,請他們吃宵夜或喝東西,大半夜還主動在劇組微信群裏水群,聯絡大家的感情。


    再者,她無疑是組裏最辛勤的那個。大家都在休息的時候,她要麽挨個機位地翻看之前的每條拍攝,要麽就是過來給接下來要上場的演員說戲。組裏有兩個副導演,都是拍電影的老手,但她並不依賴於此,隻是把他們當作老師來請教,態度謙和,尊重前輩,凡事還是喜歡親力親為。每晚收工或吃完宵夜後,她並不休息,而是挑燈琢磨完善分鏡劇本……


    這天淩晨三點,梁熙沒有睡意,想出去吹吹風,所以從賓館的窗戶直接攀著牆下到了後院。他們的拍攝地是一座南邊小城,女主所就讀的高中實地選景於當地的一所學校,該校位於城北新開發區,地闊人少,學校旁就是一座小山丘,四周環境清幽,綠化不錯,劇組落腳的賓館臨近學校,就在那山腳下。


    所以梁熙從房間的窗戶一下去,就是站在前往山上公園的路上,道路兩旁種著高大的香樟,立著兩盞路燈,樹與燈下設有長椅,供平時遊客休息。


    此時夜深人靜,一個人都沒有。


    梁熙在長椅上坐下,吹著春末夏初的夜風,隻覺得很是舒爽,於是就保持著坐姿,合上眼睛養神,可還沒閉上眼五分鍾,就倏地又睜了開來,眼神警惕,望向左側,感覺到有人往這邊過來。


    那人顯然也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腳步稍有放緩。


    “柯導?”


    “梁熙?”


    待看清彼此後,兩人不由同時笑了出來。


    柯清怡在梁熙身邊坐了下來,樂道:“真是巧了,你怎麽也在這裏?”


    梁熙看她滿臉掩不住的倦色,眼下青黑,於是說道:“柯導才是,怎麽還不睡。”


    “突然有了靈感,把後麵一場戲的分鏡幾乎全部推翻了。”柯清怡揉了揉額角,但說話還是有精神的,“定了初稿,明天拿給副導和執導看看,反正那場戲也不急……有點累了,但腦袋鬧哄哄的一時也睡不安穩,幹脆出來吹吹風。”


    梁熙道:“柯導,身體為重,勤勉認真固然好,但還是要注意休息。”


    “行了行了,怎麽說話跟個小老頭似的。”柯清怡笑著擺了擺手,“光說我,你怎麽還不睡?在片場的時候你可也沒半分閑著,不僅要搞定巢聞,還當了半個劇組助理幫忙,都沒怎麽休息過,明天還要起得最早去叫演員起床……誒,說起來,你怎麽現在都不給巢聞請個生活助理?你這一人把助理該做的活兒都給攬了,難道藝天會給你雙倍工錢?”


    梁熙微笑:“請私人助理是要藝人自掏腰包的。”


    “這麽說來,”柯清怡難以置信,“你是在給巢聞省錢?他還需要省錢?”


    一聽這話,梁熙便知她對巢聞的生活情況並不太了解,隻怕連張澤越都不是很清楚。


    於是她含蓄交代道:“巢聞把家具賣得來隻剩床了。”


    柯清怡一愣:“怎麽會這樣?張澤越他叔應該每個月都有給巢聞生活費才對,還有巢家那邊,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挨窮?”


    梁熙看著她,沉聲道出問題關鍵:“你覺得巢聞會要他們的錢嗎?”


    “不會。”柯清怡恍然,隨即歎了一聲,“硬骨頭。”


    梁熙淡淡道:“巢聞固執,但也聰明,知道一旦收了他們給的錢,就是屈服,就是少了底氣。多虧了他這死倔的脾氣,我在張當家麵前說話時才不覺心虛。”


    柯清怡笑吟吟道:“心虛?在我看來你可是談判的好手,無論巢聞咋折騰你都不見得會心虛。當初你跟我要麵角的名額,說是來爭取,其實早就吃準了我,摸透了我選演員的心思,最後還來個會心一擊,從我和張家的關係上下手……大家都說我是個叛逆的兒媳婦,倒是隻有你看出來了,我是想拉攏婆家的。”


    “家和萬事興,生活總是需要妥協的。”


    “是啊。”柯清怡點了點頭,而後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和張澤越為什麽拖了那麽多年都沒結婚?”


    “我不敢對他人的私事妄加猜測。”


    柯清怡側頭看向梁熙,像是覺得她這個人十分有趣似的,笑道:“梁熙,我真是越看你越順眼了,就跟你說點兒心裏話吧,說完就回去睡大覺去,一身輕鬆。”


    “如果有一天大家提澤越時不會在前綴提到張家,提我時不會在前綴說起張澤越,那麽我們就可以結婚了。”柯清怡的笑容清淺恬淡,“因為到那時,婚禮才完全屬於我們的。”


    五月末的時候,有人來探班。


    是時梁熙正幫著整理劇組的雜物,把不需要的東西從片場搬到外麵的麵包車上,沒想到人剛從車上放了東西下來,就聽有人在旁邊叫了她一聲:“梁熙。”


    梁熙移過視線,待看清來人後愣了一下,明顯是有些驚訝:“師兄?”


    喚她的正是多月不見的方敘,隻見他穿著一身便裝,戴著眼鏡,人比上回見的時候要瘦了點,皮膚又黑了些,斯文換了幾分精幹。


    他身後停了輛保姆車,車門大開,李茗詩和榮禹東從車上下來,尾隨的還有兩名助理,都提著大包小包,白色塑料袋裏裝的似乎是飲料和食物。


    看到梁熙,榮禹東神情一頓,然後加快腳步走了過來,然而他剛想要開口說什麽,就聽方敘道:“你們都先進去,把慰問品交給柯導。茗詩、禹東,進去後記得和柯導拍探班照,我先在外麵和師妹敘敘舊,隨後就過來找你們。”


    他這話一說,榮禹東隻得閉上嘴,神色一黯,深深地看了梁熙一眼後,方跟著助理,和李茗詩先行一步。


    看他們都走遠後,梁熙才平靜開口道:“我沒想到你會帶著他倆來探班。”


    方敘笑道:“茗詩和禹東都是因出演《血意訣》的男女主角而大紅,喝水不忘挖泉人,哪有不來看一看的道理。”


    梁熙淡淡道:“如果不是碰巧同地,隻怕師兄也不會帶他們來跑一趟。”


    “這話說得也沒錯。”方敘大方承認,“茗詩和禹東新劇的發布會就在這邊舉行,今天上午剛搞定,明天一早我們就得走了。”


    “他們又搭檔演戲?”


    “是啊,《血意訣》的熱度現在還沒完全下去,二度合作有噱頭可作。”方敘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上,放在嘴裏狠吸一口,使煙頭燃起,然後微眯著眼昂首吐出煙霧,“既避免了兩部劇時間相近造成觀眾審美疲勞,又能利用上一部劇的熱度……你覺得呢,師妹?”


    梁熙隻是道:“我記得以前師兄不抽煙的。”


    方敘怔了下,而後淡笑道:“以前隻是不常抽而已。”


    梁熙問道:“師兄,你最近工作壓力很大嗎?”


    “出來幹這一行的,哪有壓力不大的。”方敘叼著煙,“師妹別擔心,哥哥我惜命著呢,會控製好自己的,別擔心。”


    梁熙這才想起巢聞似乎也是要吸煙的,第一次在男廁所撞見時他就是叼著煙出來的,隻是自她接手後還真一次都沒見過他碰這東西……莫不是窮得來連煙都給自然而然地戒掉了?


    想到這裏,梁熙不禁嘴角上揚,而方敘以為她是在笑自己說的話,所以也沒覺得奇怪,而是話鋒一轉:“我聽說巢聞的事情了。”


    梁熙一點都不意外方敘會提巢聞,於是平靜應道:“嗯。”


    方敘半是自嘲道:“看來我得去跟陳樂淩討教下看人的本事了。”


    “師兄覺得自己看錯了巢聞?”


    “不是。”方敘若有所思,“梁熙,我是錯看了你。”


    “……”


    “你做了包括我和敏姐在內的很多經紀人都不敢做的事。”方敘看向她,目光灼灼,語速平緩,“一是你爭取到了張家的妥協,二是你放心讓巢聞出演這部還沒開拍就被罵得體無完膚的電影。說實話,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行事沉穩的保守派,卻沒想到你接手巢聞後,行事竟然如此膽大冒險,迥異於敏姐往日帶巢聞的風格。”


    梁熙出言試探道:“那師兄覺得我這樣好還是不好呢?”


    方敘沒有立刻作答。


    沉默了十幾秒,他將煙頭踩在鞋底下碾滅,臉上似笑非笑:“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古穿今]金牌經紀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夭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夭川並收藏[古穿今]金牌經紀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