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熙料定蔡宏敏會在年底前回來,卻沒想到對方會在十一月初就回國。


    是時話劇團的劇目《相對無論》已經正式進入排練,她陪著巢聞回到d市,暫先住在巢聞住所的書房裏——當演員和當場記大不一樣,巢聞做場記時她可以不怎麽管,每周就來看一次,可是現如今做了演員,她就得時時刻刻在旁邊盯著點情況,就連聶映濤都被她說服了,允許排練時她能在一旁和其他劇團裏的人一起觀看。


    既然如此,那少說也要在d市持續地主上一兩個月,住酒店或去租單間的開銷太大,巢聞走的不是商業賺錢的路子,手底下還要養活三個助理,須要省錢。所以權衡之下,梁熙還是決定幹脆和巢聞合租,在書房那個房間打了個地鋪,東西也就幾件衣物。


    現在巢聞還不至於紅到雜誌社會有專門的狗仔跟蹤拍攝,所以目前他們對媒體的顧慮可以少一點。隻要每天出入家門的時候注意一下,到時就算不巧被人抓住做文章,就說自己實則住巢聞隔壁就好,糊弄起來也不困難。


    然而還有一件事是梁熙未曾料到的。


    那就是蔡宏敏竟然會直接到d市來找她。


    這天排練中途休息,巢聞就著排練室內的木地板盤腿坐下,腿上放著記滿筆記的劇本。梁熙剛把水遞給他,就見林邈從門外溜了進來——這次他學乖了,不大聲嚷嚷了,而是跑到梁熙跟前,低聲道:“梁姐姐,外麵有人在打聽你。”


    居然不是打聽巢聞,而是打聽她?


    梁熙皺眉問:“誰?”


    “一個老女人。”林邈形容得倒是簡明扼要,“她說她姓蔡,問我梁熙是不是在這兒。”


    聞言,巢聞看了梁熙一眼。


    梁熙有些意外,畢竟在這之前沒有聽到任何風聲說蔡宏敏回國了,而且她也沒被聯係過。


    隨即又心下一沉,不知道蔡宏敏是因為要回來找她所以才調查了她的行蹤,還是這一年以來一直都有監視自己和巢聞的動態。


    沉默了幾秒,她站起身來,看著林邈淡淡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去見她。”


    剛起身,巢聞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抬頭看她,一雙黑眸被日光燈映得來發亮,像是鑲滿繁星的夜幕。


    他道:“我請個假,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隻需好好排練就是了。”梁熙微笑,並不想讓他也卷入這些勾心鬥角中來,“還記得我承諾過你的嗎?我既為你的經紀人,那就是你最鋒利的劍和最堅實的盾。”


    所以這種場合,自當由她出馬。


    你隻要好好地在這裏,腳踏實地地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


    巢聞垂下眼,慢慢地放開她的手,沉聲道:“我等你。”


    梁熙遙遙地看著蔡宏敏站在劇院入門口,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第一次見這個強勢的女人,是在四年前,那時候她還不過是在柳薇薇身邊靜候時機的生活助理,因惹了柳薇薇不高興,在影棚休息區被當眾訓斥扔筷羞辱,這時蔡宏敏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把柳薇薇嚇得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那時候蔡宏敏還未滿五十,雖不年輕了,但保養得當,看起來就和三十五六的差不多,打扮得很精致,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名牌。她的氣場也是很足的,看人帶著幾分傲慢,不怒自威,舉止投足間都是自信與幹練。


    梁熙會剪短發,也是受了蔡宏敏的影響。


    然而這個曾經讓梁熙有幾分佩服的女人,現在是真的老了。


    梁熙走近,隻見蔡宏敏比一年前離開的時候要胖了一點,穿了一件黑底紅花的冬裙和深色大衣,肚子的部位有些撐起。她今天化了濃妝,細眉紅唇,粉底卻掩不住歲月的滄桑,她的皮膚已經出現鬆弛,兩腮微微耷下來,原本犀利的雙眼因生病的原因光彩不複,眼底的精明被其他更複雜糾錯的東西覆蓋了。


    今日一見,五十出頭的人,看起來竟顯六十之態。


    梁熙走近,微笑道:“蔡姐,你的氣色好了很多。”


    “每天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住在老友的莊園裏種種花騎騎馬,沒有煩心的事情,病情自然輕了很多。”蔡宏敏也是彎著一抹笑容看向她,字句裏卻都藏了猜忌,“一年不見,你看起來也成熟了不少,真的有幾分經紀人的樣子了。”


    梁熙有些緊張,但表麵還是從容道:“蔡姐今日特地來這裏找我,肯定是有話要說,那不如跟我去劇院隔壁的咖啡館坐下來慢慢說吧。”


    蔡宏敏盯著她,像是在努力想要看透眼前這個人。就這樣看了梁熙十幾秒,她才勾著紅唇應道:“好。”


    兩人在咖啡館裏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因為身體原因,蔡宏敏不能喝咖啡,所以隻是點了一杯熱可可,而梁熙點了杯卡布奇諾。


    蔡宏敏原以為梁熙會主動問她有關這次回來的事情,卻沒想到對方像是故意裝傻似的,隻是一直在說些旁枝末節不痛不癢的小事,始終不肯切入正題。


    若是有意而為,這確實不失為最為聰明的做法。


    等了許久,蔡宏敏沒了耐心,不得不主動道:“梁熙,你應該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位置吧?”


    梁熙明知故問:“什麽位置?”


    “一年前,我會放心地出國養病,是因為有你們做代理經紀人。”蔡宏敏把代理兩字咬得很重,看似真誠道,“你入行時間還不長,資曆不深,想必接手後做得很是費力吧,這一年來真是辛苦你了。”


    梁熙故意不順著她的言下之意接話,而是道:“這一年來我盡心盡力,雖說不上辛苦,但也算是問心無愧,看到巣聞能有今天的成績,我也很欣慰。”


    “你做得很好。”蔡宏敏本想讓梁熙自己主動提出把經紀權交出來,現下看來是不可能了,於是直截了當道,“現在既然我回來了,那你也不需要再那麽累了,接下來我會安排你做執行經紀人,繼續負責巢聞這邊的情況。”


    梁熙握著咖啡杯的手指緊了緊,臉上卻仍是一臉平靜:“若是現在的巢聞還是像一年前那樣,被張巢兩家打壓,一無所成,想必蔡姐今日也不會來向我要人了吧。”


    蔡宏敏不料梁熙會突然發難,眼色一深:“巢聞本就是簽在我名下的藝人,無論有無成就,都是我蔡宏敏的人……梁熙,你是個好孩子,不是像方敘那樣的陰險狡詐之徒,我相信,你是不會忘恩負義、不辨是非的。”


    “一年前,巢聞在你那裏純屬掛名。”梁熙根本沒管她後半句的暗示,徑自道,“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為他爭取片約,也沒有人站在他身邊支持他,他根本就是被你刻意遺忘的人,你從沒有管過他。”


    她的意思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見她不願意,蔡宏敏幹脆直接道:“那又怎麽樣,白紙黑字上都寫著的,我才是他的經紀人,而你,不過隻是代理罷了。”


    是的,這就是無論方敘還是梁熙,最理虧的一點。


    梁熙看著她,不疾不徐道:“既然最初是張承愷把巢聞塞進來了,那他也有本事讓藝天換了經紀人管他。”


    “張先生不會這樣做的。”蔡宏敏笑了笑,“雖說他現在同意你發展巢聞,但你於他而言更多是個逆了他意的人,是個變數,是他不能完全掌控的棋局。你知道的,這種大人物掌控欲非常強,當然是更喜歡聽話的棋子,而我顯然是比你更好的人選。”


    聽話的棋子。


    梁熙對蔡宏敏感到失望:“這麽說來,蔡姐是心甘情願想當張家的一枚棋子了?”


    蔡宏敏喝了一口熱巧克力,笑得還是那般優雅:“於我利而無弊,何樂而不為?”


    “那你接管回巢聞後,打算怎麽辦呢?”


    蔡宏敏道:“梁熙,不要忘了,誰是誰的老師。就算暫時退圈一年,我手上的資源和人脈也遠不是你從業的這四年能比的。你知道的,我最喜歡趁熱打鐵,現在《青春紀》成績那麽好,你把巢聞擱這兒實在是浪費,若是他跟了我,我保證,隻要兩年,他就能躋身一線。”


    “又要像當初對榮禹東那樣高密度地折騰嗎?”梁熙道,“巢聞不會喜歡的。”


    “喜歡?真是新鮮的說辭,這年頭捧藝人,還要問藝人喜不喜歡?由得了他做主?”


    蔡宏敏溫柔地撫摸著杯沿,放慢語速道:“說句難聽的,出來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啪——”


    好好的一個咖啡杯,竟眨眼間就在梁熙手中就被內外力合著催碎了。


    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她甚至心生將杯中的咖啡直潑對方麵門的衝動。


    好在理智尚存,阻止了她。


    但是她在那一瞬間所露出的狠厲神情,著實把蔡宏敏驚了一下。


    她怎麽都不會想到,一個平日裏總是恬淡素淨的小女生,竟然會有如此凶神惡煞的樣子,眉梢都帶著淩厲,麵覆寒霜,眼底像是會有尖銳的冰棱迸發而出,直捅她的心髒。


    那一刻,梁熙給人的感覺像極了一匹發狠的孤狼。


    杯子破碎,剩餘的咖啡灑了出來,淋了梁熙一手,還濺到了對麵蔡宏敏的身上。


    有瓷片割破了她的手,鮮血混著棕色的液體淌下來,幾道血痕觸目驚心。


    她不是在嚇唬蔡宏敏,隻是單純的憤怒而已。


    氣蔡宏敏說的話,氣她竟然這樣看輕藝人,羞辱巢聞。


    也氣自己,竟然沒有辦法能堵住對方的嘴。


    最惱的是她想不出一個好的對策來保護巢聞。


    方敘能跳槽,是因為榮禹東和李茗詩都已是有好幾部作品說話的人,平日裏挖角的人就多,可眼下巢聞才剛冒頭,哪個公司會願意像娛派接納方敘那樣慷慨大方?而她的人脈也還遠遠不夠!


    她氣惱自己不夠強大,也氣惱自己不會識人,竟在這之前還對蔡宏敏抱有一絲希望。


    有服務員聞聲過來收拾碎片,見梁熙受了傷,忙問:“小姐,我們店裏有醫藥箱,趕快清洗下傷口,拿繃帶包紮止血吧。”


    梁熙搖了搖頭,淡淡道:“隻是皮外傷而已,沒什麽事的,我回家處理一下就好。”


    也不管是否有其他人在場了,蔡宏敏步步緊逼,顯然是有些急了:“梁熙,我知道你很重視巢聞,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在我手上會有更好的發展。我知道你擔心我因為張承愷的關係而對巢聞不好,之前的那些話確實是我說得太過了,不過我也說過了,我會允許你會繼續待在巢聞身邊,做他的執行經紀人,所以我針對他製定的任何規劃和打算你都會比誰都先知道,就算真的做了不利於他的事情,你也都能知道,然後勸阻我。”


    “就算是為了巢聞好,你都該同意把他的經紀代理權還回來。”


    是這樣嗎?


    誠然,跟著蔡宏敏這種老牌經紀人,的確不用像跟著她這種新手一樣,一路披荊斬棘,費那麽大的力,冒那麽多的險……


    可是這樣真的才是為了巢聞好嗎?


    就在梁熙愣神的時候,有人從身後一手握住她受傷的那隻手的手腕,一手握住她另一邊的手臂,將她慢慢地扶了起來。


    巢聞將梁熙攬在懷裏,居高臨下地俯視蔡宏敏,麵色冷峻。


    他的聲音如同結了冰:“再要回當年的燙手山芋,難道不怕被灼穿掌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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