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聲響起。</p>


    有些沉悶的卡噠聲在房間裏回蕩,聲波波浪式地漫過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左藤健人有種它在耳邊炸開的感覺。</p>


    他默默地屏住呼吸,讓自己的呼吸繼續放輕幾分,同時緊張地支起耳朵,試圖捕捉外麵的每一個細微聲音。</p>


    外麵一片安靜。</p>


    不,不隻是安靜了,是寂靜。</p>


    那個家夥、那個家夥難道發現有人潛入了?</p>


    左藤健人再次屏住呼吸,在心裏後悔起來,特別是想到外麵那個家夥可是能持槍搶珠寶、說不定幹掉過人的時候。</p>


    這是他加入一個神秘組織後,做的第一個任務,任務目標是追查兩天前搶劫了珠寶店、打亂了組織的任務,還成功逃竄的寶石大盜。</p>


    ……能和恐怖神秘組織扯上關係的家夥,能是普通的小偷嗎?!</p>


    想想這個任務詳情,左藤健人悔的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時光重來一次,斷然拒絕……也拒絕不了。</p>


    他加入組織也是沒得選,</p>


    突然,像是深潭死水一樣寂靜的客廳有了聲音,是腳步聲,皮鞋的清晰腳步聲。</p>


    腳步聲的主人不緊不慢地走了七八秒,又停下,然後有擰動門把的聲音響起。</p>


    有間房門被推開了。</p>


    在推門聲響起之後,房屋裏再次安靜了幾秒,左藤健人才聽到了一個令他悚然的聲音,對方自言自語道:“第一扇門推錯了,不禮貌的小老鼠不在這裏。”</p>


    這個聲音的聲線偏成熟,咬字很清晰,有種一本正經的感覺,但偏偏又是帶著笑意說的。</p>


    左藤健人清晰地意識到了一件顯而易見的事:這個家夥發現了有人潛入。</p>


    隨後意識到了另一件也很顯而易見的事:這個家夥是個變/態。</p>


    正常人發現自己的房屋被潛入,第一反應會是帶著笑意、漫不經心地說自己推錯了門,沒有第一時間找到了小老鼠嗎?!</p>


    還用‘不禮貌的小老鼠’這種微妙的、有些親昵的稱呼……果然是變/態吧!</p>


    !</p>


    還是那種美劇裏非常典型的,表麵人模人樣,還有個正經的、令人尊敬的職業,比如大學教授或醫生之類的,其實暗地裏有著異於常人的特殊審美,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在前期能夠遊刃有餘地戲耍主角團和觀眾的那種變/態式連環罪犯。</p>


    而現在,左藤健人的角色,就是那個不小心撞破了這位表麵令人尊敬的罪犯的破綻,於是被輕鬆幹掉的路人角色,隻能起到一個讓主角團意識到違和感、順便恐嚇一下觀眾的作用。</p>


    越把對方的形象補充完整,左藤健人越後悔。</p>


    他是喜歡看破桉類的美劇,但不代表自己想遇到這樣的家夥啊!</p>


    而且霓燈……就霓燈這種破桉效率,他估計隻要對方用心‘裝飾’一下他,幾個月後,接到附近鄰居投訴、聞著臭味前來查看的警方人員,就會粗略掃一眼、在絲毫不麻煩大腦的情況下做出簡單判斷,直接給他打上自盡的章。</p>


    客廳裏的腳步聲繼續響起,它不緊不慢、越來越清晰,再次停頓下之後,又有擰動門把和開門的聲音響起。</p>


    左藤健人聽到對方歎了一口氣,“又沒找到,真是失策。”</p>


    雖然是歎氣,但對方語氣裏的笑意卻更明顯了,明顯到一瞬間讓左藤健人毛骨悚然。</p>


    他縮在書桌下麵裏,膝蓋不受控製地開始顫抖起來,又被他咬牙摁住。</p>


    這個該死的寶石大盜!</p>


    !</p>


    該死的寶石大盜檢查房間,是按照房間的遠近順序挨個檢查的,很不巧,左藤健人有些熟悉這個順序。</p>


    </p>


    因為,他翻找這個房屋的時候,也是按照這個順序來找的。</p>


    他現在所處的房間,是第四個,一個書房。</p>


    第五個房間則是一個主臥。</p>


    寶石大盜已經推開了兩個門,再推開兩個,就來到了他目前所處的這間房。</p>


    客廳裏,腳步聲再次響起,也再次接近了一些,它不緊不慢地走近了幾步才停下,之後又是擰動門把和推門的聲音。</p>


    對方也再次歎息了一下,“很謹慎的潛入者先生,我有些懷念巴黎那些入室盜竊、發現主人回來後還能理直氣壯地說隻是進來走走的先生們了。”</p>


    巴、巴黎?這位寶石大盜大人是法國人?</p>


    左藤健人隻關注了一下對方的話,神經就緊緊地繃了起來。</p>


    接下來,寶石大盜大人就要推開他所在的這間房間的房門了,一旦發現他……</p>


    不過,這個家夥前三次隻是推門看看,沒有走進房間進行翻找的聲音,他現在躲書桌下麵,從門口看、不能直接看到,隻要對方不進來翻找,就絕對找不到他。</p>


    對方不會進來翻找的吧?</p>


    腳步聲再次響起,一聲、兩聲、三聲、四聲,它停下來。</p>


    擰動門把和推門的聲音響起。</p>


    左藤健人屏緊了呼吸,他蜷縮著身體、讓自己縮在書桌下的這片狹小的空間裏,大腦一片空白,隻有耳朵還在勉強運作。</p>


    他聽到了輕輕的敲擊聲。</p>


    “冬!”、“冬!”、“冬!”的敲擊聲。</p>


    敲擊聲很輕,也很重,在他的耳朵裏直接炸開,他短暫僵硬住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道很近的敲擊聲,不是門口那位寶石大盜大人發出的,對方也沒有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桌前、輕輕敲擊書桌玩/弄他。</p>


    這道聲音,是從書桌靠著的一麵牆那裏傳來的,那麵牆離書桌大概隻有一米的距離,是主臥的牆。</p>


    又是“冬!”的一聲。</p>


    聲音有些熟悉,左藤健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件事,並且迅速意識到為什麽會有些熟悉:像是人類額頭撞擊什麽的聲音。</p>


    幾天之前,他跪地求著那幾個正在交易的黑衣人不要幹掉他、他願意幫他們做事,痛哭流涕地祈求加入組織的時候,自己就發出過這個聲音。</p>


    那麽問題來了,尊敬的寶石大盜大人在書房門口佇立,他縮在書桌下麵,這道聲音是誰發出來的?</p>


    ……房屋裏有第三個人,而那第三個人,還處於不妙狀態,發不出聲音,隻能不停地用頭撞擊東西。</p>


    意識到這點的一瞬間,左藤健人毛骨悚然,汗毛瞬間豎起,一根根地支棱起來。</p>


    這、這是個慣犯啊!</p>


    還是個已經捕捉到獵物,正打算美美地進餐的慣犯。</p>


    而他,在一隻野獸進餐的時候,闖入了這隻野獸的用餐附近。</p>


    怎麽會有人的運氣這麽好,前腳能剛好撞見一夥黑衣人的交易現場,後腳就能撞見變/態罪犯的藝術性現場。</p>


    左藤健人痛苦閉眼,為慘不忍睹的自己點了一根蠟燭。</p>


    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p>


    從剛剛到現在,就沒有聲音再響起來了。</p>


    在沒找到潛入者的時候,每推開一扇門,對方都會含笑著意思意思遺憾一下,但是這次,推開這扇房門的時候,對方沒有說話。</p>


    說話、代表房間裏沒有老鼠,那麽沒有說話,就代表著……</p>


    他心如擂鼓,控製不住地低頭顫抖起來,又突然發現了一件事。</p>


    很不幸的是,從一個普通上班族變成了一個違法組織的底層成員,而更不幸的是,他還要在是一個違法組織的底層成員的同時,繼續維持好自己的日常上班生活,不然違法組織不發工資,他和一家老小就要餓死了。</p>


    更更不幸的是,他今天是剛下班、就來趕任務的,身上還穿著西裝。</p>


    翻找房間的時候,他把西裝鬆開了一些,又把領帶扯掉、係在了手腕上。</p>


    現在,在他蜷縮著身體、雙手抱著膝蓋的時候,有一截領帶的尾巴,就在書桌外麵。</p>


    地毯是白色的,領帶是紅色的,相映成趣,格外明顯。</p>


    左藤健人盯著那截蔓延出去的領帶尾巴,他顫抖著手,虛弱地把那截領帶尾巴拽了回來,大腦一片空白。</p>


    他們心自問自己:拋開東京罪犯濃度過高的事實不談,難道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他的腦子就沒有一點點的責任嗎?</p>


    看那地毯,多麽雪白,看那領帶,多麽鮮豔,像不像他被寶石大盜大人一槍崩頭後的美妙場景?</p>


    很多人一死就失去意識、無法看到自己死亡後的場景,左藤健人覺得自己這屬於提前點播觀看了,不錯。</p>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滿臉都寫著高興’的表情。</p>


    滿臉高興的同時,他聽到門口傳來一聲低笑,再次有聲音響起。</p>


    但是,居然不是他預料中的腳步聲,而是關門的聲音。</p>


    那位令人尊敬,隻消對視一眼、就讓人恨不得立刻跪地求收的寶石大盜大人,沒有進來,而是關門,又去了隔壁的房間。</p>


    ……怎麽回事?</p>


    左藤健人艱難地轉動僅存的理智。</p>


    他聽到一牆之隔的主臥,有開門聲響起,那道一直在“彭!”的聲音戛然而止。</p>


    幾秒後,一道更近的開門聲又響起,是衣櫃的開門聲。</p>


    “先生,您醒了?”那位寶石大盜大人用正常的音量、含笑詢問。</p>


    多麽彬彬有禮、多麽甚至的一位罪犯啊,可恨的是那隻待宰的羔羊居然開始瘋狂蹬腿,有掙紮的聲音響起。</p>


    寶石大盜不為所動,平靜警告,“噓,不要動,敢出來的話……”</p>


    這句話,是對誰說的?</p>


    一邊理直氣壯地譴責那隻待宰羔羊居然不老老實實地等死,一邊借著羔羊掙紮的聲音,開始手忙腳亂爬出書桌、打算直接跑路的左藤健人僵住。</p>


    “乖一點,我就要走了,乖一點、大家都開心,不是嗎?”寶石大盜又含笑道。</p>


    對方是正常音量,但是隔著一麵牆、哪怕是隔音非常不好的一麵牆,傳過來之後,聲音也變得很低很低,輕飄飄的。</p>


    這種話,如果是對那隻羔羊說的,好像有些解釋不通。</p>


    左藤健人徹底停止連滾帶爬滾出去的動作,幹脆手軟腳軟地趴在地毯上,聽旁邊房間的動作。</p>


    那位寶石大盜又道:“好了,來處理你的事情吧,這位……”</p>


    果然,對方剛剛不是在對那隻待宰羔羊說話。</p>


    左藤健人輕喘了一口氣,聽到對方含笑地停頓了一下,緩緩吐出一個稱呼,“寶石大盜先生。”</p>


    那隻羔羊再次劇烈地掙紮了起來,同時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p>


    不過沒掙紮幾秒,掙紮聲突然猛地大了一瞬間,羔羊安靜了下來,左藤健人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那隻倒黴蛋是怎麽安靜下去的。</p>


    他用僅存的一點理智進行分析:這位‘寶石大盜’先生,對那隻羔羊的稱呼也是寶石大盜。</p>


    ……</p>


    原來真正的寶石大盜已經被捆起來了。</p>


    那現在這位明麵上的‘寶石大盜’究竟是什麽人?</p>


    不管如何,能輕鬆收拾一個登上新聞的寶石大盜,收拾完居然還不走,而是繼續留在寶石大盜的休息點內,悠哉遊哉地扮演寶石大盜,絕對不是一個善茬。</p>


    這樣一想,‘寶石大盜’確實有些不符合一個愉悅類型的連環罪犯身份,那種罪犯一般不會衝著錢財去、更不會親自去搶劫,更多的是衝著人類的美感、衝著藝術性去的。</p>


    希望羔羊安分一點,在掙紮的時候不要破壞了身為羔羊的美感。</p>


    不然那位大人不滿意這個藝術品的載體,說不定會換人。</p>


    左藤健人默默祈禱了起來。</p>


    他聽到那位大人無奈地叫了幾聲,“先生?先生?”</p>


    然後更加無奈道:“又睡著了,真是個單純的孩子。”</p>


    又關閉櫃門的聲音響起,幾秒後,又有關閉房門的聲音響起。</p>


    那位大人走出房間,不緊不慢地往大門處走去,路過這間房間的時候沒有停留一步,隻在走過去的時候澹澹道:“等我回來。”</p>


    本來已經試探性爬起,做好對方推門進來、他老老實實解釋和求饒準備的左藤健人再次趴回去。</p>


    他感受著身下冰涼的地毯,發軟的腿肚和狂跳的心髒,眼睛則直直地盯著不遠處的牆角。</p>


    旁邊的書房沒有一點點的動靜了,不知道……</p>


    不能深思這個問題,他轉移注意力,在逐漸平息下去的心跳中,回憶起剛剛的劫後餘生。</p>


    ……等等,那位大人好像什麽都沒有做吧?隻是簡單地推了幾扇門而已,為什麽剛剛,他會這麽驚慌,驚慌到像是麵對之前那個持槍的引銀發男人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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