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夏皇陵一座幽靜小院內，各懷心事的四人痛飲至午夜。</p>
薑婉兒不勝酒力，第一個回了屋。</p>
左小棠和薑小侯爺的酒量，半斤八兩，喝了半天也沒分出輸贏高低。</p>
倒是小甄柔，怎麽喝都沒事，臉都不帶紅的。</p>
瞧得兩個大男人嘖嘖稱奇！</p>
兩壇子玉壺春，整整十斤酒，到最後一滴不剩。</p>
左小棠嚷嚷著還要去偷，被小侯爺攔住。</p>
打趣道：“別忘了，你可是我阿姐的護衛，喝成了醉貓還得了？今夜我薑叔夜交你這個朋友，來日方長，有機會請你喝神都最好的曇香醉！”</p>
左小棠哈哈大笑：“明義坊紅袖招的酒，我早喝膩了，你還當它是什麽稀罕物？”</p>
薑叔夜嘴角微翹，頗為讚賞道：“看不出來你一副欠揍無賴的樣子，居然還是位詩詞大家……”</p>
左小棠一副神氣的樣子，下巴一揚：“我堂堂三千殺少主，進她魚都知的門，還需那些酸掉牙的臭詞爛詩，笑話！”</p>
“幼嗬，左兄和仙脂評第三的美人魚璿姬，很熟嗎？”</p>
左小棠打了個酒隔，岔開話題道：“聽聞你也是個風流種子，勸你一句，紅袖招那位，少惹為妙。”</p>
說罷，瞧著小侯爺還想繼續追問，急忙道：“誒，該你知道的，我左小棠絕不瞞你，不該知道的，還是少打聽。”</p>
這語氣，聽得怎麽像魏老鬼啊？</p>
薑叔夜“切”了一聲，扭頭看向院門，一副愛說不說的表情。</p>
左小棠看了眼旁邊生悶氣的小甄柔，嘖嘖道：“平日裏沒怎麽注意你，瞧這長相，不賴嗎！小侯爺，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可是要遭報應地……”</p>
明義坊什麽地方，甄柔再是孤陋寡聞，也知道那是九州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p>
聽著他二人句句不離什麽仙脂評美人和那個姓魚的，此刻那張略顯嬰兒肥的臉上，已是青紅難辨。</p>
再聽左小棠這麽一句輕浮之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p>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姓左的，別以為一頓酒便能在我一品侍女麵前胡說八道，有種等我練會崩山訣和斷海訣，非揍得你滿地找牙。”</p>
薑叔夜扭過頭，噗嗤一樂，開玩笑道：“好啊！到時候記得叫上我，一報當日羞辱之仇。”</p>
說罷，他起身抱拳道：“太晚了，我也該走了！左小棠，記得你說過的話。”</p>
甄柔也站起身，抬起圓圓的下巴望著他：“再待會兒吧！好不容易來一趟，柔兒還想再聽你講講唐州斬妖的事兒呢！”</p>
左小棠放下酒盞，嘿嘿一笑，插嘴道：“也就是你這樣懵懂無知的小丫頭，才會被他哄騙，中五境的金螻蛄，他打得過？”</p>
薑叔夜懶得辯解，衝著小侍女溫柔道：“皇陵畢竟是朝廷重地，不宜久留，我阿姐還得你照顧，就此別過，有機會再來看你們！”</p>
瞧著他執意要走，甄柔重重點了點頭，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囁喏道：“我…送送你吧！”</p>
薑叔夜微微點頭：“好吧！”</p>
院門外的兩個陵衛，早被她打發走了，因此二人穿過龍柏林，倒也沒人注意。</p>
離別之際，小侯爺低頭看著一句話都不說的甄柔，心裏驟然升起一股異樣。</p>
此時，月光映在她那對如碧波秋潭的大眼睛裏，熠熠生輝。</p>
酒窩深陷的臉頰上，掛滿依戀和不舍。</p>
薑叔夜輕聲道：“柔兒，多謝你護我阿姐周全，這份恩德，我會記一輩子的。”</p>
甄柔臉色微變，嬌聲道：“你就隻記得這些？”</p>
自小生活在山裏的她，十幾年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p>
甚至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p>
唯一相伴的，就是一隻通人性的老白猿。</p>
後來被姬玄策安排進宮，也隻是與昭儀娘娘和幾個宮女整日待在一起，連小太監都沒見幾個。</p>
第一次見到薑家三郎，雖然一口一個“大壞蛋”叫著，可後來總是不自覺想起那張英俊陽剛的臉龐。</p>
再後來，經過那晚與胡人大宗師的生死之戰，情竇初開的小甄柔，一顆心便徹底被征服了。</p>
薑叔夜嗬嗬一笑：“小小年紀，想什麽呢？”</p>
小侍女細眉一挑，不服氣道：“我都十六了，若是普通人家，孩子都生了！”</p>
薑小侯爺聽罷不禁笑出聲，心思這小妮子滿腦子都裝的什麽啊？</p>
看多了世間百態人心如紙的世道，他的內心，早已多了一層比陰縷衣還厚實的防禦。</p>
卦不敢算盡，謂天道無常。</p>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p>
即便是有了夫妻之實的寧芙蓉，也並非是完全交付真心之人。</p>
但不論怎樣，既然是我小侯爺的女人，這輩子也會如珠如寶地護著她。</p>
而眼前純澈無垢的小甄柔，絲毫未染世俗一絲濁汙，一如那輪天際滿月，皎潔明亮。</p>
倘若接受她這份情意，總覺著會玷汙了她白蓮般的潔白無瑕。</p>
況且眼下諸般要事纏身，哪兒有心情花前月下，糾結兒女情事。</p>
薑叔夜雙手攏進袍袖，微微一笑：“柔兒，你的心意我明白，可現在神都乃至九州風雲四起，波詭雲譎，你和我阿姐又深陷泥沼，男女之間，可不止是心悅對方那麽簡單，若我是普通人家倒還好說，可你麵前的人，他姓薑，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任性妄為，你…明白嗎？”</p>
甄柔眨著大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p>
興許是被白日裏左小棠那番話所觸動，小甄柔挺起胸脯，深吸一口氣後，決定表露心跡。</p>
</p>
“薑三郎，柔兒管不著這九州天下，我的眼裏，如今隻有昭儀娘娘和你，姓左的那句話說得對，喜歡你，是我的事，將來不管結局怎樣，我一品侍女甄柔認定一個人，此生不渝。”</p>
薑叔夜赧然一笑，低頭瞧著背負雙手信誓旦旦的少女，一時間竟無言以對。</p>
他不想有所欺瞞，正色道：“可我已經有女人了，你又何必對我這個浪蕩子錯付真心，不值得！”</p>
小侍女毫不猶豫道：“那又怎樣，隻要你心裏留給柔兒一席之地，那就夠了！”</p>
薑叔夜一聽，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搖了搖頭後，苦笑道：“容我想想，想想……”</p>
甄柔一轉身，背對著他揮了揮手：“不急，你慢慢想，這輩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p>
說罷，她背著雙手邁開大步，揚長而去。</p>
薑叔夜一臉懵逼地目送著那道玲瓏倩影，心緒久久不能平複。</p>
這破鏡神速，怎麽桃花運也跟著蹭蹭直冒。</p>
不行，得回去照照鏡子，是不是腦瓜頂也是紅氣鼎盛。</p>
…………</p>
神都城，康府。</p>
萬籟俱靜的崇安坊，一道黑影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禮部尚書府邸內。</p>
床榻上微鼾沉睡的康大人，突然被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氣驚醒。</p>
“阿嚏！”</p>
彌漫整個房間的寒霧四散氤氳，如冰窖一般。</p>
而且不時有陣陣陰風刮起，隱約能聽到鬼哭神嚎般的聲音。</p>
康大人坐起身捂著肩頭，猛地一驚，發現屋子裏那張八仙桌旁，端坐著一道人影。</p>
身後還站著四個陰森可怖的鬼將！</p>
緊接著幾個響鼻，讓他徹底清醒過來。</p>
“呀！”</p>
桌上的燭台幽幽亮起，驚恐無狀的康大人眯著眼睛一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p>
一骨碌從床榻上滾下後，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著響頭。</p>
“微…微臣康恩泰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一襲明黃龍袍的隆武帝陰森道：“你可知罪？”</p>
康恩泰頭都不敢抬，顫巍巍回道：“陛…陛下顯靈，微臣誠惶誠恐，衣冠不整麵君，失儀之罪難恕，還望陛下治罪……”</p>
言罷，又是不停地叩頭，直到額前紅了一大片，耳廓也是嗡鳴不已。</p>
疼痛感鑽入腦際時，康大人無比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p>
大行皇帝冷哼一聲：“姓康的，失儀之罪算什麽，派人潛入皇陵刺殺薑昭儀，才是真的罪該萬死。”</p>
康恩泰一聽，趕忙辯解道：“陛下，冤枉呐……是，是皇後她…她逼著下官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臣才一時湖塗，一失足成千古恨！”</p>
大行皇帝頓了一下，繼續問道：“將此事從頭到尾，一一講來！”</p>
康恩泰在朝中，和刑部尚書汪吉一樣，牆頭草兩麵倒。</p>
自從愛女母儀天下坐上了鳳位後，便一改往日做派，日益驕橫跋扈，目中無人。</p>
竟然也學起了曾經風光無限的端木一族，在朝中拉幫結派，結黨營私。</p>
還在府中豢養修士武夫，訓練私兵。</p>
刺殺薑昭儀之事，宮裏的女兒曾經暗示過無數次，奈何康恩泰畏懼屠帥，一直不肯應允。</p>
直到女兒說出聖人有意召薑婉兒入宮，康恩泰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p>
可惜，他找的人，竟是些不入流的貨色。</p>
隆武帝一拍桌子，怒斥道：“好個狼狽為奸的父女倆，心思這般歹毒，待朕托夢給闕兒，讓你康氏滿門人頭落地！”</p>
“陛下饒命，饒命啊！”</p>
屁股高高撅起的禮部尚書，哭喊著磕頭乞命，心膽俱裂。</p>
突然間，自那張八仙桌咕嚕嚕滾來幾顆圓滾滾的東西，康大人不經意眼神掃過，登時嚇得滿臉煞白。</p>
四顆血淋淋的人頭，瞬時滾落至他腳踝處。</p>
“啊……”</p>
康恩泰眼睛一翻，當即昏死過去。</p>
不知過了多久，康大人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中，滿室寒霧已然消散。</p>
而那股嗆人的血腥味，卻依舊縈繞左右。</p>
一燈如豆，映照著昏暗的房間。</p>
康恩泰迷迷湖湖地爬起來，抬眼一瞧，八仙桌旁的一襲明黃龍袍的隆武帝，正襟危坐，正死死盯著他。</p>
“今夜取了你府裏四個武夫的命，算是小懲大戒，記住，薑家女郎君身負我東夏國運，不論闕兒做出任何決定，爾等朝臣不得反對，否則，朕的陰魂定當屠盡奸佞小人，一個不留！”</p>
魂飛天外的康大人一邊磕著頭，一邊連聲喊著“謹遵聖諭”四個字……</p>
再一抬頭，八仙桌旁已空無一人。</p>
回頭看了眼那四顆血淋淋的人頭，身體一顫，才發現襠下已然是濕漉漉的一片。</p>
…………</p>
城北慶安坊，金剛寺。</p>
薑叔夜站在之前青冥弟子借宿的破廟門口，撇頭南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p>
有家不能回，這叫什麽事兒？</p>
這個時辰趕回紫薇山，第二天還得回神都接溫家妹子他們，一來一回太麻煩。</p>
客棧不能住，侯府不能回，之能在這座破廟將就一晚了！</p>
方才扮做隆武帝陰魂對禮部尚書懲戒了一番，算是出了口惡氣。</p>
想必他明天定會進宮，將今夜之事如實告訴那個姓康的毒婦。</p>
倘若還是執迷不悟，就算宮裏有魚朝恩和仇九良兩個大宗師，自己也會不惜代價取了皇後的命，以除後患。</p>
薑叔夜收斂心緒，摸了摸懷間的芥子袋。</p>
四個搬山境武夫，換來兩顆解毒丸和一粒鬼桑種子，還有靈稻種子，收獲算是不錯。</p>
而且從唐州來的這四個野修，也是該殺之人。</p>
仗著有些修為，奸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p>
薑叔夜推開寺門，往裏一瞧，一個青冥弟子都沒有。</p>
這時，他才想來，搭建在城南城北的兩處賑災粥棚，已經無米下炊。</p>
那十萬石從老君山調來的糧食，本可以支撐三月，結果隨著災民人數的急劇增加，十天前便耗盡了。</p>
因此青冥的弟子們，也全部撤回了紫薇山。</p>
薑叔夜白天經過城北安喜門的時候，眼望著麵黃肌瘦的災民，心情極為沉重。</p>
看來還得回老君山調糧，就算掏空了那座“含嘉倉”，也得救人。</p>
據聽說聖人登基後，第一道聖旨就是催促唐州和蜀州的運糧車隊，務必半月時間內趕到神都。</p>
而且專門調了南衙千牛衛大將軍袁祁峰趕去督糧，延誤時辰者，就地格殺。</p>
不過好在姬叔叔的“絕戶計”立竿見影，從楚越逃難來的災民，已經漸漸稀少。</p>
如今隻剩下唐洛二州的幾十萬災民，隻要挨到馳援的糧隊，這場糧荒才算平息。</p>
薑叔夜掐著指頭算了算，老君山還有近三百萬石儲備，就算拿十分之一用來賑災，也還富富有餘……</p>
薑婉兒不勝酒力，第一個回了屋。</p>
左小棠和薑小侯爺的酒量，半斤八兩，喝了半天也沒分出輸贏高低。</p>
倒是小甄柔，怎麽喝都沒事，臉都不帶紅的。</p>
瞧得兩個大男人嘖嘖稱奇！</p>
兩壇子玉壺春，整整十斤酒，到最後一滴不剩。</p>
左小棠嚷嚷著還要去偷，被小侯爺攔住。</p>
打趣道：“別忘了，你可是我阿姐的護衛，喝成了醉貓還得了？今夜我薑叔夜交你這個朋友，來日方長，有機會請你喝神都最好的曇香醉！”</p>
左小棠哈哈大笑：“明義坊紅袖招的酒，我早喝膩了，你還當它是什麽稀罕物？”</p>
薑叔夜嘴角微翹，頗為讚賞道：“看不出來你一副欠揍無賴的樣子，居然還是位詩詞大家……”</p>
左小棠一副神氣的樣子，下巴一揚：“我堂堂三千殺少主，進她魚都知的門，還需那些酸掉牙的臭詞爛詩，笑話！”</p>
“幼嗬，左兄和仙脂評第三的美人魚璿姬，很熟嗎？”</p>
左小棠打了個酒隔，岔開話題道：“聽聞你也是個風流種子，勸你一句，紅袖招那位，少惹為妙。”</p>
說罷，瞧著小侯爺還想繼續追問，急忙道：“誒，該你知道的，我左小棠絕不瞞你，不該知道的，還是少打聽。”</p>
這語氣，聽得怎麽像魏老鬼啊？</p>
薑叔夜“切”了一聲，扭頭看向院門，一副愛說不說的表情。</p>
左小棠看了眼旁邊生悶氣的小甄柔，嘖嘖道：“平日裏沒怎麽注意你，瞧這長相，不賴嗎！小侯爺，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可是要遭報應地……”</p>
明義坊什麽地方，甄柔再是孤陋寡聞，也知道那是九州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p>
聽著他二人句句不離什麽仙脂評美人和那個姓魚的，此刻那張略顯嬰兒肥的臉上，已是青紅難辨。</p>
再聽左小棠這麽一句輕浮之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p>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姓左的，別以為一頓酒便能在我一品侍女麵前胡說八道，有種等我練會崩山訣和斷海訣，非揍得你滿地找牙。”</p>
薑叔夜扭過頭，噗嗤一樂，開玩笑道：“好啊！到時候記得叫上我，一報當日羞辱之仇。”</p>
說罷，他起身抱拳道：“太晚了，我也該走了！左小棠，記得你說過的話。”</p>
甄柔也站起身，抬起圓圓的下巴望著他：“再待會兒吧！好不容易來一趟，柔兒還想再聽你講講唐州斬妖的事兒呢！”</p>
左小棠放下酒盞，嘿嘿一笑，插嘴道：“也就是你這樣懵懂無知的小丫頭，才會被他哄騙，中五境的金螻蛄，他打得過？”</p>
薑叔夜懶得辯解，衝著小侍女溫柔道：“皇陵畢竟是朝廷重地，不宜久留，我阿姐還得你照顧，就此別過，有機會再來看你們！”</p>
瞧著他執意要走，甄柔重重點了點頭，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囁喏道：“我…送送你吧！”</p>
薑叔夜微微點頭：“好吧！”</p>
院門外的兩個陵衛，早被她打發走了，因此二人穿過龍柏林，倒也沒人注意。</p>
離別之際，小侯爺低頭看著一句話都不說的甄柔，心裏驟然升起一股異樣。</p>
此時，月光映在她那對如碧波秋潭的大眼睛裏，熠熠生輝。</p>
酒窩深陷的臉頰上，掛滿依戀和不舍。</p>
薑叔夜輕聲道：“柔兒，多謝你護我阿姐周全，這份恩德，我會記一輩子的。”</p>
甄柔臉色微變，嬌聲道：“你就隻記得這些？”</p>
自小生活在山裏的她，十幾年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p>
甚至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p>
唯一相伴的，就是一隻通人性的老白猿。</p>
後來被姬玄策安排進宮，也隻是與昭儀娘娘和幾個宮女整日待在一起，連小太監都沒見幾個。</p>
第一次見到薑家三郎，雖然一口一個“大壞蛋”叫著，可後來總是不自覺想起那張英俊陽剛的臉龐。</p>
再後來，經過那晚與胡人大宗師的生死之戰，情竇初開的小甄柔，一顆心便徹底被征服了。</p>
薑叔夜嗬嗬一笑：“小小年紀，想什麽呢？”</p>
小侍女細眉一挑，不服氣道：“我都十六了，若是普通人家，孩子都生了！”</p>
薑小侯爺聽罷不禁笑出聲，心思這小妮子滿腦子都裝的什麽啊？</p>
看多了世間百態人心如紙的世道，他的內心，早已多了一層比陰縷衣還厚實的防禦。</p>
卦不敢算盡，謂天道無常。</p>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p>
即便是有了夫妻之實的寧芙蓉，也並非是完全交付真心之人。</p>
但不論怎樣，既然是我小侯爺的女人，這輩子也會如珠如寶地護著她。</p>
而眼前純澈無垢的小甄柔，絲毫未染世俗一絲濁汙，一如那輪天際滿月，皎潔明亮。</p>
倘若接受她這份情意，總覺著會玷汙了她白蓮般的潔白無瑕。</p>
況且眼下諸般要事纏身，哪兒有心情花前月下，糾結兒女情事。</p>
薑叔夜雙手攏進袍袖，微微一笑：“柔兒，你的心意我明白，可現在神都乃至九州風雲四起，波詭雲譎，你和我阿姐又深陷泥沼，男女之間，可不止是心悅對方那麽簡單，若我是普通人家倒還好說，可你麵前的人，他姓薑，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任性妄為，你…明白嗎？”</p>
甄柔眨著大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p>
興許是被白日裏左小棠那番話所觸動，小甄柔挺起胸脯，深吸一口氣後，決定表露心跡。</p>
</p>
“薑三郎，柔兒管不著這九州天下，我的眼裏，如今隻有昭儀娘娘和你，姓左的那句話說得對，喜歡你，是我的事，將來不管結局怎樣，我一品侍女甄柔認定一個人，此生不渝。”</p>
薑叔夜赧然一笑，低頭瞧著背負雙手信誓旦旦的少女，一時間竟無言以對。</p>
他不想有所欺瞞，正色道：“可我已經有女人了，你又何必對我這個浪蕩子錯付真心，不值得！”</p>
小侍女毫不猶豫道：“那又怎樣，隻要你心裏留給柔兒一席之地，那就夠了！”</p>
薑叔夜一聽，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搖了搖頭後，苦笑道：“容我想想，想想……”</p>
甄柔一轉身，背對著他揮了揮手：“不急，你慢慢想，這輩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p>
說罷，她背著雙手邁開大步，揚長而去。</p>
薑叔夜一臉懵逼地目送著那道玲瓏倩影，心緒久久不能平複。</p>
這破鏡神速，怎麽桃花運也跟著蹭蹭直冒。</p>
不行，得回去照照鏡子，是不是腦瓜頂也是紅氣鼎盛。</p>
…………</p>
神都城，康府。</p>
萬籟俱靜的崇安坊，一道黑影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禮部尚書府邸內。</p>
床榻上微鼾沉睡的康大人，突然被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氣驚醒。</p>
“阿嚏！”</p>
彌漫整個房間的寒霧四散氤氳，如冰窖一般。</p>
而且不時有陣陣陰風刮起，隱約能聽到鬼哭神嚎般的聲音。</p>
康大人坐起身捂著肩頭，猛地一驚，發現屋子裏那張八仙桌旁，端坐著一道人影。</p>
身後還站著四個陰森可怖的鬼將！</p>
緊接著幾個響鼻，讓他徹底清醒過來。</p>
“呀！”</p>
桌上的燭台幽幽亮起，驚恐無狀的康大人眯著眼睛一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p>
一骨碌從床榻上滾下後，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著響頭。</p>
“微…微臣康恩泰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一襲明黃龍袍的隆武帝陰森道：“你可知罪？”</p>
康恩泰頭都不敢抬，顫巍巍回道：“陛…陛下顯靈，微臣誠惶誠恐，衣冠不整麵君，失儀之罪難恕，還望陛下治罪……”</p>
言罷，又是不停地叩頭，直到額前紅了一大片，耳廓也是嗡鳴不已。</p>
疼痛感鑽入腦際時，康大人無比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p>
大行皇帝冷哼一聲：“姓康的，失儀之罪算什麽，派人潛入皇陵刺殺薑昭儀，才是真的罪該萬死。”</p>
康恩泰一聽，趕忙辯解道：“陛下，冤枉呐……是，是皇後她…她逼著下官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臣才一時湖塗，一失足成千古恨！”</p>
大行皇帝頓了一下，繼續問道：“將此事從頭到尾，一一講來！”</p>
康恩泰在朝中，和刑部尚書汪吉一樣，牆頭草兩麵倒。</p>
自從愛女母儀天下坐上了鳳位後，便一改往日做派，日益驕橫跋扈，目中無人。</p>
竟然也學起了曾經風光無限的端木一族，在朝中拉幫結派，結黨營私。</p>
還在府中豢養修士武夫，訓練私兵。</p>
刺殺薑昭儀之事，宮裏的女兒曾經暗示過無數次，奈何康恩泰畏懼屠帥，一直不肯應允。</p>
直到女兒說出聖人有意召薑婉兒入宮，康恩泰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p>
可惜，他找的人，竟是些不入流的貨色。</p>
隆武帝一拍桌子，怒斥道：“好個狼狽為奸的父女倆，心思這般歹毒，待朕托夢給闕兒，讓你康氏滿門人頭落地！”</p>
“陛下饒命，饒命啊！”</p>
屁股高高撅起的禮部尚書，哭喊著磕頭乞命，心膽俱裂。</p>
突然間，自那張八仙桌咕嚕嚕滾來幾顆圓滾滾的東西，康大人不經意眼神掃過，登時嚇得滿臉煞白。</p>
四顆血淋淋的人頭，瞬時滾落至他腳踝處。</p>
“啊……”</p>
康恩泰眼睛一翻，當即昏死過去。</p>
不知過了多久，康大人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中，滿室寒霧已然消散。</p>
而那股嗆人的血腥味，卻依舊縈繞左右。</p>
一燈如豆，映照著昏暗的房間。</p>
康恩泰迷迷湖湖地爬起來，抬眼一瞧，八仙桌旁的一襲明黃龍袍的隆武帝，正襟危坐，正死死盯著他。</p>
“今夜取了你府裏四個武夫的命，算是小懲大戒，記住，薑家女郎君身負我東夏國運，不論闕兒做出任何決定，爾等朝臣不得反對，否則，朕的陰魂定當屠盡奸佞小人，一個不留！”</p>
魂飛天外的康大人一邊磕著頭，一邊連聲喊著“謹遵聖諭”四個字……</p>
再一抬頭，八仙桌旁已空無一人。</p>
回頭看了眼那四顆血淋淋的人頭，身體一顫，才發現襠下已然是濕漉漉的一片。</p>
…………</p>
城北慶安坊，金剛寺。</p>
薑叔夜站在之前青冥弟子借宿的破廟門口，撇頭南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p>
有家不能回，這叫什麽事兒？</p>
這個時辰趕回紫薇山，第二天還得回神都接溫家妹子他們，一來一回太麻煩。</p>
客棧不能住，侯府不能回，之能在這座破廟將就一晚了！</p>
方才扮做隆武帝陰魂對禮部尚書懲戒了一番，算是出了口惡氣。</p>
想必他明天定會進宮，將今夜之事如實告訴那個姓康的毒婦。</p>
倘若還是執迷不悟，就算宮裏有魚朝恩和仇九良兩個大宗師，自己也會不惜代價取了皇後的命，以除後患。</p>
薑叔夜收斂心緒，摸了摸懷間的芥子袋。</p>
四個搬山境武夫，換來兩顆解毒丸和一粒鬼桑種子，還有靈稻種子，收獲算是不錯。</p>
而且從唐州來的這四個野修，也是該殺之人。</p>
仗著有些修為，奸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p>
薑叔夜推開寺門，往裏一瞧，一個青冥弟子都沒有。</p>
這時，他才想來，搭建在城南城北的兩處賑災粥棚，已經無米下炊。</p>
那十萬石從老君山調來的糧食，本可以支撐三月，結果隨著災民人數的急劇增加，十天前便耗盡了。</p>
因此青冥的弟子們，也全部撤回了紫薇山。</p>
薑叔夜白天經過城北安喜門的時候，眼望著麵黃肌瘦的災民，心情極為沉重。</p>
看來還得回老君山調糧，就算掏空了那座“含嘉倉”，也得救人。</p>
據聽說聖人登基後，第一道聖旨就是催促唐州和蜀州的運糧車隊，務必半月時間內趕到神都。</p>
而且專門調了南衙千牛衛大將軍袁祁峰趕去督糧，延誤時辰者，就地格殺。</p>
不過好在姬叔叔的“絕戶計”立竿見影，從楚越逃難來的災民，已經漸漸稀少。</p>
如今隻剩下唐洛二州的幾十萬災民，隻要挨到馳援的糧隊，這場糧荒才算平息。</p>
薑叔夜掐著指頭算了算，老君山還有近三百萬石儲備，就算拿十分之一用來賑災，也還富富有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