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清嵐的回府,除了那拉氏出於某種目的真心歡迎之外,李氏和武氏皆言不由衷地恭喜了幾句,清嵐又恢複了以前的作息。隻是這一陣子胤g忙於災區和流民安置一事,並不常去後院。


    清嵐輕鬆地將藥方的事轉移給了胤g,毫不懷疑他既然接下了,就定能將此事辦得妥貼周全,孰不知該藥方在太醫院引起了一場小小的波折。


    胤g在繁忙之餘抽空來到太醫院,將清嵐的藥方交給院判劉致一大人,並說明藥性。


    “不知四貝勒這藥方是從哪裏得來的?”劉致一翻來覆去地翻著這薄薄的一張紙,看罷,又將它傳給周圍的同僚,眉頭擰成了深深的“川”字。


    “是一張偶然尋獲的古方,不知有什麽不妥?”


    眾太醫看完,交頭接耳片刻,又將目光俱投在院判大人身上。


    劉致一麵有難色:“貝勒爺心係流民安危,又千方百計尋來古方,下官深感敬服。隻是用藥一說,不僅需要小心謹慎,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更是經過多年的經驗驗證,藥量搭配自成規律,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這張藥方,其所用皆是尋常藥材,並不難得,但從未見過如此搭配和放藥順序,故而有些疑慮……”


    劉致一行醫大半輩子,醫術醫德俱是當中翹楚,否則也不會擔任太醫院院判一職。此次大災後流民疫病防禦事宜,康熙叮囑了又叮囑,皆壓在太醫院身上,劉致一更是半分不敢懈怠。現下四貝勒親手尋獲了藥方,又親自送了過來,可見其慎重,他不好直接拒絕,但也不敢輕易使用。這還是胤g一直以來剛正嚴謹的形象深入人心,不然依劉致一的固執就不是這般客氣了。


    “這……”胤g遲疑了一下,院判大人顧慮得沒錯,又建議:“若是先在小範圍內試用一下如何?”


    “敢問四貝勒要用哪片兒的流民試用?” 劉致一雖然老邁,但依然中氣十足,見胤g堅持要用這張藥方,以為他不在意區區少部分流民的安危,不過是沽名釣譽,口氣也有些不大客氣了。


    胤g負手蹙眉,一時不言語。


    副院判張知平一伸右手,將胤g請到一邊,躬身悄聲問道:“下官略習書法,見這張藥方上的字固然大氣淩然,但轉筆之間的柔婉依然可以猜出是女子所為,下官敢問一句,這是何人所作的藥方?”


    胤g眸色深沉,目光投向張知平,並不答言。


    張知平訕笑道:“是下官魯莽了。其實那日下官自宮中輪值,在您府上碰到那些事,您府上的烏雅主子竟能識得七星岩草這種生僻難辨的藥草,且用法拿捏得分毫不差,定是飽讀醫書之人。且那日她能巧借藥草為自己開脫,其機智聰慧可見一斑,並非是魯莽投機之徒。若這藥方是她所尋,下官願意為這藥方擔保。”


    張知平那夜也驚異於清嵐的巧思和博學,受人構陷時氣度從容,巧計脫身,暗下裏亦是讚賞不已。


    胤g聞言略一思忖,便點頭:“如此便有勞張大人了。”


    張知平躬身一笑,複又來到劉致一身前,斟酌了言語笑道:“劉大人方才所慮不錯,隻是為人醫者,定是也需要不斷吸取新的知識,完善舊有的。現有的藥方固然是好,但又豈知不是從前人的藥方中改進而來?四貝勒尋來的古方,既然其藥量和放藥順序從未見過,那就更需要驗證一番,以免錯過一個好的方子和手法。至於其效果,其上所有藥材皆是常用的預防之藥,藥性都熟知,即便最後效果比不上我們現下用的,但亦能取得預防疾病的功效。所以下官建議不妨一試!”


    劉致一吹著胡子氣道:“那依張大人說從那片流民用起?”


    張知平笑道:“那就從下官負責的那片區域試用吧!”


    劉致一粗哼一聲,不置可否,甩袖:“那便拭目以待了!”


    這事康熙聽說之後,隻是淡淡笑道:“無妨,老四不是不知分寸之人,他不敢拿流民開玩笑,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且看試用情況吧!”


    為此,胤g的幕僚戴鐸也憂慮道:“貝勒爺此舉有些草率了!”


    胤g隻是慢慢轉動手上的扳指,眸色幽深,探不到底,語氣卻是十分的肯定:“即便真的效果一般,但張太醫說過,爺事先也問過其他太醫,不會差到哪裏去。而且,尋獲藥方這一舉動,本身就代表了爺對流民的關心,哪怕魯莽一些,愛民之心卻不能抹殺。況且爺也相信烏雅氏不是信口開河之人。”


    戴鐸一聽便明了,恐怕更多的是出於對烏雅氏的信任,不知這是何人,竟能讓一向多疑的胤g有如此的信心,遂捋著胡子笑道:“四爺既已思慮周全,那草民也不再多言。隻是若到時候萬一真的效果一般,四爺為流民獻上藥方的關心體貼之心,亦會大打折扣,更會多少遭人閑話詬病,望四爺早做準備,以防萬一。”


    “無妨,”胤g神色不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連張知平一麵之緣都敢撂下保證,他又豈能沒有這點眼力?


    太醫院的這些波折及戴鐸的糾結,清嵐分毫不知,更不知道胤g為此所費的周折和所擔的幹係,甩手掌櫃做得分外滋潤,日子悠閑得讓胤g一陣羨慕嫉妒恨。雖然他相信清嵐,但此事事關重大,在沒有確定的結果之前,不可能一點也不掛心,間或幾日便派了人向張知平詢問用藥情況及流民的反應。隨著來人一次次的回報,胤g的心亦慢慢落回肚子裏。但一眼瞥見小女人小日子過得逍遙,他卻在替她擔著,不由沒好氣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連問也不曾問過一回。”


    清嵐展顏笑道:“既然有爺擔著,奴婢還怕什麽?”趁胤g沒來得及嗔怪之前,又正色道:“奴婢對自己的東西有信心,自然不怕得不到好的反應。爺既然選擇相信奴婢,奴婢也相信爺定會盡自己可能的努力讓它的功效得到最大的發揮。所以奴婢覺得,奴婢很放心,不必多問!”


    清嵐雖是眼含笑意,聲音清婉,語氣平常,但言語之間輕易擲出的信任卻讓胤g覺得格外的沉甸甸。之所以不問,之所以不擔心,是因為相信他能將此事辦得妥貼,而並不是置身事外毫不關心。而這份信任放在胤g的心頭,越是斟酌越覺得分外的珍重,又分外的慰藉。一股暖流從腳下貫穿全身,通體舒泰,連月來的未曾舒緩的疲憊霎時一掃而光,隻留下身心的愉悅和通暢。


    胤g目視良久,薄唇微翹,慢慢地彎成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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