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這就是逃跑的下場。”</p>


    幾個鷹師逃兵按在大營前,然後一個個的被砍下了頭顱,而營門之上,還有很多逃兵的頭顱,他們或許相識,可能還是朋友熟人,或許壓根就不認識。部族之間可能隔著幾百裏。</p>


    但現在,命運卻讓他們如此的接近。</p>


    豹師的精銳們還在有說有笑的看著眼前有畏懼,有沮喪的鷹師兵卒。</p>


    豹師都是王族直領下的部族出身,而鷹師普遍都是其他部族的牧民,本來就有著各種矛盾。</p>


    所以這些王族直屬的豹師,砍起鷹師的逃卒來一點心裏壓力也沒有。</p>


    至於平日裏,豹師欺辱鷹師更是尋常事。</p>


    而作為主將的失烈門金河疏虎等人,更是會偏向自己的直屬部族,這也是無可厚非。</p>


    畢竟在北境草原,手下部族的一切都是領主的私產。</p>


    “這幾天逃兵的情況好些了,我看明日,可以重新組織攻城了。”</p>


    金河一邊用刀剔著烤羊腿,一邊看了看失烈門、疏虎還有其他三個鷹師首領。</p>


    阿史那延慶道:“金河王爺,我手下的兒郎們現在很難去攻那座白亭城。前幾天的損失太大了,而且我們的食物現在也不夠。”</p>


    </p>


    他是三個鷹師首領之一,阿史那在草原上也算是大姓,而阿史那延慶本身其實隻是一個世襲蒙安,不過他跟王族的關係一向走的很近,不然也不可能作為臨時征召鷹師的統領。</p>


    阿史那延慶叫苦,其他兩個首領也紛紛說出了自己的難處。</p>


    “是啊王爺,現在吃的不夠,他們每天都在逃跑,雖然豹師維護軍紀,但他們現在很畏懼,在組織攻城我怕他們會嘩變啊。”</p>


    金河聽了這種推脫之後很是生氣,“我們六萬大軍難道要被一個小小的白亭城絆倒嗎?你們的勇氣呢?”</p>


    “王爺,不是我們沒有勇氣,實在是...”</p>


    “若是如此,明天開始就讓豹師在後麵督戰,若是有人敢不聽令,直接殺了。”</p>


    金河也是祭出了殺招,直接用豹師驅趕鷹師攻城。</p>


    失烈門一聽剛想反對,但想了想,又把話咽下去了。</p>


    畢竟現在他們需要一場勝利,最好把眼前的白亭城拿下,士氣如此低迷,隻能用人命堆了。</p>


    “你們回去告訴各個蒙安,明天先攻破城門的蒙安,我可以直接把他抬入直領,以後就是豹師。”</p>


    這倒是算一個很大的激勵。</p>


    王族直屬的蒙安,從鷹師劃到豹師中去,除了能夠得到肥沃的牧場,以及精良的裝備,待遇跟普通的蒙安完全不在一個層麵。</p>


    就比如現在鷹師就要在豹師的驅趕下,去攀爬白亭城的城牆。</p>


    “明天又要讓我們攻城了?該死的為什麽不讓豹師去?我們吃都吃不飽還怎麽打仗?”</p>


    “上次攻城被晉國人打的打敗,我的兩個哥哥都死了...”</p>


    “明天我們不是被晉國人殺死,就要被豹師的狗崽子殺死。”</p>


    消息傳開之後,三個不滿編的鷹師牧民又是群情激奮。但他們也無力改變這種情況,他們都知道明天要死很多人,但現在還天真的希望死的不是自己。</p>


    這就是目前他們最大的指望了。</p>


    深夜,豹師營地。</p>


    術律安達正坐在自己的帳篷裏,整理著文書。</p>


    他今年隻有二十三歲,王族出身,是金河屬下豹師的蒙安。</p>


    這幾日正是有由他的蒙安負責執行追捕鷹師逃兵的任務,這幾日殺了足有數百逃兵了,這也讓很多人的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畏懼。</p>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他是金帳王族,還算是王族的近親,未來甚至有機會參加圍坐議事的。</p>


    現在殺幾個逃兵算什麽?</p>


    “我們衝進去殺了他,為了我們的族人報仇。”</p>


    一聲高喝之後,術律安達大驚,急忙拿起身邊的彎刀,正看見兩個門口的親衛倒進了帳篷了,已經是被殺了。</p>


    “你們是什麽人?”</p>


    “要你命的人。”</p>


    術律安達自幼習武,手中的刀也使得的極為嫻熟,但來人極為驍勇,一他的彎刀居然隻能勉勵支架,幾招過後他的胸口多了一個血窟窿...</p>


    “橫刀...你們是...晉人...”</p>


    說完的術律安達此刻已經氣絕身亡。而來人迅速撤離,居然沒留下什麽痕跡。</p>


    而周圍的豹師兵卒這時候已經被驚醒了,他們確實被那聲“報仇”的聲音驚醒的。</p>


    “是鷹師的人幹的,他敢殺術律蒙安?”</p>


    “今天去鷹師殺逃兵的幾個兄弟都被殺了。”</p>


    “什麽?”</p>


    鷹師的人敢對豹師的人動刀?</p>


    這還等什麽,這個蒙安的人甚至都沒來得及報告他們的金河王爺,就直接在幾個某克的帶領下集結起人馬,直接攻向了鷹師的營地。</p>


    之所以他們會這麽決絕,其實也跟金帳汗國的軍法有關。</p>


    十夫長如果戰死,那麽他的屬下如果還活著的都要斬首。</p>


    某克戰死,麾下的十夫長也會被被斬首。</p>


    蒙安戰死,某克和十夫長都要斬首。</p>


    所以術律安達被殺,他手下的某克都瘋了。也不管什麽後果,先把有可能害死自己的鷹師狗崽子殺掉。</p>


    於是,深夜間,一個豹師蒙安向著鷹師的營地發起了進攻。</p>


    鷹師一開始是處於慌亂狀態,不過畢竟三個鷹師還有兩萬餘人,混亂之間很快他們就明確了一件事。</p>


    豹師殺過來了。</p>


    本來出征之後就受豹師的欺壓,這時候忍耐也終於到了極限。</p>


    我們敗退回營,你們不讓我們進還放箭射我,我忍了,因為箭沒射到我。</p>


    他們有人逃跑,你們把他們殺了,我忍了,因為我沒逃跑。</p>


    平時吃的不如你們多,我還是忍了,因為吃的少也能活下去。</p>


    但是現在,你們直接殺過來要殺我,我還怎麽忍?</p>


    鷹師開始自發性的組織還擊。</p>


    很快就把安達蒙安的豹師給反推回豹師的營地,其他的豹師兵士看到這種情況自然也會幫助同為豹師的士兵。</p>


    於是,炸營了。</p>


    鷹師和豹師相互攻殺。</p>


    失烈門和金河以及疏虎三人還摸不到頭腦呢,就聽手下的親衛報告:“王爺,鷹師的造反了。”</p>


    三人大驚。</p>


    “什麽造反了,不要胡說。”</p>


    “真的王爺,鷹師的攻到我們營裏來了。”</p>


    這下三人有點慌了。</p>


    但眼下兩軍已經相互攻殺,而且又因為裝束很多地方都一樣,導致有些人在晚上根本分不清豹師和鷹師。</p>


    整個金帳大軍都打成一鍋粥。</p>


    “郎君,怎麽樣,現在動手嗎?”</p>


    剛剛回到城牆上的史萬年詢問道。</p>


    傅津川笑道:“動手?動什麽手?讓他們自己人砍去,等天亮了,薛將軍的大軍就該到了,仗有的打,回去歇著把,養精蓄銳。”</p>


    史萬年笑著點點頭,對這位郎君他真是佩服的緊。</p>


    偽作鷹師襲擊豹師,讓金帳大軍自相殘殺,這計太妙了。</p>


    剛才他帶著十幾個北境人出身晉軍士卒,扮做鷹師一路摸進了豹師的營地,先是幹掉了幾個巡邏隊,然後碰巧摸進了術律安達的帳篷,結果了他。</p>


    但其實史萬年並不知道那人是術律安達,隻不過看那帳篷裏還有燈火,而且還是獨自居住,心想必然是金帳貴人,就直接動手了。</p>


    卻也沒想到動靜如此之大。</p>


    失烈門和金河還有疏虎三人,為了平息事態急忙派人聯係三個鷹師首領,他們這會並不認為三個鷹師全部造反了,最多不過是小部分嘩變。</p>


    而三個鷹師首領,也在命手下聯係三個王爺,另一邊則命令手下停戰。</p>


    這種命令很難得到執行,畢竟整個大營都打散了,到處都有鷹師和豹師,鷹師和鷹師,豹師和豹師,相互砍殺。</p>


    曆來名將,對於炸營這種事都要極力避免。</p>


    因為太可怕了。</p>


    沒有太多的光亮,根本看不清誰是誰,手裏都拿著武器,這時候幾乎沒人有信任感這種寶貴的東西。</p>


    大家想的都是,誰要殺我,我就要殺他。</p>


    直到天快要方亮,失烈門等人終於把事態暫時平息下來了。</p>


    營裏遍地狼藉,到處都是死於自相殘殺的屍首。沒人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裏。</p>


    因為他們沒時間來統計。</p>


    失烈門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p>


    六萬大軍,在白亭城下,如此狼狽。他還有什麽麵目去跟大哥毗沙門爭可汗的位置?</p>


    “不好了,王爺。白亭城出兵了。”</p>


    “什麽?”</p>


    太陽升起一點,帶來一絲光線,照耀著不遠處的白亭城居然有些刺眼。</p>


    城門突然洞開,裏麵走出一騎。</p>


    兩騎。</p>


    八騎。</p>


    幾十騎。</p>


    數百騎。</p>


    接下來是作為輕步兵的弩手。</p>


    失烈門打量了一眼,估算出對方約有千餘人。</p>


    “這是傾城而出了...”</p>


    雖然對麵隻有不到兩千人,但給失烈門的壓力仍舊非常的大。</p>


    如果是昨日他巴不得敵軍出戰,他好一雪前恥。</p>


    但是現在,他隻能希望己方能夠守得住營帳,不要敗的太慘。</p>


    “王爺,後麵五裏外,發現了晉國大軍,探馬回報,約有萬人。”</p>


    “多少?”</p>


    “約有萬人。”</p>


    失烈門此時已經陷入絕望了...萬人。此刻的金帳大軍完全抵擋不住。經過一夜的廝殺,金帳大軍幾乎已經精疲力盡。</p>


    “撤吧,趁現在帶著剩下的豹師,快撤,能撤多少撤多少,再晚就來不及了。”</p>


    金河這時候已經有些慌亂了。</p>


    疏虎更是直接下令,令自己屬下的豹師蒙安出營北撤。</p>


    失烈門在恍忽之間,被親衛簇擁著上了馬,跟金河還有疏虎兩人出營。</p>


    被留在營裏的豹師和鷹師,隻有極小部分突出了大營,餘下都被晉軍的弩手壓製在營裏出不了。</p>


    隨後大軍趕到。</p>


    結果已經注定了,金帳軍大敗。</p>


    斬首萬餘,俘敵兩萬,獲牛馬萬計。</p>


    僅有千餘騎豹師精銳,突破了晉軍的箭雨封鎖,保護著三個金帳王爺北遁。</p>


    逃到北境地界的失烈門突然停住不走了,想著南下時候的意氣風發,六萬大軍氣勢如虹,大有飲馬河西,一窺關中之勢。</p>


    而今隻有千騎北歸。</p>


    駐馬南望,聲淚俱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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