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一別，半年有餘，圓覺大師風采依舊啊。”出了銀安殿，龐知古這才跟圓覺和尚寒暄道。</p>
圓覺和尚雖然身著僧袍，卻非常魁梧，有近九尺高，法相莊嚴之外還有幾分慈眉善目。</p>
兩人上次見麵還是上元前夜，密謀刺殺道君皇帝之時。雖然功虧一簣，但給了朝堂上很大的震動。所以圓覺和尚對於龐知古的謀略也是非常敬佩。</p>
“阿彌陀佛，喪家之犬，蒙的燕王收留，苟延殘喘而已。”</p>
兩人出了王府，走在建鄴的街上，後麵雖然跟著吳王府的護衛“護送”，但卻對他們行動不做限製，之子遠遠看著。</p>
“這建鄴城不愧是六朝故都，南朝餘粹，怕是在此有八分。街上販夫走卒，都有些六朝的煙雨之氣。”</p>
龐知古很自在的走在建鄴城的大街上，望著兩邊各種做生意的小販，感歎著這座天下名城的脈絡。</p>
圓覺和尚微笑道：“此地與佛有緣。”</p>
龐知古銅厚笑了笑。</p>
這大和尚倒不是胡亂說，南北對峙之時南朝有位皇帝就是虔誠的佛徒，先後三次“出家”，然後讓臣民出一億錢贖他這位“皇帝菩薩”。在位期間更是廣修佛寺，本朝詩人曾有名篇“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就是形容當時南朝的佛家興旺的盛況。</p>
不過那位“皇帝菩薩”的下場，可不怎麽好...</p>
雖然南朝據此已經數百年過去了，但建鄴作為南朝幾代的帝都。崇佛之風卻一直保留下來。</p>
就比如圓覺和尚走在街上，不斷的有行人向其行禮致意，這些人中有身穿綺羅者，也有販夫走卒。</p>
兩人一路走到秦淮河畔，找了一家茶館，憑欄而座。</p>
“龐先生以為，吳王會同意我們的條件嗎？”圓覺坐下之後喝了一杯茶，然後問道。</p>
龐知古手中拿著茶盞，眼睛卻看著秦淮河道：“現在由不得他。李世忠死了，朝廷肯定要加派精銳馳援，靠江南之人力物力，他能頂得住？”</p>
圓覺點頭道：“可龐先生應該清楚，即便是江南聲勢再大，隻要四鎮和關中的邊軍不動，燕王就不會動...”</p>
龐知古聞言笑道：“燕王如此首鼠兩端，未免讓天下英雄恥笑。”</p>
圓覺道：“畢竟現在燕王還是晉臣。”</p>
龐知古冷哼了一聲，“燕王府倒是打的好算盤。卻不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若是朝廷收拾了吳王，下一步不會趁機把遼東一塊拿回來？”</p>
圓覺搖了搖頭：“此事就不是老衲能夠知曉的了，老衲隻是為王爺傳個話，跑個腿。燕王府的事都是王爺和姚先生做主。”</p>
龐知古倒是知道圓覺說的是事實，倒是沒在繼續嘲諷下去，而是轉過頭繼續看著霧氣漸起的秦淮河。</p>
半晌之後，龐知古突然再度看向圓覺和尚：“燕王不是在等著跟青唐和金帳聯手吧？要是這樣，不管他成不成事，那青史之上，他的名聲可連吳王都不如了。”</p>
</p>
圓覺和尚迎著龐知古的目光，沒有半分躲閃之意，“燕王此等英雄，豈會為虛名所累？”</p>
“哈哈哈哈好個虛名。”</p>
笑過之後，龐知古站起身來，看著河水道：“吳王、燕王這等不在意虛名的梟雄之輩，都成不了事的。”</p>
圓覺反問道：“方聖公就能成事？”</p>
龐知古道：“更成不了。”</p>
“龐先生既然知道紅蓮道成不了事，那為何還要為其效力？以先生軍政皆通，宰相之才也，為何不...”</p>
“報效朝廷？哈哈哈哈...那是我想就能的嗎？”</p>
圓覺點了點頭，“寒門子弟，即便身懷經天緯地之才，在朝廷上也難以出頭。可即便如此，以先生之才，投身於王侯將帥之幕府，未必不能一展心中所學。”</p>
龐知古看著他，然後搖搖頭道：“非不願，時不能爾。我是荊楚人士...”</p>
圓覺一聽荊楚人士，立馬就想到了二十多年前，襄州的大族龐氏，因為有族人參與了魯王謀反桉，被株連甚廣，險些被族誅，後來因為實在牽連的世家大族過多，才被改為流放嶺南。</p>
而且因為謀反，這是不赦之罪。</p>
這下圓覺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龐知古有如此才華卻隻能為紅蓮道賣命了。</p>
除了時時刻刻準備造反的，誰敢用反賊之後？</p>
銀安殿中，吳王看著一副巨大的全晉輿圖，歎了口氣道：“關中、河北、朔方、河東、隴右、劍南、京畿...這些都要分出去？”</p>
這時候無論是世子趙成濠，長史顧鄉林，大都督薛巨鱗，都一聲不吭。</p>
他們知道隻要有一個人附和一句，吳王的心裏一座大山就能卸下來。但沒人敢開這個口。</p>
甚至包括世子趙成濠。</p>
趙成濠數次想開口但最終話都咽下去了，這都造反了還想著要臉麵呢？</p>
再說了，關中、河北、朔方、河東、隴右這些地方跟吳王府有什麽關係？打下來了？也不看看當大晉的家呢。</p>
現在想著臉麵，早幹什麽去了？</p>
不過這話卻是往往不能說出口。</p>
現在紅蓮道這個提議，對趙德玉來說就是救命稻草。說什麽他也好抓住的。</p>
“罷了罷了，大不了日後等孤做了天下，穩住江南，再拿回來便是...”</p>
“王爺，此時可以跟紅蓮道虛以委蛇，另一邊卻不可坐等他們起事，如今李世忠新喪，北軍人心浮動，張既、郭侃之流不足懼爾，當趁此機會，進攻江州，一旦等朝廷反應過來，派遣大軍南下，到時候就沒有戰機了。”</p>
趙德玉歎了一口氣道：“薛都督之言我已知曉，我對都督的判斷自然是相信的，可如今和州之戰實在敗的太慘了，大軍可還能戰？”</p>
不等薛巨鱗說話長史顧鄉林卻想開口道：“能戰，和州之戰，已經是必死之局，卻天降神風，助我大軍脫困，宣州之戰，若不是李世忠突然病死，薛都督所部必然無法順利脫身，這二事，乃天命也。士卒聞之軍心可用！”</p>
趙德玉一聽“天命”，立馬又有了幾分振奮之色，“此話當真。”</p>
薛巨鱗道：“顧長史所言甚是，此時當趁官軍主帥新喪，軍心浮動之際猛攻江州，北軍雖眾，卻如一盤散沙，破之必矣！”</p>
趙德玉一聽最為重要的文武兩位重臣都說可戰，爭雄之心卻又重新燃起。</p>
“如此，就拜托薛都督了。”</p>
“王爺放心，若拿不下江州，薛某提頭來見。”</p>
終於聽到出兵的命令，薛巨鱗直接立下軍令狀。</p>
“都督言重了...”</p>
議定之後，顧鄉林和薛巨鱗也一同出了銀安殿。</p>
顧鄉林道：“薛都督以為，與紅蓮道結盟，能否成事？”</p>
薛巨鱗搖搖頭道：“紅蓮道若是在淮南、荊楚等要地起事，說不定真有機會...”</p>
顧鄉林聞言皺了下眉頭，“王爺剛才說的是，嶺南、淮南、荊楚三地，難不成紅蓮道的老巢就在這些地方？可王爺又是如何知道的...看來是早有準備啊。”</p>
薛巨鱗隨口道：“大概是藏於這些地方的深山之中吧...”</p>
顧鄉林一聽立馬拍手道：“是極是極，朝廷數次發動追緝都找不到其本部所在，定然是藏於深山之中！可惜啊，若是能得知紅蓮道的總舵所在，透露給朝廷，這樣就能讓我軍麵對的壓力大減了，到時候紅蓮道就是不想動都不行了，隨便空口許給他們什麽就是什麽...不然這些人除了要口頭上的平分天下的約定，定然還會張嘴要些實際好處...”</p>
顧鄉林也算是一語中的。</p>
與紅蓮道、燕王府所謂的平分天下不過是一句空話，誰都不會把這個約定當真的。</p>
隻不過是現在朝廷勢大，若不相互依存，遲早都要敗亡。</p>
而現在的約定也好，盟約也罷，不過是現在的。</p>
外一真的滅了大晉，到時候誰會先翻臉真的不好說。</p>
畢竟大晉趙家的傳統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p>
而這個道理。紅蓮道、燕王府自然也懂得。</p>
圓覺和尚雖然身著僧袍，卻非常魁梧，有近九尺高，法相莊嚴之外還有幾分慈眉善目。</p>
兩人上次見麵還是上元前夜，密謀刺殺道君皇帝之時。雖然功虧一簣，但給了朝堂上很大的震動。所以圓覺和尚對於龐知古的謀略也是非常敬佩。</p>
“阿彌陀佛，喪家之犬，蒙的燕王收留，苟延殘喘而已。”</p>
兩人出了王府，走在建鄴的街上，後麵雖然跟著吳王府的護衛“護送”，但卻對他們行動不做限製，之子遠遠看著。</p>
“這建鄴城不愧是六朝故都，南朝餘粹，怕是在此有八分。街上販夫走卒，都有些六朝的煙雨之氣。”</p>
龐知古很自在的走在建鄴城的大街上，望著兩邊各種做生意的小販，感歎著這座天下名城的脈絡。</p>
圓覺和尚微笑道：“此地與佛有緣。”</p>
龐知古銅厚笑了笑。</p>
這大和尚倒不是胡亂說，南北對峙之時南朝有位皇帝就是虔誠的佛徒，先後三次“出家”，然後讓臣民出一億錢贖他這位“皇帝菩薩”。在位期間更是廣修佛寺，本朝詩人曾有名篇“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就是形容當時南朝的佛家興旺的盛況。</p>
不過那位“皇帝菩薩”的下場，可不怎麽好...</p>
雖然南朝據此已經數百年過去了，但建鄴作為南朝幾代的帝都。崇佛之風卻一直保留下來。</p>
就比如圓覺和尚走在街上，不斷的有行人向其行禮致意，這些人中有身穿綺羅者，也有販夫走卒。</p>
兩人一路走到秦淮河畔，找了一家茶館，憑欄而座。</p>
“龐先生以為，吳王會同意我們的條件嗎？”圓覺坐下之後喝了一杯茶，然後問道。</p>
龐知古手中拿著茶盞，眼睛卻看著秦淮河道：“現在由不得他。李世忠死了，朝廷肯定要加派精銳馳援，靠江南之人力物力，他能頂得住？”</p>
圓覺點頭道：“可龐先生應該清楚，即便是江南聲勢再大，隻要四鎮和關中的邊軍不動，燕王就不會動...”</p>
龐知古聞言笑道：“燕王如此首鼠兩端，未免讓天下英雄恥笑。”</p>
圓覺道：“畢竟現在燕王還是晉臣。”</p>
龐知古冷哼了一聲，“燕王府倒是打的好算盤。卻不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若是朝廷收拾了吳王，下一步不會趁機把遼東一塊拿回來？”</p>
圓覺搖了搖頭：“此事就不是老衲能夠知曉的了，老衲隻是為王爺傳個話，跑個腿。燕王府的事都是王爺和姚先生做主。”</p>
龐知古倒是知道圓覺說的是事實，倒是沒在繼續嘲諷下去，而是轉過頭繼續看著霧氣漸起的秦淮河。</p>
半晌之後，龐知古突然再度看向圓覺和尚：“燕王不是在等著跟青唐和金帳聯手吧？要是這樣，不管他成不成事，那青史之上，他的名聲可連吳王都不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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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覺和尚迎著龐知古的目光，沒有半分躲閃之意，“燕王此等英雄，豈會為虛名所累？”</p>
“哈哈哈哈好個虛名。”</p>
笑過之後，龐知古站起身來，看著河水道：“吳王、燕王這等不在意虛名的梟雄之輩，都成不了事的。”</p>
圓覺反問道：“方聖公就能成事？”</p>
龐知古道：“更成不了。”</p>
“龐先生既然知道紅蓮道成不了事，那為何還要為其效力？以先生軍政皆通，宰相之才也，為何不...”</p>
“報效朝廷？哈哈哈哈...那是我想就能的嗎？”</p>
圓覺點了點頭，“寒門子弟，即便身懷經天緯地之才，在朝廷上也難以出頭。可即便如此，以先生之才，投身於王侯將帥之幕府，未必不能一展心中所學。”</p>
龐知古看著他，然後搖搖頭道：“非不願，時不能爾。我是荊楚人士...”</p>
圓覺一聽荊楚人士，立馬就想到了二十多年前，襄州的大族龐氏，因為有族人參與了魯王謀反桉，被株連甚廣，險些被族誅，後來因為實在牽連的世家大族過多，才被改為流放嶺南。</p>
而且因為謀反，這是不赦之罪。</p>
這下圓覺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龐知古有如此才華卻隻能為紅蓮道賣命了。</p>
除了時時刻刻準備造反的，誰敢用反賊之後？</p>
銀安殿中，吳王看著一副巨大的全晉輿圖，歎了口氣道：“關中、河北、朔方、河東、隴右、劍南、京畿...這些都要分出去？”</p>
這時候無論是世子趙成濠，長史顧鄉林，大都督薛巨鱗，都一聲不吭。</p>
他們知道隻要有一個人附和一句，吳王的心裏一座大山就能卸下來。但沒人敢開這個口。</p>
甚至包括世子趙成濠。</p>
趙成濠數次想開口但最終話都咽下去了，這都造反了還想著要臉麵呢？</p>
再說了，關中、河北、朔方、河東、隴右這些地方跟吳王府有什麽關係？打下來了？也不看看當大晉的家呢。</p>
現在想著臉麵，早幹什麽去了？</p>
不過這話卻是往往不能說出口。</p>
現在紅蓮道這個提議，對趙德玉來說就是救命稻草。說什麽他也好抓住的。</p>
“罷了罷了，大不了日後等孤做了天下，穩住江南，再拿回來便是...”</p>
“王爺，此時可以跟紅蓮道虛以委蛇，另一邊卻不可坐等他們起事，如今李世忠新喪，北軍人心浮動，張既、郭侃之流不足懼爾，當趁此機會，進攻江州，一旦等朝廷反應過來，派遣大軍南下，到時候就沒有戰機了。”</p>
趙德玉歎了一口氣道：“薛都督之言我已知曉，我對都督的判斷自然是相信的，可如今和州之戰實在敗的太慘了，大軍可還能戰？”</p>
不等薛巨鱗說話長史顧鄉林卻想開口道：“能戰，和州之戰，已經是必死之局，卻天降神風，助我大軍脫困，宣州之戰，若不是李世忠突然病死，薛都督所部必然無法順利脫身，這二事，乃天命也。士卒聞之軍心可用！”</p>
趙德玉一聽“天命”，立馬又有了幾分振奮之色，“此話當真。”</p>
薛巨鱗道：“顧長史所言甚是，此時當趁官軍主帥新喪，軍心浮動之際猛攻江州，北軍雖眾，卻如一盤散沙，破之必矣！”</p>
趙德玉一聽最為重要的文武兩位重臣都說可戰，爭雄之心卻又重新燃起。</p>
“如此，就拜托薛都督了。”</p>
“王爺放心，若拿不下江州，薛某提頭來見。”</p>
終於聽到出兵的命令，薛巨鱗直接立下軍令狀。</p>
“都督言重了...”</p>
議定之後，顧鄉林和薛巨鱗也一同出了銀安殿。</p>
顧鄉林道：“薛都督以為，與紅蓮道結盟，能否成事？”</p>
薛巨鱗搖搖頭道：“紅蓮道若是在淮南、荊楚等要地起事，說不定真有機會...”</p>
顧鄉林聞言皺了下眉頭，“王爺剛才說的是，嶺南、淮南、荊楚三地，難不成紅蓮道的老巢就在這些地方？可王爺又是如何知道的...看來是早有準備啊。”</p>
薛巨鱗隨口道：“大概是藏於這些地方的深山之中吧...”</p>
顧鄉林一聽立馬拍手道：“是極是極，朝廷數次發動追緝都找不到其本部所在，定然是藏於深山之中！可惜啊，若是能得知紅蓮道的總舵所在，透露給朝廷，這樣就能讓我軍麵對的壓力大減了，到時候紅蓮道就是不想動都不行了，隨便空口許給他們什麽就是什麽...不然這些人除了要口頭上的平分天下的約定，定然還會張嘴要些實際好處...”</p>
顧鄉林也算是一語中的。</p>
與紅蓮道、燕王府所謂的平分天下不過是一句空話，誰都不會把這個約定當真的。</p>
隻不過是現在朝廷勢大，若不相互依存，遲早都要敗亡。</p>
而現在的約定也好，盟約也罷，不過是現在的。</p>
外一真的滅了大晉，到時候誰會先翻臉真的不好說。</p>
畢竟大晉趙家的傳統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p>
而這個道理。紅蓮道、燕王府自然也懂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