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快吃完飯的時候,沉延嘉咳嗦一聲之後,沉延易放下碗說道:“朱秀才已經同意五兒、六兒去上學了,七兒他娘,朱秀才既然嫌七兒小,那再等等不遲,不過這牛還是得放,從明兒起,那三頭牛就都由七兒放吧!”</p>


    沉延易雖然是商議的語氣,但實際上他拖拖拉拉的說了這麽多,已經沒有回還的餘地。</p>


    而沉朱氏自然不相信沉清雲能賺到打銀子,並將問題的本質看透,並打算用經濟方式破開這個局!沉清雲剛才所說的“自己請先生”那樣的話,她隻當是沉清雲安慰她的。</p>


    而沉清雲上學的問題如何解決,實際上作為一名不識字的農村婦女,她現在並沒有什麽法子,隻是想著等沉延己歸來。</p>


    但是聽了沉延易的話,心裏一股悶氣還是無由自來,“嗯……”她強行應了一聲,然後深深的吞了一口氣。</p>


    聞聲沉孫氏與沉李氏快速的對視了一眼,一抹得意之色從兩人眼中飛掠而過,卻落入了沉清雲的眼中。</p>


    ……</p>


    吃過飯之後,趁著月光,沉清雲把雀梅和榔榆分別栽在了豁口壇子和石盆裏,然後從庫房裏找了些細麻繩……</p>


    沉清雲找麻繩是用來調整枝條方位,野生的枝條方位並不一定能達到人的審美要求,隻有調整枝條的方位才能讓盆景整體上層次分明,疏密有致。</p>


    比如這顆懸崖沉清雲就隻留了上中下三枝……所謂的懸崖式盆景,就是根部在上,幹、枝向下,原來的枝條有些靠近主幹,為了層次分明,沉清平用麻繩把枝條分別拉平,但最後端以及最下梢卻又讓枝條微微向上。</p>


    這是一個很細致的功夫,要是在後世有鋁線很容易辦到,但在這個時代顯然是妄想了!不過考慮到運輸途中可能的脫落,沉清雲也沒有把枝條坐到細致,隻是把枝條的主體方向拉平了而已,剩下的他打算售賣時再做。</p>


    沉清雲做這些的時候,屋子裏一盞油燈亮著,油燈旁是一張織機——沉朱氏是個要強的人,既然借不來銀子,她就打算自己努力些。</p>


    而沉清雲在她心裏畢竟是第一位的,推著紡車的時候,她還不時往門口瞄上一眼,不知為何,隨著沉清雲的擺弄,她感覺那株雀梅突然變得好看了起來,甚至那豁口壇子也變得好看了。</p>


    “我兒居然如此靈性!或許真能賣幾個銀子!”驀然之間沉朱氏心裏一動。</p>


    而對沉清雲這番擺弄沉朱氏並沒有懷疑,畢竟在她心裏沉清雲是她看著長大的。至於沉清雲會這番操作,她隻當是沉清雲在廟會上看了別人的做法。</p>


    但即使是一看就會也是需要個人的靈性的!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沉朱氏推動紡車的胳臂更有勁了……</p>


    ……</p>


    修整完榔榆的枝條之後,沉清雲把雀梅與榔榆都放在了竹簍裏,為了定型,中間空的部分,沉清雲又塞了幹草。</p>


    畢竟是幼小的身子,做完這些之後,沉清雲打了個哈欠。而他嘴巴剛合上,沉朱氏就一邊站了起來,一邊說道:“我兒快些睡吧。”</p>


    “嗯,娘,明天我去城裏可能回來的晚,那牛你幫我看下。”</p>


    “嗯,我兒不必擔心,他們不會讓牛餓著。”</p>


    ……</p>


    一夜無話,第二天隻是寅時,沉三兒的聲音就在外麵響了起來:“小七,小七……”</p>


    穿好衣服,推門看時,隻見外麵星疏月暗,沉三兒正在往獨輪車上裝昨天與前天砍的鬆枝——他並非天天去賣柴,而是兩三天去一次。</p>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在沉朱氏的囑咐聲中,沉三兒把沉清雲抱起,放在了獨輪車的最頂端……</p>


    ……</p>


    沿著秦淮河的堤岸往西走就能到金陵的西城門,有水、路兩條通道可以入內。</p>


    秦淮楊柳,風月無邊……坐的高則望的遠,但此時卻是一夜裏最黑暗的時候,近處的景色反而看不清,倒是遠遠的可以看到秦淮河裏的點點漁火,聽到隱約的槳聲。</p>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東方破曉之時,巍峨的南京城西門呈現在了沉清雲麵前。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這時西門外賣菜的、賣柴的、賣魚的、賣糧的等等各色商販已經在城外排成了長龍。</p>


    向守門的稅吏交了兩個銅板,兩人就入了城。而財米油鹽畢竟是硬通貨,入城之後,在西菜市場的門口沉三兒的柴就被人買走了,隨後在沉清雲的建議下,沉三兒推著獨輪車,沿著秦淮河,往鈔庫街而去。</p>


    之所以去抄庫街,是因為鈔庫街特殊的位置。一水分兩岸,沿著秦淮河,北邊是貢院與國子監,南岸則是鈔庫街,鈔庫街上青樓林立……</p>


    沉清雲去鈔庫街自然不是逛什麽青樓,而是因為這裏是才子佳人匯聚之所,這些人大多是有些藝術眼光的,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沉清雲覺得隻有到這裏才會有識珠之人,他的盆景賣出去、買個好價錢的可能性才比較大。</p>


    ……</p>


    此時北岸灰瓦白牆的國子監院子裏隱約傳來了讀書聲;秦淮河裏,一座座畫舫浮在粼粼金波之中,桅杆上都掛著一個長長的紅燈籠,晨風裏斜斜的飄著,彷佛浸染了江南女子的靈性,很有一股子清靈婉約的味道。</p>


    而在南岸的鈔庫街上則熱鬧熙熙,延河的楊柳下一排溜的賣包子的、賣炊餅的、賣胭脂的……小攤前霧鬢雲裳,身姿婀娜的女子來來去去。</p>


    “三哥,到那邊去。”沉清雲指著鈔庫街東邊的一塊空地說道。</p>


    他沒有在意國子監的讀書聲,原因很簡單,有銀子的現在一定沒讀書,而是在秦淮河的畫舫裏,或者在鈔庫街的凋樓玉棟裏。</p>


    而在向沉三兒喊話的時候,沉清雲不由的想到了曆史上著名的秦淮八豔,不知為何想到這裏,沉清雲心裏突然有一種想一睹芳容的衝動。</p>


    但隨即他就啞然一笑——按照他所掌握的曆史知識,此時秦淮八豔大多青杏尚小。</p>


    ……</p>


    到了空地,沉三兒停下獨輪車之後,沉清雲從車上跳了下來,隨後沉三兒把竹簍從獨輪車上拿了下來,沉清雲小心翼翼的、一把一把的把絮草從竹簍裏拿了出來……</p>


    “你兩個幹什麽的?”</p>


    沉清雲還沒有掏完,西邊就傳來了一聲斷喝,沉清雲循聲一看,卻是西邊賣蟹黃包子的小攤販,此時正腆著肚子,拿著兩根粗大的竹快子,氣勢很是熊熊。</p>


    “這是咋了?”</p>


    沉清雲心裏正疑惑,而這時沉三兒已經很拘謹的報了下拳,很質樸的說道:“這位大哥,我兄弟是要在這賣花的。”</p>


    “賣花?!要賣上一邊賣去,破衣爛衫的,別讓姑娘閑髒,壞了我的生意。還想賺姑娘們的銀子!鄉巴老也不拿鏡子照照!”</p>


    </p>


    沉三兒話剛說完,那小攤販就揮舞著快子說道,說完還“嗤”了一聲。</p>


    “你這人怎麽說話的!”聞聲,沉三兒直接憤怒了,擼了擼袖子。</p>


    “我去!”</p>


    看著三五丈的距離,沉清雲也是驚且怒,但他清楚強龍不壓地頭蛇,並且現在他哥倆現在隻是條蟲,對著幹,有九層的把握會吃虧!</p>


    “三哥,咱們別與這般人一般見識,咱們往東走走就是。”使勁拉了下沉三兒麻布直裰的底襟,沉清雲說道。</p>


    沉三兒正值血氣方剛之時,他倒沒有沉清雲的顧慮,但沉清雲一拉,沉清雲就成了他的顧慮……</p>


    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沉三兒說道:“好。”</p>


    ……</p>


    收拾了一下,兩人繼續往東,東邊卻是個賣胭脂水粉的,看那女攤主的臉色,沉清雲決定繼續往東走……</p>


    一直往東,找了一個絕對空白的地方,沉清雲才讓沉三兒停了下來,而這時對麵的建築也已經變了,由剛才的凋梁畫棟、飛簷鬥拱的大院變成了一座座矮小但又非常雅致的小樓。</p>


    而實際上這些小樓卻是金陵名妓居住的地方。</p>


    在金陵,有才有貌的青樓女子以及世代娼家都有自己單獨接客的地方,並且她們還會請名士給她們居住的地方取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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