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邪鬼何為神, 神鬼如何兩不分。


    洛寧默默的念著這兩句,卻不由得想:後宮哪來的神, 一個兩個都是邪鬼,就是她逃避了這麽長時間, 雙手也不是幹淨的。


    等等。好像哪裏不對!洛寧眼睛一轉,偷偷看了雍正又看了弘曆一眼,而後讀心術讓她發現了一件事——錦囊裏的內容並非弘曆所掉包的內容。這就能解釋了為什麽洛寧在聽到蘇培盛當眾念出詩文的時候就覺得有些怪怪的,因為當初她從弘曆那兒獲取的消息並非這幾句詩文。


    弘曆的臉色越發難看,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四句話究竟是不是出自於他之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所換的內容自然是於己方有利的,斷不可像這幾句詩文一般, 雖看著像暗示, 卻並沒有真的偏向哪方,頂多便因著送來的人是“李氏”,這幾句詩文看起來就有些諷刺。思及此,縱使弘曆努力想保持鎮定, 但心裏卻已經驚濤駭浪風起雲湧, 身子也忍不住微顫起來。


    洛寧垂眸,心裏湧起一陣複雜的滋味。錦囊一直捏在雍正的手裏,內容當然隻有他自己知曉,如果這不是弘曆所換的內容,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錦囊裏的內容再次被掉包。


    而這次掉包的人,卻是雍正。


    雍正,出手了。


    怪不得李氏道錦囊的顏色不大一樣, 若是她看過錦囊裏的內容,那麽在掉包前錦囊的內容應當隻有李氏與雍正曉得,但在弘曆掉包後,李氏為避嫌沒看,當時的錦囊內容隻有弘曆與雍正知道,若是雍正沒有當眾公布出來,那麽這個錦囊就永遠埋葬在曆史的洪流裏。而現在雍正拿了出來。


    現下的情況便是,李氏發現錦囊被調了包,卻不知道雍正將錦囊裏的內容再次掉包。由於錦囊裏的內容太過於“不偏不倚”,所以李氏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在雍正拿出錦囊的時候,讓所有人都知道錦囊很可能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


    可就是這麽一句話,讓弘曆有口難言,各種揣測都紛紛湧了上來,最讓他惶恐的揣測是雍正很可能是要對付自己了。弘曆想開口撇清,卻怕最後自投羅網,賠了夫人又折兵。現在雍正得到了最大的主動權,其餘兩人因為不知道雍正會怎麽出招,隻能處於被動的境地。


    洛寧得出這個結論,不知道自己心裏該放輕鬆,抑或是應繃得更緊。


    如果這四句詩文是出自雍正之手,那麽顯然是雍正這次真的鐵了心。


    某人看起來就很危險了。思及此,洛寧努力控製自己的臉色,希望不要露出什麽奇怪的表情。


    為了轉移注意力,洛寧開了讀心術朝著眾人散去。從雍正開了口開始,殿內眾人的無不戰戰兢兢,但凡有哪麽一兩分心虛的人,都怕雍正下一刻伸手一指,自己便入了邪鬼的行列。


    而弘時,便是其中之一。


    殿內因為雍正的話兒陷入了一片死寂,雖說弘時跪得筆直,但開著讀心術,洛寧自然也讀出了弘時心裏的忐忑——明明殿裏一個二個的證據都指向張起麟與弘曆,弘時又怎麽會突然被點名了?現下殿內審問的事情與他並無太大的幹係,但弘時卻怕雍正點名不是因為這些事情,自從他中了“巫蠱之術”被查了出來而後又康複後,他雖收斂了不少,私底下的小打小鬧卻從未停過,萬一雍正全都看在眼裏,在這種節骨眼上被抖了出來,以後他的日子會更難過。


    此時弘時越想越害怕,眼睛不由自主的轉向自家額娘,終於發現自家額娘也看著自己,母子連心這話是沒錯,弘時見李氏看著自己的時候微微的搖了搖頭,頓時心安下了不少。弘時垂下眼,剛剛被雍正點名讓他有點自亂陣腳,此事自家額娘的確有參與,但是現在證據指向,所以他謀定而後動,等著雍正出招再行下著會比槍打出頭鳥要強。


    萬一雍正隻是打算將渾水再攪渾,那他原本隻濕了一點腳,卻因為衝動了自己跳下渾水,還不知道雍正究竟想把這灘渾水的攪得多深,萬一一個不小心成了滅頂之災,若到了那個時候,已經不是愚笨不堪可以形容的境地。


    不僅是弘時,其實殿內每一個人都有這種僥幸的心理,畢竟現在證據沒有指向自己,所以他們除了有那麽一點小僥幸,更多的卻是看熱鬧,包括洛寧自己,這一點她不得不承認。


    雍正這一招,果然妙極。


    在場的人,也許唯一一個能夠低於惶恐的平均水平線的人,隻有洛寧,因為就在剛才,雍正已經親自幫她撇清了。洛寧偷偷的在心裏畫了個十字,默默的說了一句南無阿彌陀佛。隻不過,為了完全撇清,洛寧還是忍不住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提心吊膽。


    話說弘曆並非沒有後招,卻沒料到李氏能這麽快給予反擊,直到他反應過來,他在算計別人的時候,別人也不遑多讓的製造出更多的證據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氏不僅“找”到了他與張起麟暗通款曲的證據,就連雍正,似乎也打算落井下石。弘曆心裏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直壓得他喘不過氣兒來。


    “怎麽都不說話?”殿內的低氣壓一直未能散去,雍正先前開口,但在那句話後,卻足足頓了有半刻鍾,由著殿內眾人的心思不斷的猜度他的話裏意思。


    究竟誰是邪鬼,誰是神?


    自然沒人敢認自己是邪鬼,但也不會有人衝出來帶神。


    洛寧卻覺得這樣的詩文,卻更像是出自福生寺的得道高僧之口,不僅提醒了雍正分清邪鬼與神,就算中間邪鬼作祟,最後卻依舊能撥.亂反.正。


    雍正換了錦囊的內容,那麽雍正心中的邪鬼所指是誰便顯而易見了。


    所以現在的亂局便是,就怕你不攪亂、不趟渾水,隻要誰敢出手,雍正似乎就有把握將人揪出來。


    “不能說,不想說,抑或是不敢說?”雍正的話音裏帶著幾分嘲諷,“朕為何要將幾句話公之於眾?有沒有人能告訴朕,這幾句話裏的意思?”


    聽到雍正的話,洛寧的臉色有點古怪,隻有她自己知曉,那是因為幾分幸災樂禍不能浮上麵,想笑又不能笑,隻能努力壓製住,她不太感想自己臉上究竟什麽表情,因為她正努力的讓自己麵無表情。


    在殿內各人都努力屏住呼吸的時候,雍正開始點名,這一舉動讓眾人的呼吸開始紊亂起來——


    “弘時?”雍正望著依舊跪得直挺挺的弘時,突然發難。


    “兒子……”被雍正的聲音嚇到,弘時的聲音在發顫,半天發不出餘下的話。


    等了半天的雍正嘴角扯了扯,轉而望著正低著頭的弘曆:“弘曆?”


    “兒子……”弘曆一咬牙,“兒子認為這幾句詩文的字麵意思淺顯……”


    “淺顯?”雍正打斷道。


    弘曆心裏狂跳,卻不得不繼續接話道:“兒子隻說字麵意思,但僅寥寥幾句,卻……”弘曆說不下去了,這幾句話太過意味深長,無論他說什麽,無疑都會跳進雍正的陷阱。


    但是不答話,卻何嚐不是掉進了雍正預設的陷阱。


    雍正冷笑道:“何為邪鬼何為神?如果朕沒有理解錯,大師的這幾句,是在提醒朕,朕的身旁,既有鬼亦有神,對吧?”他沒有指著誰回答,因為跪在下麵的幾人已經幾乎跪不穩,最為無辜的弘時,腰脊也近乎撐不下去。


    “那麽……究竟誰是鬼,誰是神呢?”雍正聲音輕柔,語氣卻極為淩厲,誰都不敢此時與雍正對視,因為敢,並不代表坦蕩蕩,更因為,在場的人沒有誰真真坦蕩蕩。


    沒人答話,雍正又自顧自的說道:“神鬼如何兩不分?這句便是在提醒朕,要分清鬼神,你們道,朕此刻有答案了嗎?”雍正頓了頓,語速又加快了幾分,“虧得最後兩句是‘但管信邪修正外,何愁天地不知聞’,換句話便是,你們誰有什麽心思,朕最後都能識破。”


    雍正冷哼了一聲:“弘曆,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弘曆心裏翻江倒海,更讓在場的諸人皆出現了頓悟的神態,盡管眾人心中所想也許不一樣,但很顯然,弘曆大勢已去。


    刺人的目光都投放在弘曆的身上,弘曆深吸了一口氣道:“皇阿瑪,兒子有話要說,兒子不知誰是邪鬼,亦不知邪鬼是否真的存在,但兒子現下卻認為此事隻是有人無中生有,又或者該這麽說,有人意圖挑撥離間。”


    雍正眼睛一眯,露出危險的目光。


    這一番說話雖然是弘曆放手一搏,但在眾人耳中,便更像是他在垂死掙紮,有幾人甚至露出了幾分不屑的表情,在雍正明擺著要對付弘曆的時候,他說出這樣的話,究竟是想幹什麽?


    李氏臉色一白,弘曆這幾句話,或許並非萬全針對她,但是錦囊卻是她帶回來,若說這挑撥離間之人,她自然排第一個。


    不過李氏也很快反應了過來,“皇上,”李氏道,“奴婢有話要說,奴婢派人帶回來的香囊的顏色要深些,隻是奴婢當初並未看到錦囊的內容。”所以她並不知道錦囊裏的內容。


    言下之意,便是有人刻意掉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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