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在看了大孫寫的條陳後,本就震驚得一塌湖塗了。又看到其他三位大儒的奏章,心裏不禁感慨大儒不愧是大儒,不論是文辭還是見解,都遠非朝堂之上這些庸碌之輩可比。</p>


    隻是一想到逆孫,竟然隻挑了一份最差的湖弄自己,老朱心裏就一陣來氣。</p>


    “咋的!”</p>


    “你師父寫的奏章,咱這個皇帝還不配看呀!”</p>


    “咱的鞭子呢!”</p>


    朱允熥見老朱又要發飆,趕忙開口求饒。</p>


    “皇爺爺饒命!”</p>


    “其實孫兒之所以不把師父們替我寫的拿出來,主要是他們三個意見不一致,怕幹擾了皇爺爺。”</p>


    “哦?”</p>


    老朱剛剛隻顧注意文辭和見解了,還真沒注意這幾人的奏章有啥區別。現在聽到大孫的話,又重新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p>


    直至看了三遍,老朱才體會出這三個人的細微差別,從而對這三人的評價又提高一個檔次。</p>


    相較於大孫的異想天開,這三人的奏疏就穩健多了,不僅結合了時下大明的現狀,還考慮到了自己這個老皇帝的情緒和心氣,凡是有可能觸怒自己的地方,他們都列舉了很多例子來左證,盡可能地讓自己不那麽抵觸。</p>


    這也就是老朱看了幾十年的奏折,跟各路牛鬼蛇神打過交道,才能體會出其中的細微之處。</p>


    否則,換個稍微年輕點的皇帝,隻會覺得這三人的奏折是老成謀國之言,心裏除了欽佩再無其他。</p>


    朱元章沉默良久,將三份奏折還給朱允熥,鄭重其事地對他道。</p>


    “大孫,你拜了三個好師父呀!”</p>


    “咱看得出他們是真心待你,你以後一定要尊重他們,多聽他們的勸諫。”</p>


    “哦……”</p>


    朱允熥不情願地答應一聲,隨即不甘心地說道。</p>


    “可是,他們三個誰也說服不了誰,為了如何寫奏疏,更是吵了好幾個時辰。最後沒辦法了,他們才一人寫了一份,然後拿過來讓我選。”</p>


    “皇爺爺您說,我一個當學生的,除了拿自己寫的出來獻醜,還能咋辦?”</p>


    老朱聞言哈哈一笑,寵溺地揉了揉大孫的小腦袋。</p>


    “你做得很好,很對,咱很歡喜。”</p>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還是要這樣辦,哈哈哈!”</p>


    老朱說到這兒,拍了拍朱允熥的小肩膀,一指門外的廣闊天地。</p>


    “去吧!”</p>


    “想怎麽幹就怎麽幹,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就回來找咱,咱幫你想辦法!”</p>


    “好嘞!”</p>


    朱允熥答應一聲,就揣著三份奏章跑了出去。老朱盯著大孫的背影傻笑了一陣兒,突然對邊上的秦德順道。</p>


    “咱的大壽就要到了,你去問問太子妃,能不能趕在咱大壽之前,給咱繡一幅道德經……”</p>


    “繡?”</p>


    秦德順愣了一下立馬明白過來了,皇爺這是嫌太子妃太閑了,想給她找點事做呀。</p>


    不過這法子是不是有點太陰損了,道德經可是五千言呢,這得繡到什麽時候去?</p>


    秦德順強忍著笑意答應一聲。</p>


    “噗……奴婢……奴婢伺候著陛下散了朝就去傳旨……哈哈……”</p>


    老朱聽到秦德順的笑聲,臉上也繃不住了。</p>


    不得不說,自己這辦法確實挺那啥的,哈哈哈……</p>


    隨著老朱讓朱允炆監管兵仗局的聖旨發出去,大明朝野上下再次引起一片軒然大波。</p>


    不過大明的這片海上,有老朱這麽個定海神針,甭管你多大的風浪都隻能沉寂在海底湧動。</p>


    滯留在京的藩王們也很快得到消息。</p>


    總的來說,大明的藩王反應還算平靜,畢竟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們這輩子注定與皇位無緣。</p>


    但排行前五的藩王,心下可是泛起了滴咕。</p>


    秦王朱樉又拉著側妃鄧氏商量起來。</p>


    “愛妃,你看老爺子這又是想玩啥路數,咋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呢?”</p>


    “老爺子先前不是喜歡朱允熥喜歡的緊嗎,又是天天叫他過去用早膳,又是把他叫過去陪他睡覺,咋又突然重視起朱允炆,並把兵仗局這麽重要的差事交給他去做?”</p>


    鄧氏嫣然一笑道。</p>


    “王爺呀,這還不明顯嗎,老爺子壓根就沒把寶押在一個人身上呀。”</p>


    “不管是朱允熥還是朱允炆,都是老爺子的親孫子,不管哪個有出息,老爺子都不虧呀!”</p>


    秦王聞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p>


    “哦哦……”</p>


    “孤明白了,敢情這老頭在玩養蠱呐!”</p>


    朱棣聽到這個消息也很是詫異,他以為朱允熥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怎麽又突然跳出個朱允炆,難不成老爺子現在還沒拿定主意?</p>


    姚廣孝看出朱棣的疑問,小聲地勸慰道。</p>


    “可能不僅僅是簡單的比較,或許是為三皇孫分擔注意力也是有可能的。”</p>


    “但這事說不上是好是壞,如果從燕王殿下的利益來看,最好還是朱允炆上位更有利一些。”</p>


    “如果陛下真選擇了朱允熥,那殿下就真沒一點機會了!”</p>


    燕王聽到這話心裏一跳,趕忙追問道。</p>


    “上師此言何意?”</p>


    姚廣孝知道燕王此時的心境不適合挑撥,見燕王如此問,隻是雙手合十地打了個出家人不該說的誑語。</p>


    “允炆殿下仁厚!”</p>


    “哦……”</p>


    燕王聞言果然沒做他想,他對於朱允炆的印象還是不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相對來說,對於朱允熥確實沒啥印象,最大的印象可能還是上次這孫子挨揍,拎著褲子哭唧唧地從大殿裏出來,一邊趴在肩輿上抱怨,一邊跟徐興祖討論吃啥……</p>


    朱棣想到這裏,心下直感覺一陣好笑。自家大哥多剛正的人啊,咋就生出這麽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哈哈哈!</p>


    不過在笑過之後,朱棣還真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如果父皇立朱允熥的話,對自己有哪些利弊。</p>


    然而,他隻是略微沉吟一下,臉色就沉了下去。</p>


    太子大哥還活著的時候,藍玉那老匹夫就不止一次進讒言,說自己有大誌,遲早是大明的禍患,讓大哥盡早除掉我!</p>


    而且,這些年陸續往北平派探子,監視自己的所作所為。</p>


    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這廝竟然還策反自己的手下,若不是自己馭下有點本事,可能自己的手下全都被他策反了!</p>


    朱棣想到這兒,感激地朝著姚廣孝躬身一禮。</p>


    “感謝姚上師解惑,孤明白了!”</p>


    姚廣孝第一次跟朱棣打誑語,本是想敷衍一下他,現在聽到朱棣說自己明白了,直接把他給整不會了。</p>


    自己以往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勸說都不管用,現在隨便湖弄一下他就明白了?</p>


    “燕王殿下,您明白什麽了?”</p>


    “若是朱允熥繼位,藍玉那老匹夫斷然不會容許孤活在世上,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攛掇新君廢了本王!”</p>


    姚廣孝聽到這話眼珠子瞪得滾圓,心道燕王殿下對他爹有多大的誤解呀,他不會真覺得他爹能把藍玉那禍害留給新君吧?</p>


    雖說燕王想岔了,但姚廣孝也不打算糾正。</p>


    這也算意外之喜吧,反正隻要讓燕王殿下認識到朱允熥是個威脅就行了。</p>


    至於對不對的,反而不那麽重要了。</p>


    ……</p>


    朱棡很少關心朝政之事,每天就是跟一群相熟的武將吃吃喝喝。</p>


    但不關心歸不關心,朝廷上發生的大事小情,他知道的並不比別人慢。</p>


    “晉王殿下,聽說陛下又下了一道旨意,將內府名下的兵仗局交給二皇孫殿下監管了……”</p>


    朱棡聞言眉頭頓時皺起。</p>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p>


    “據說就在今天上午……”</p>


    朱棡略微沉吟下,對著跟自己嚼舌根的駙馬都尉傅忠說道。</p>


    “傅老弟,你家在兵仗局那邊有沒有熟人?”</p>


    傅忠乃是穎國公傅友德之子,他跑過來傳閑話,其實都是奉了父親的命令,否則他一個小小的駙馬都尉,啥時候關心過皇孫的事情?</p>


    “有點關係。”</p>


    “早些年隨我父親出征的舊部,有不少年老、傷殘的人,都被他送到兵仗局混飯吃了。”</p>


    “現在多多少少也有幾個混成管事的了吧?”</p>


    朱棡聞言微微一笑。</p>


    “那就好!”</p>


    “你替我請他們喝頓酒,跟他們拉近點關係,改日讓他們幫我辦點事!”</p>


    “好嘞!”</p>


    “家父說了,晉王殿下的事,就是我們傅家的事,我一定幫您把這事辦妥!”</p>


    朱棡聞言再次一笑,朝著傅忠舉了舉杯。</p>


    傅忠趕忙受寵若驚地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酒,然後搶在朱棡喝酒之前一飲而盡,並把酒杯倒過來嘿嘿傻笑。</p>


    朱棡看著這廝的傻樣,恨不得一腳把這家夥踹飛。</p>


    自己就差跟他老子結盟了,這小子竟然一點都沒察覺!</p>


    自家九妹壽春公主,多冰雪聰明的姑娘啊,咋就嫁了這麽個傻小子!</p>


    不過一想到前邊幾個妹妹的遭遇,朱棡心下倒是頗為感慨。</p>


    大妹臨安公主,下嫁李善長之子李祺,因李善長之事牽連,已經被父皇流放到江浦去了。</p>


    二妹寧國公主也是個苦命人,下嫁梅思祖侄子,梅思祖牽扯進胡惟庸桉,洪武二十三年就全家被斬了。</p>


    三妹崇寧公主倒是個命好的,剛下嫁沒幾個月就死了……</p>


    朱棡感歎了一下幾個妹妹的悲慘遭遇,對於傅忠的傻裏傻氣也就看開了。</p>


    有時候還是傻點好啊,最起碼能活得久點……</p>


    朱棡跟幾個人又喝了幾杯就起身告辭了,不過回到晉王府,他也沒回去睡覺,而是命人從庫房裏拉了一車銀子,借著微醺的酒意去尋朱允熥了。</p>


    朱允熥將應天府希望小學重新改建了下,分成了教學區、辦公區、科研區等等。</p>


    他自己則哪個區都不待,蹲在離大門最近的小紅樓裏辦公。</p>


    現在老朱已經準了他的條陳所請,那他就不用藏著掖著了,可以大刀闊斧地實施自己蓄謀已久的改革大計!</p>


    就在他召集從國子監騙來的一幹生員開會,給他們布置接下來攻堅任務時,突然聽到門外一陣吵嚷,緊接著屋門被人一腳踹開。</p>


    </p>


    “朱允熥,還不給孤滾出來!”</p>


    朱允熥正說到緊要處,突然被人打斷,其心情可想而知。可他剛要發火,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立馬換成笑臉。</p>


    “你們先消化消化,我先去招待我三叔!”</p>


    朱允熥顛顛地跑出去,隻見自家這大冤種三叔小臉紅撲撲的,就跟兩個猴屁股似的。離著老遠都能聞到其身上散發的酒味。</p>


    朱允熥不喜飲酒,更不喜聞二手酒,當即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道。</p>


    “三叔,你這是在哪兒喝高了,跑我這兒來耍酒瘋了?”</p>


    朱棡聽到這話,當即一鞭子甩出去,輕輕打在朱允熥身上。</p>


    “兔崽子!”</p>


    “三叔好心好意給你送銀子,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敢嫌棄你三叔,真是討打!”</p>


    朱允熥一聽到“銀子”兩字,兩眼都冒綠光。</p>


    “銀子?”</p>


    “銀子在哪兒呢!”</p>


    朱棡見大侄子一臉的財迷樣,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p>


    整個老朱家都找不出比這孫子還財迷的人!</p>


    朱棡說完這話稍微愣了愣,然後在心裏又補了一句。</p>


    父皇除外!</p>


    “瞅你那猴急的樣子,還怕別人搶了你的銀子呀!”</p>


    “你改天把大門擴建下,你這大門太小了,連個馬車都進不來!”</p>


    朱允熥聞言趕忙拉著朱棡去門外,當他看著真是一輛馬車,而且還是兩匹馬拉的車,登時變得喜笑顏開起來。</p>


    “三叔,我這兒有大門!”</p>


    “你們跟我來,轉過這條街就是我們小學的大門啦!”</p>


    朱允熥改建小學的時候,直接把大門開在了東邊。一來是東邊更熱鬧點,過往的行人更多,更方便打響學校的招牌。二來就是想討個好彩頭,寓意著紫氣東來。</p>


    當然,也有一點想跟國子監避開之意。畢竟自己這邊的先生,可都是他從國子監那邊挖過來的。</p>


    現在國子監胡季安,看到自己就瞪眼,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去國子監了,隻能托國子監的內鬼替自己挖人。</p>


    “對了三叔,你為啥又給我送銀子呀,我現在手頭不缺錢,錢已經夠花了。”</p>


    “你確定夠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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