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魅術》!


    曹謹行心中一凜,此人的術法比姚紅鯉強十倍不止!


    即便學會《火魅術》,知己知彼,曹謹行仍有種心旌神搖的感覺,彷佛腦中全是此人的影子,一顰一笑直入人心。


    萬鶴卿?


    財神幫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萬會首。”


    曹謹行不為所動,抬頭直視萬鶴卿的眼睛,勾起微笑:“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嗎?”


    萬鶴卿眼睛微微眯起,果然,此人意誌堅韌,《火魅術》難以動搖。


    越來越感興趣了……


    “像什麽?”


    萬鶴卿索性在秦璿璣的位置坐下了,兩眼直勾勾看著曹謹行,上下打量,這動作如果換男人來做,必然顯得輕佻,但由她來做,卻有種媚而不俗的感覺,異常和諧。


    “嗬嗬。”


    曹謹行輕笑,轉而望向台上:“就像青樓名妓,明麵上賣藝不賣身,姿態清高,暗地裏卻極近搔首弄姿之能事……萬會首,請你自重!”


    “你!”


    萬鶴卿心裏那股火騰地冒了出來!


    這麽多年,還從沒有人敢罵她是妓女!還是當著麵,指著鼻子罵!


    萬鶴卿當場就想一掌拍過去,但她忍住了,棋劍樂府的場子,名義上的幫扶同道,她在棋劍樂府殺他們的客人,就是不把棋劍樂府放在眼裏。


    雖說確實如此,也不能落人口實……這口氣,萬鶴卿暫時咽下了。


    早晚在他身上討回來!


    “秦公子,好利的嘴,”


    萬鶴卿嫣然一笑,眼中卻藏著凶光:“小心禍從口出。”


    “久聞財神幫行事張揚霸道,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曹謹行依舊不為所動,笑聲中藏著譏諷:“你圖謀不軌,還要我好言相對?這座江湖,莫不是你家開的?”


    萬鶴卿胸中怒火中燒,這個姓秦的到底是哪來的底氣?敢如此叫板?


    霧流島遠隔千山萬水,就算在島內一手遮天,難道還管得了中原的事?他難道真以為區區通幽初期就能橫行江湖、肆無忌憚?


    萬鶴卿剛要說話,忽然一聲弦響,擂台之上戰鬥爆發。秦璿璣直接開大招,《龍翔操》再現。


    兩位琴師相對而坐,各自將十指放在古琴上,而後同時撥動琴弦,十指疾掄,一個個音符宛如狂風暴雨,宣泄而出!


    單青城《十麵埋伏》,刀兵四起,氣氛緊張。


    簡短幾個音就將耳聽琴音之人的思緒,拉進上古戰場,兩軍對壘,廝殺一觸即發!


    秦璿璣《龍翔操》顧名思義,是以流暢曲調展現翔龍飛舞,穿雲入霧的情趣。


    每一個音符都像蒼龍鱗甲,隨著音符漸多,龍威愈盛,彷佛真有怒龍即將從琴中脫出,一飛衝天!


    台下眾人暗暗點頭。


    單青城不愧是棋劍樂府的大弟子,這首曲子意境豐滿,技法成熟,在通幽境內力加持之下,感染極深,已有幾分大家的影子。


    對麵秦璿璣的技法也不錯,但《龍翔操》不如《十麵埋伏》殺意濃鬱,她又刻意引而不發,已經讓單青城徹底壓製住了。


    “你的小妹要敗了。”


    萬鶴卿輕輕一笑,她的《火魅術》已臻化境,一舉一動都有攝魂之效,防不勝防。


    周圍的人受到感染,已經忘了台上的比鬥,都癡癡地望著她,難以自拔。


    “那可未必。”


    曹謹行泰然自若,目不斜視:“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十麵埋伏》越來越壓不住了,《龍翔操》厚積薄發,他隻會敗得更慘!”


    突然!


    單青城積勢足夠,神色一變,十指彈動更快,一道無形音刃放射出來,就宛如沙場悍卒,衝鋒破陣!


    麵對攻擊,秦璿璣巋然不動,琴音越發激昂,猶若龍吟。


    眾人眼神恍忽間,彷佛真的看到一頭龍在她身旁盤旋飛舞,音刃打在龍身,瞬間消弭。


    單青城一擊不成,攻勢更加猛烈,按弦的左手在疾速地移動,就像幻化成幾隻手在弦上倏忽迭現,但還能看得出手形;疾速掄動的右手五指卻已經像雨點般有影無形!


    眨眼間,《十麵埋伏》到了高潮!


    金鼓齊鳴,萬軍衝鋒!


    無數道無形音刃猶如千軍萬馬,殺向秦璿璣!


    眾人嚴陣以待。


    絕殺的時刻到了!


    秦璿璣抬起頭,她從開始到現在,始終隻守不攻,就為了此時此刻。


    與單青城的極動不同,關鍵時刻,她反而慢了下來,徐徐伸出左手,用力一勾琴弦。


    錚——


    琴音炸響。


    在場所有人的耳中都響起了一聲嘹亮龍吟!


    先前積蓄的音刃在這一瞬爆發,無數音刃化作一條狂龍,隨著那一聲怒吼,殺向千軍萬馬!


    不好!


    台下第一排的人臉色齊變。


    他們都是音律大家,雙方還沒對上,已經猜出了結果。


    敗了!


    敗得太慘了!


    李玉州的手一緊,抓碎了椅子扶手,難道就這麽看著九霄環佩琴讓人拿走?


    李玉塵臉色鐵青。


    李玉峰想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整個過程簡直一模一樣!他胸中的殺意不可遏製的升騰起來。


    秦照南!


    秦照南!


    李玉峰咬牙切齒!


    他可真該死!


    千鶴道長和鳴蟬大師搖了搖頭。


    台上。


    蒼龍吟嘯,撞翻千軍萬馬!


    單青城聲勢浩大的一擊,被瞬間粉碎,隻有零星幾道音刃割破了秦璿璣的衣袖。


    霸道的《鯨息功》內力衝擊,讓他大口吐血,五髒六腑遭受重創!


    麵對用了“舍身針”“殊死一搏”的單青城,秦璿璣下手毫不留情!


    龍形音波穿身而過,然後餘勢不減地轟碎了半麵高台!


    單青城口吐鮮血,倒在了琴上。


    一片死寂!


    原本準備上場的人看著那被琴音生生震碎的高台,整齊失語。


    太強了!


    “青城師兄!”


    棋劍樂府那些二代弟子率先反應過來,大叫著衝上高台,救治單青城。


    之前那個抱琵琶的女弟子望著秦璿璣一臉仇恨,尖叫道:“師兄他已經用了舍身針,油盡燈枯,重傷難免!你這妖女還下如此重手,簡直草管人命!”


    “就是!心腸太狠毒!”


    “海島就是海島,窮鄉僻壤!”


    “咄咄逼人,恃強淩弱!”


    “棋劍樂府以禮相待,這妖女反而蹬鼻子上臉,真是豈有此理!”


    下方人群跟著七嘴八舌,為棋劍樂府鳴不平。


    李家三兄弟沉默不語,有意讓事態發酵,千鶴道長和鳴蟬大師也覺得秦璿璣做的太過,搖頭歎息。


    萬鶴卿反而露出笑容,看向曹謹行,笑著傳音道:“看到了?誰勝誰敗,還不好說……”


    秦璿璣看似贏了,卻也輸了。


    曹謹行皺眉,剛要開口,就見秦璿璣冷冷說道:“那不是舍身針,那是補心針!”


    萬鶴卿臉上笑容一下子僵住。


    秦璿璣道:“舍身針提升境界是靠榨取自身潛力,事後會油盡燈枯;補心針來自波斯,乃是提取秘藥精華藏於針身,它提升境界,靠的是藥效,並沒有大的副作用。你們這幫人指鹿為馬,先用外物提升境界,敗了還怪我心狠手辣……棋劍樂府能卑鄙到如此程度,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秦璿璣滿臉不屑,說完身形一閃,到了單青城身邊,一腳踩在他手臂上!


    “昏迷”的單青城淬不及防,嗷地一嗓子喊出來,中氣十足,哪有半分油盡燈枯的樣子。


    聽到這聲喊,所有人都沉默了。


    尷尬!


    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單青城知道壞事了,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玉州三兄弟萬萬沒想到有人能認出這種冷門的波斯國秘寶,本以為有杜威幫場,一定能引到舍身針上,蒙混過關,卻不想事情敗露,局麵一下子反轉。


    千鶴道長和鳴蟬大師睜大了眼睛,看向李玉州三人。


    “你……你們……”


    之前萬鶴卿說幫棋劍樂府提升勝算的時候,他二人避嫌,並不知道實情。


    剛才看單青城一臉沉重地拿出金針,再聽杜威那一聲喊,他們先入為主,下意識就以為萬鶴卿給的是舍身針。


    財神幫的生意遠達波斯、南洋,之前為開辟西北商路,曾經跟西域重光教大打出手,此事人人皆知。


    她能拿出舍身針不足為奇,一切都合情合理。


    就是沒想到,真相是這樣……


    本來,他們用補心針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傳出去難聽一點,敗了更難看。


    可他們非要用舍身針的名號,強行挽尊,擺出一幅康慨赴義的模樣,打量著戰敗了也能吹精神可嘉。


    別人不知道,單青城和李玉州三人、張衝、裴勝肯定是知道的!


    單青城事後要裝“油盡燈枯”,另外幾人跟萬鶴卿是直接交易對象,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那之前的種種作態,毫無疑問,都是演戲!


    他們把在坐的賓客當傻子耍!


    眾人回過味來,不約而同看向第一排的李玉州幾人,想聽聽他們有什麽說法。


    畢竟這事幹的太下作了,他們一時還有點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九門之一,棋劍樂府的掌門、長老級別想出來的!


    那些二代弟子也傻了,尤其那個出頭的女弟子,看著眼前羞愧捂臉的大師兄,感覺人生都幻滅了。


    這是我們敬愛的大師兄?


    這是讓我們驕傲的師門?


    像個笑話!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玉州幾人。


    他們如坐針氈。


    李玉州身上那股一貫的儒雅裝不下去了,臉色陰沉地能滴水,他做夢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聲名掃地。


    沒有驚天動地的內情,也沒爆出大奸大惡的髒事,就因為一場比鬥,讓他在一眾英雄豪傑麵前露了底。


    何等窩囊的方式!


    他心心念念想要重振棋劍樂府往日聲威,為此無所不用其極,結果,卻因為這樣一個小事,成了笑話……


    李玉州大腦嗡嗡作響。


    人設崩塌的後果是嚴重的,以小見大,誰都會聯想,他之前的那些“義薄雲天”,是不是也都是這樣演來的?


    “哈哈哈!”


    一片安靜中,曹謹行放聲大笑:“棋劍樂府?要我看,幹脆改名‘千島湖戲班’得了,這樣才名副其實啊。”


    之前演的有多情深義重,現在就有多可笑,單青城和李玉州都是臉皮一抽。


    那些二代弟子聞言,麵紅耳赤,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大膽!”


    李玉峰勃然大怒,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怪誰?全怪秦照南!怪他這兩個小雜種!沒有他,他們怎麽會丟了九霄環佩琴?又哪來的十年之約?沒有這兩個小雜種瞎摻合,又哪裏需要靠秘藥,全是你們的錯!


    他憤怒拔劍,殺向曹謹行:“我宰了你們兩個小畜生!”


    “住手!”


    “放肆!”


    人群中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丐幫大義分舵舵主宋憲滿臉嫌惡,迅速欺身,鎖住他一隻手。


    蜀山劍宗執劍長老也冷冷出劍,先一步擋在曹謹行身前。


    一前一後兩大高手將李玉峰死死夾住,李玉峰狀若瘋癲,還要攻擊,宋憲一巴掌抽過去,李玉峰半邊臉立時腫的老高。


    “難怪你們棋劍樂府‘洞庭會武’一年不如一年,滿腦子的蠅營狗苟,我呸!名琴盛會,盛你媽個頭!”


    宋憲是粗人,說話毫不客氣,他一一掃過李玉州等人:“我丐幫恥與你們這幫豬狗輩同居九門!惡心!”


    執劍長老冷眼看著李玉峰,哂笑道:“樂聖李龜年何等英雄人物,怎麽有你們這樣不堪的後輩,居然還有臉以正道自居。今天有老夫在,你們休想傷他們一根頭發!”


    李玉峰不敢動了。


    大家夥反而熱鬧起來。


    “他這是惱羞成怒了?棋劍樂府就這?就這?!打不過先耍陰招,耍陰招也打不過就演戲,現在演戲被人拆穿又惱羞成怒……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要是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哪門哪派都有敗類,可這些人演戲的時候可是同心協力啊,全他媽是敗類!可見是從根子上爛了!”


    “中原武林的名聲讓他們丟盡了!”


    “江南魁首?義薄雲天?李玉州?嗬嗬。”


    “宋舵主說的對,名琴盛會,盛他媽個頭!浪費時間!”


    “散了散了!”


    “可惜了好琴。”


    人群居然開始自發地往外走。


    尤其那些已經成名的高手,走的比誰都快,棋劍樂府名聲已臭,誰也不想再跟它搭上關係。


    那張名琴念奴嬌就放在台上,此時卻沒人在意了。


    “唉。”


    千鶴道長長歎一聲,何苦來哉。


    鳴蟬大師搖了搖頭。


    淮南楊家楊林謙歎息離開。


    韓棠笑了聲,轉身離去。


    “萬會首,你說得對。”


    曹謹行看向麵色冷漠的萬鶴卿,重複她之前那句話,笑道:“‘誰勝誰敗,還不一定’……我們走!”


    “嗯。”


    秦璿璣名正言順贏得勝利,九霄環佩已正式歸屬於她,到中原來的頭等大事辦成,她也放下了心。


    “多謝兩位前輩仗義出手。”


    曹謹行對宋憲和執劍長老抱拳行禮:“這場鬧劇已經落幕,我二人不想再摻合,先行一步。”


    “慢走。”


    這兩位來自東海,宋憲還有點難堪,這事看著不大,可它丟臉啊……都丟到東海去了!


    宋憲誠懇道:“二位若有閑暇可來君山洞庭湖。少年英傑,丐幫歡迎之至。”


    蜀山劍宗執劍長老也道:“劍宗亦是如此,劍池寶劍眾多,這位璿樞小友習成《浩然劍》,有資格入劍池取劍。世間多一劍俠,正是我劍宗樂事。”


    “多謝兩位前輩厚愛。”


    曹謹行笑道:“日後若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請。”


    “請。”


    曹謹行帶著秦璿璣無視棋劍樂府眾人,大步離開。


    “哼!”


    萬鶴卿一揮衣袖,也懶得再在這待著了,她才是最虧的,棋劍樂府這幫狗東西太沒用,交易還沒達成就聲名掃地,害的她白白損失了五根補心針。


    還好老娘自己另有準備……


    “秦璿樞……”


    萬鶴卿深深看一眼曹謹行的背影,想起他之前那幾句強硬叫板的話,冷笑一聲:“吃慣了送上門的,偶爾來次強硬的,倒也別有意趣。你以為你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我看上的,遲早會是我的,沒有例外!”


    萬鶴卿施展絕頂輕功《迎風逐浪步》消失無蹤。


    在她身後是杜威。


    杜威算是這出鬧劇的幫凶,要不是他那一嗓子“舍身針”,大家夥兒還真不一定這麽容易相信。


    畢竟,財神幫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是出了名的。


    他走眼的可能性不大,千鶴和鳴蟬都很清楚,這應該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就是不知道這主意是李玉州自己想出來的,還是萬鶴卿想出來的了……


    如果杜威一口咬定就是走眼,那別人也拿他沒辦法,誰讓他們自己相信的。


    歸根結底,最大的問題還在棋劍樂府,經此一役,棋劍樂府聲名掃地已成必然,再想起來,難上加難!


    等曹謹行二人安然離開,宋憲和執劍長老懶得再看其他人,鬆開李玉峰,各回各家。


    這樁爛事,江湖自有公論!


    餘下的跟棋劍樂府有舊的高手,比如千鶴道長,鳴蟬大師,也紛紛歎息著離開。


    原本熱熱鬧鬧的大會,轉眼就門可羅雀,隻剩下棋劍樂府自己人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


    精神尚有些恍忽的李玉州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酒香,他抬頭看向高台——之前秦璿璣坐的位置落了小半個葫蘆底兒,裏麵還有獨特的酒香飄出。


    應該是讓單青城音刃砍碎的……


    “這味道……難道是……”


    陡然間,李玉州童孔猛縮,看向府門,“秦氏兄妹”離開的方向:“……酒神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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