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疆軍騎兵團得到的指示,是在十點之前先行接近河口村。鑒於團長杜東強曾經親自帶兵去過那裏,大塚康介要求他和騎兵團自行掌握前出的位置,但絕對不要進入八路軍的哨兵視線:來自文城特務機關的情報表明,駐紮在這兩個村子的八路軍,最遠都將哨兵設在了距離村子3裏以上的地點。


    一俟蒙疆軍到位後,即以騎兵攻擊隊形展開部署,此時大塚康介將帶領奈良大隊的兩個步兵中隊到達他們的後部。夜十點整,由騎兵正式發動進攻,大塚的兩個步兵中隊梯次跟進。


    這一刻,吳子健也厘清了蒙疆軍騎兵前鋒的位置,他根據估算,他們離河口村約有五裏左右,這和5連派駐在村外的崗哨尚有一大段距離,所以至今並沒有崗哨察覺。必須搶先動手!


    夜色中,吳子健帶領一排的四十餘人,從蒙疆軍的左翼開始了包抄;由於他並不知道騎兵實際的數量,所以吩咐一排長,包抄行進過程中每隔一丈就留置一個戰士,以此向河口村方向一字拉開,完成戰場展開。


    5連是林師精銳,身經百戰的老兵占據了全連的一大半,平時的作訓也非常正規和有針對性。在這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裏,兩個排針對蒙疆軍騎兵的兩翼包抄無聲而迅捷地完成了。吳子健看看自己這一側的戰士,算計著對麵由副連長帶領的那個排,差不多也應該包抄到位了。他從身邊一個戰士那裏要了一顆*,拉著了*,向大約十幾丈開外的地方奮力擲了出去。


    轟!


    伴隨著吳子健這顆*的炸響,兩翼包抄的兩個排緊跟著丟出了數十顆*;他們完全是憑著感覺,向黑夜中的蒙疆軍騎兵的方位投擲。在密集的*的爆炸聲裏,夜空中響起了大片的馬嘶人喊;聽到這聲音,八路軍指戰員明白,自己打對了。


    *的打擊還未結束,兩翼的步槍就開了火。此刻,瞄準已經成了毫無意義的行為,八十多支三八式和中正式的主人,幾乎是靠著耳朵分辨出來的動向,朝黑夜中馬嘶人喊的地方夾擊狂射。


    機關槍也是在這時打響的,捷克式獨特的槍聲,喻示著5連長在騎兵的後麵發動了攻擊。5連目前一共有兩挺捷克式輕機槍(原本有三挺,但不久前將其中一挺送給8連應付關門山的土匪了),此時它們槍口噴射出的焰火,清晰地撕裂了夜幕。


    遭到突襲之前,杜東強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前方的河口村方向,這個彪形大漢一邊聽著手下的兩個營長布置攻擊序列,一邊腦子裏開著小差,幻想著一會能不能捉來幾名八路軍的女兵好好享用。不料,八路軍的男兵們卻先來向他問候了,一時間,騎兵團長在人仰馬翻的隊伍裏暈頭轉向,不清楚是什麽人在發動打擊。


    挨了打的騎兵,開始像沒頭蒼蠅般地四處亂竄。杜東強的騎兵團自到達豐店後連連吃敗仗,五百多人的建製如今隻剩了四百騎,在剛剛遭到的這輪突襲中,又有數十人瞬間傷亡。但騎兵畢竟是騎兵,馬背上的主人懵頭了,胯下的馬匹卻仍在自顧自地狂奔。吳子健和李天林未曾料到的一幕發生了,剛剛形成的對蒙疆軍的u型包圍圈,很快就被突向四周的蒙古馬群衝得七零八落。這裏是一馬平川的荒原,站在外圈的5連的戰士們沒有任何掩體,根本無法阻擋狂野戰馬的衝擊和踩踏。


    包圍演變成了野外亂戰,蒙疆軍騎兵和八路軍戰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茫茫黑夜中展開了盲目的廝殺。


    曆史或許要誠心考校林師二營麵對騎兵的能力——自從全營從晉東北的五台開赴到這一帶,二營已經是第三次與日偽軍的騎兵交鋒。騎兵的數量也一次比一次多,在大王峪伏擊的是瀨名師團的一個騎兵中隊,上次在河口村內外迎戰的是蒙疆軍的騎兵營,今夜,他們則麵對著整個蒙疆軍騎兵團。


    吳子健事前當然不清楚對方竟然有四百騎之眾、人數幾乎為自己的一倍。這是一場典型的遭遇戰,出於擔心敵人閃擊毫無防備的河口村,吳子健的作戰命令是在倉促之中下達的,完全屬於先發製人的打法。而直到戰鬥全麵展開,二營副營長才意識到,敵人的騎兵遍地都是。


    但收兵已經收不住了,開戰僅僅五六分鍾,彼此的步騎兵就攪到了一起,敵對之間往往依靠眼前模糊的影像來決定是敵是友:騎馬的專打地麵上跑的,地上的專打有馬蹄和響鈴聲的。戰局混亂如一鍋煮沸了的雜糧粥。


    二營5連一共有六個排,當其中的五個排猛擊蒙疆軍的時候,第六個排正一邊朝著豐店方向設防,一邊焦慮地回頭探望或側耳聆聽身後的戰場動靜。設置這道臨時防線,是主官吳子健的戰術素養所致,盡管遭遇到這股蒙疆軍不久就下決心打,但百忙之中,吳子健仍考慮到了自己的後背:那裏通往豐店縣城,而眼前這股騎兵極大的可能性就是來自豐店縣城。作為指揮員,他必須考慮到戰鬥打響後、那個方向出現敵人後續兵力的可能性。


    然而,此刻留置在這道防線上的一個排,心思卻全然都用在了身後的已經打響的戰場上。他們通過彼此交流,基本認定了正和自己的部隊打成一鍋粥的,就是前不久襲擾河口村的漢奸騎兵。夜空中傳來的槍聲殺聲馬鳴聲,令全排上下熱血沸騰,特別是可以辨識出來的發自戰友們的怒吼和慘叫,印證著這場遭遇戰的激烈。有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要求排長,派一部分兵力過去支援身後的戰場。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料到,一股凶惡的鬼子,正悄無聲息地朝自己的防線摸了過來。


    大塚康介有意在蒙疆軍騎兵團出發後隔了許久,才下令集合好的奈良大隊的兩個步兵中隊,在縣政府門外登上卡車。他吩咐副聯隊長麻生中佐帶領奈良大隊的另外兩個中隊留守豐店縣城,他則與大隊長奈良少佐親自率隊出征。


    “讓那幫蒙古騎兵先走,我們不急;”聯隊長對自己的大隊長交待著:“杜東強那個混蛋,上次就在河口村被八路軍打得丟盔卸甲,今天給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其實,大塚康介已經聽聞過,支那軍裏麵的八路軍比較擅長夜戰;如今他手裏的這個奈良大隊,還擔負著駐屯豐店以及協防小榆樹山東山口的重任,大佐不想讓他們冒太多風險。旅團長少將更是叮囑過他:豐店如同小榆樹山宋家溝密營的後大門,其安全不容再有閃失。


    萩原少將竟然將晉南前線臨時支援過來的秋明大隊利用起來了,要他們今夜從同蒲路沿線發兵,向西壓迫八路軍在關門山山腳下的另一處根據地;與自己這一路同時在十點打響進剿戰。大塚康介不由得在心底裏笑了,笑的過程中,他越發覺得自己讓蒙疆軍打頭陣,應該是很符合旅團長少將的心意。


    臨行前,大塚再次告誡自己的副聯隊長:嚴防東邊大榆樹山裏的支那軍偷城。麻生中佐由於此前已經有了教訓,所以十分謹慎;不過,僅僅有兩個步兵中隊留守豐店,麻生中佐深感力不從心。


    “還請大佐在關門山作戰結束後,第一時間派兵回來。”麻生極為誠懇地請求著,誠懇中還夾著惶恐。


    大塚康介沒有多言。自從他的這個副聯隊長丟失了豐店之後,大塚就對他失去了尊敬,特別是第一大隊大隊長福田岡少佐在那一戰中陣亡,更令大塚痛惜不已;這員手下悍將,從瀨名師團進入北支那的平津地區作戰,就一直跟隨著自己,不料竟然在這座名不見經傳的縣城裏玉碎,令人悲憤扼腕。


    聯隊長自有打算——今夜用兵,他這裏的北路連同秋明大隊的西路,兵力合計已經超過兩千人,估計將是關門山山腳下八路軍兵力的一到兩倍。再加上夜間偷襲的因素,應該不必等到天明,就可將對方消滅殆盡。而在這期間,剛剛放棄豐店縣城狼狽出逃的支那中央軍,不會掀起什麽大浪。


    兩個中隊的步兵由十五輛卡車運載開赴關門山西麓,由於坐不下,大塚索性讓其中一個小隊步行,跟在卡車後麵,也方便將這個小隊作為與豐店之間聯絡的中樞。


    令日軍聯隊長吃驚的是,他和奈良少佐指揮的卡車隊,出得豐店縣城後還在行進的路上,前方卻突然爆發了激烈的槍炮聲。大塚當然知道在自己的前方是蒙疆軍的騎兵團,然而當他看了懷表,距離發動攻擊的十點整還差二十多分鍾,頓時一臉茫然——難道是杜東強的尖兵被八路軍發現了?


    不可能!


    僅從越來越清晰地傳過來的槍炮聲判斷,就可知道這是兩支人數均為眾多的部隊在交火,槍聲之密集,爆炸聲(估計是*)之密集,絕非小規模的接觸。不明情況的日軍聯隊長,命令車隊立即停車,由奈良少佐親率一個小隊,跑步向戰場方向靠上去。


    結果,這個貓著腰銜枚疾行的日軍先鋒小隊,一頭撞上了八路軍5連留置在這裏的一個排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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