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機關長心底裏也不得不承認,剛才自己這一心血來潮的提議,存在著諸多欠考慮之弊端——那天因為處理手下的支那特務隊隊長與皇軍軍官在妓院的糾紛,他首次涉足了文城的風月場所;憑著當時的觀察,他感覺那間名為倚紅樓的妓院,花花綠綠的妓女將近二三十人;此外,據悉文城還另有一間規模稍小些的妓院。如此算來,兩家風月場所的妓女總數應該不下四十人,這已經接近甚至超過了首批秘密發往山東前線的慰安婦數量。


    小島正雄當時就萌動了將這批支那妓女充作慰安婦的念頭。至於方式,也很簡單,可以讓即將成立的新的文城市政府出頭,以有傷風化的名義將這兩家妓院關閉,妓女統統關押;再讓平井寺一這個冒牌中佐(小島機關長是如此評價憲兵隊長的新晉軍銜的)帶著他的憲兵們,在宋家溝密營地訓練她們。相信,妓女出身的慰安婦,遠要比從市井人家強征來的女子,更容易馴化。


    但是此刻經過平井寺一的這番反駁,小島機關長已經打消了這個看起來不錯的主意——看來,坐在會議桌對麵的冒牌中佐,也不是完全的草包——尤其性疾病傳播這一風險,顯然是必須嚴防的。


    被小島正雄暗自譏諷為冒牌中佐的平井寺一,這時的心情也很糟:取巧的方案被老謀深算的特務機關長和旅團長少將輕而易舉地否決了,這讓他產生了幾分慌亂。畢竟,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軍需官,能夠晉升到這個夢幻般的軍銜地位,靠的就是為帝國陸軍服務的慰安婦的因素。豐店那裏的支那女人如今不允許被擅自觸碰,那麽文城似乎就成為最合適的目標了。


    可是讓憲兵隊長感到頭疼的恰恰便是文城。


    皇軍的鐵蹄是在踐踏完了豐店之後,才進軍文城的;與支那軍在豐店進行了殊死的抵抗不同,文城幾乎是大塚聯隊的勇士們兵不血刃就完成占領的——沒有了戰火的侵襲,士兵對居民性侵的烈度也就同樣不高。更何況,在豐店發生了屠城事件,旅團長少將當即就叫停了大塚康介尚未來得及發起的又一個集體性侵*。這就意味著,文城沒有那麽多的遭性侵女子——至少沒有太多公開的皇軍士兵性侵居民的案件發生——在太原的那套做法,在這裏就無法套用。


    眼下,新一屆的文城市政府即將出籠,作為征服者和統治者,無論是負責當地治安的小島特務機關長,還是坐鎮這裏全盤指揮的萩原將軍,顯然都希望看到一個祥和繁榮的鐵道線城市的麵貌。那麽在祥和繁榮之下,慰安婦的秘密強征又從何談起?!


    坐在會議桌一端的萩原晃,啜著部下剛剛伺候上來的茶水,幾個淺淺的日式碟子裏,還裝著精致的糕點。旅團長少將左右打量著這兩個對強征慰安婦行動的“風計劃”至關重要的人物,似乎他們二人在自己剛才的追問之下,統統沒有了以往的主見。


    又沉默了一會,小島正雄突然開口說到:


    “將軍,既然平井隊長暫時拿不出立竿見影的方案,依我之見,那就不妨從長計議。”


    萩原晃聽得不得要領,剛剛拈起一塊糕點的他,瞪著一雙眼睛,直視著特務機關長。對方則繼續講起了自己的理論:


    “很顯然,接下來慰安婦來源的地域,應該不會超出我們兵力所能夠控製的範圍,其中重點還將是以文城為核心的南同蒲路沿線城鎮。而最有把握的,無疑就是這裏——”小島機關長一邊說,一邊就伸手指向了窗外:“文城將近十萬人口,我估計,適齡的婦女應該不下萬人吧。我們可以先開展良民登記,工商會長楊耀康現在擔任維持會長,他一直在積極運作出任本城的新一屆市長,不妨就由他們市政府出麵,組織全城人口的登記調查;然後從那個調查檔案裏,將適合做慰安婦的支那女子另案造冊,交給平井隊長。至於下一步怎麽運作,就得看咱們的隊長先生的智慧了。”


    萩原晃凝神聆聽,覺得不失為是一個好主意,隻是時間恐怕要過於冗長。畢竟,新的市政府還沒有建立起來:


    “我看,不必等到市政府成立,可以讓那個維持會,先出麵將人口登記搞起來。時間不等人啊!”


    “登記完成,我拿到了那個文城支那女人的造冊,然後怎麽處理?”平井寺一終於開了腔:“抓捕仍然是要秘密進行的嗎?”


    “當然!”小島正雄的語氣再度變得強硬,他也正在伸手去抓碟子裏的糕點:“《風計劃》自始至終都是絕密的,任何有關征集慰安婦的行動,都必須在嚴格保密的狀態下進行。這一點,你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和高度的警惕。”


    萩原晃突然插嘴:“華北方麵軍的鈴木少將後來來過電話,稱他們那邊押送慰安婦的軍列已經抵達距離京杭大運河不遠的位置,正在待命;但是,在前往徐州前線方向的途中,軍列曾經遭到一大股支那軍的襲擊,幸虧附近皇軍駐軍趕到才予以解圍。估計可能是流竄在鐵道線附近的支那中央軍潰兵、想劫火車搞到輜重。若非我軍援兵及時出現,後果不堪設想。為此,鈴木將軍再次轉告我師團,今後對於一切有關慰安婦的行動,無論是征集、關押還是轉運,安全保衛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平井寺一直勾勾地看著這兩個侃侃而談的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憲兵隊長想到了在太原將全體慰安婦征集到手後、所采取的對其親屬統一滅口的行動,感到了一陣小小的不適:征集支那女人充當隨軍慰安婦,他是沒有什麽反感的(既然日本本土包括朝鮮都在征集和動員適齡婦女前往支那隨軍慰安,那麽支那女人自身,又有什麽不能成為慰安婦的理由呢?),隻是,對這些支那女人的親屬所采取的大範圍的殺人滅口,則讓這個新晉中佐感到了一絲不安——殺的人未免太了些!盡管上一次在太原,是由大塚聯隊的人去執行的滅口死刑,但不管怎麽說,那些死者都是因為自己手裏掌控的慰安婦才丟的性命。


    會不會有什麽報應?


    平井寺一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妻子和女兒,自己忠心耿耿為天皇陛下、為帝國陸軍服務,換取了豐厚的薪金和待遇,這些豐厚的薪金與待遇,對於改變本土一個小漁港內的母女的生活質量,是有著決定性作用的。隻是,每當想到自己的妻子與女兒,憲兵隊長就難以抑製地聯想起、那些被集體拉進太原西部山地秘密處決的慰安婦親屬。


    “中佐!我的話你沒有聽到?”


    來自萩原將軍的一句發問,將思緒紛飛的平井寺一拉回了現實,他猛地驚覺到,自己剛才走神之際,旅團長少將問了自己一句什麽話。


    “將軍,這個……我——”


    平井寺一瞬間臉紅了,支支吾吾地試圖找借口掩飾。


    “我問你,宋家溝密營裏的憲兵們情緒如何、是否有抱怨?”萩原旅團長不滿地重複了一遍問題。


    “請原諒,將軍,”憲兵隊長急忙調整了思路回答起來:“剛才我在思考一件事情。呃,請放心,憲兵隊的紀律一直在我的約束之下很嚴明,憲兵們的情緒也都很飽滿。”


    萩原晃之所以如此發問,是因為出於“風計劃”保密的需要、平井寺一手下的憲兵平日裏不得離開密營外出。旅團長擔心長此以往、會有人耐不住寂寞。


    這時,小島正雄從會議桌前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舒展一番久坐的身體,他一邊開始在桌子的一側踱步,一邊不無憂慮地自言自語:“安排慰安婦隨軍的行為,究竟能保住多久的密?前線的軍隊當中,或許會很快散播出風聲的。”


    他的這一憂慮,其實也是包括萩原晃本人乃至師團長瀨名中將都很擔心的事情。很顯然,對慰安婦可以做到秘密強征,其後的關押和轉運基本也在可控的安全範圍內;隻是,一旦將其運送到前線部隊當中開始慰安,真相就會在官兵當中彌漫開來。


    “我們顧及不了那麽多,”旅團長少將歎了一口氣:“慰安活動倘若會從前線軍隊那裏泄露出來,是不需要我和你們擔責的。我們的任務,是保證在我們手裏的《風計劃》及其行動,不得走漏半點風聲。”


    聽到這裏,特務機關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此次隨慰安婦軍列前往娘子關的途中,他借機在太原下車、到原來的辦公地點取走一些個人的物品;期間聽到太原特務機關的人提起,剛剛破獲了在大同至太原一帶活動的藍衣社組織,從中獲悉,支那政府的軍事統計局(也就是所謂的藍衣社)山西站,派出了一個情報組,專門針對在南同蒲路沿線作戰的瀨名師團。


    “藍衣社?”萩原晃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曾經聽聞過有關這個支那政府下設的軍事特務機構:“這個情報組有多大規模?他們隻是針對我師團進行活動嗎?”


    小島正雄看著呆呆地坐在那裏的平井寺一,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具體的內容我還在調查,線索太少了。不過,藍衣社的人一向訓練有素,對諜報工作擁有極強的探測能力。我有些擔心,他們在這一帶的活動,是否會威脅到《風計劃》的安全。”


    此言一出,旅團長和憲兵隊長不由得全都緊張起來,在椅子上的身體一下子都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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