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瑟*也就是駁殼槍在當時的中國堪稱普遍,無論是中央軍還是地方軍閥,都通過外購、走私乃至仿製的渠道,裝備著數量不匪的毛瑟手槍。特務連長趙木頭使用的是比較新的型號,幾年前剛剛出廠,該槍的20發*為可拆卸的,槍身上居然清晰地鐫刻著“德國製”三個漢字。


    “咱們中央軍的二十響,多數都是從德國進口的,是德國人的毛瑟軍工廠為咱們專門訂製的,所以這上麵刻著漢字。”


    看著李彥愛不釋手地擺弄著,趙木頭就給他做著解釋。


    李彥的那支毛瑟手槍,是十幾年前生產的,子彈則用10發的橋夾從上方壓入填裝;比起特務連長的這支從下方可拆裝*的新式武器,顯然落後了不少。


    “李兄,按說,你們軍統局是委員長的嫡係,槍械換裝應該不差啊,咋還在用這麽老的駁殼槍?”趙木頭有些不解地問到。


    “你有所不知,”李彥眼睛抬也不抬地把玩著對方的槍:“咱們山西站算不上大站,成立的又晚,各種裝備就差一些。還有,我供職的這個組是情報組,不負責具體的武裝行動,人員配槍主要用於防身。太原那邊的行動組,估計武器裝備要比咱們強出不少。”


    “怪不得,剛才開會的時候,你和王少校打了半天嘴仗,原來軍統內部的任務劃分這麽細;不過,我發現,你這個當部下的,好像不怎麽怕你的長官哈?”


    聽特務連長這麽問,李彥終於拿眼睛瞥了他一下:“我怕她作甚?一個娘們家家的,頭發長見識短。”


    趙木頭不禁暗暗有些咋舌——在他的心目中,軍統女少校可絕非頭發長見識短的“娘們”,秦團座曾經親口對他講過王穗花單手捏碎日軍俘虜喉嚨的場麵,何況,他本人也不是沒有領教過王穗花的身手。


    “哎,兄弟,”李彥忽然瞅了瞅火炕另一端睡熟了的兩個人,壓低嗓音問趙木頭:“上回你們在豐店縣城的外麵,半夜偷襲抓了我的這個女上司,當時我不在場,你給我講講唄。”


    特務連長沒有料到李彥會對這個感興趣,就簡要回憶了一番那個夜晚的過程。李彥聽得挺入神,最後還追問了一句:“你們這幫大兵是把王少校當成漢奸闊太太抓的,當時沒把她怎麽樣吧?”


    趙木頭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李彥問話中的含意,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捅了對方一拳:“你胡說什麽!把老子的中央軍看成什麽了?土匪采花大盜?再說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上司是什麽脾氣!咱們的弟兄要是敢冒犯了她,隻怕活不到今天。”


    李彥見趙木頭的聲音有些大,急忙將手指豎到嘴邊噓了一下,唯恐驚醒身邊的那兩位,更擔心被隔壁的軍統女少校聽見。


    “不說她了,這小娘皮的確心狠手辣,我在她手下辦事,沒少吃苦頭;”李彥鑽進了被火炕烘得暖乎乎的被窩,換上一副嚴肅的麵孔:“你是行伍出身,從作戰的角度看,覺得剛才她布置的這個事,有沒有把握?有多大把握?”


    “不好說,我還真沒打過這樣的仗;有點像偷襲,可是又不全是。我覺得,成敗與否,關鍵看到時候在市政廳那裏、有多少日本兵和特務。咱們的人員和武器都有限,必須快打快撤,如果日本人太多,恐怕要被纏住,那樣就麻煩了。”


    特務連長的這番話,可謂說中了李彥的心事。自從得知了女上司決意出手破壞日偽的市政廳慶典,他最大的擔心就是安全撤離的問題。如果是趁著夜色行動還好說,但是慶典顯然不可能在晚上舉行的。市政廳前麵那麽寬敞的一條大街,光天化日之下明晃晃地開了槍,要想在眾目睽睽中成功脫逃,絕非易事。


    剛才在會議上,王穗花已經和他們初步擬定了射殺的對象,即凡是出現在偽市政廳慶典的主席台上的人,一律均可成為目標:不必甄別、也不必手軟,一陣亂槍打過去,打了就跑。


    趙木頭和手下使用的均是二十響快慢機駁殼槍,李彥的駁殼槍雖隻能裝填10發子彈,但同樣可以打連發。這是此次襲擊行動最值得倚重的一點。


    “早知道來文城是搞這樣的行動,不如從大榆樹山帶一批*過來了,那玩意兒拉著火、往市政廳裏麵一丟,管保炸得它四麵開花!而且撤退時打掩護也用得上的。”趙木頭不無遺憾地說著。


    “你們還有一枝*呢!要是能把它派上用場,可就更帶勁了。”李彥極為神往地說到,他對那枝被特務連官兵藏在郊外的伯格曼*,可謂一見鍾情。


    趙木頭咧咧嘴,似笑非笑地搖搖頭——因為偷偷夾帶了那個大家夥來,已經遭到了軍統女少校的嚴厲訓斥,他可不想再找麻煩:


    “不用。咱們的二十響,打開了快機,一摟火,一梭子子彈就飛出去了,跟*沒啥區別。這次我們每個人都帶了五個*來,每人一百發子彈;市政廳裏有多少鬼子漢奸,這一百發也夠打發的了。”


    一提到快慢機,李彥又不由自主地拿過了特務連長的駁殼槍揣摩起來,他想,391團到底是中央軍的王牌部隊,武器裝備真叫硬啊。


    “對了李兄,你這槍壓彈是用橋夾的吧?”趙木頭同樣拿過李彥的駁殼槍:“你可不能打太猛,橋夾壓彈,有時候好使,有時候就容易卡住。到了行動的時候,你注意著我們弟兄們的火力,最好選在我們還在開火的時候壓彈。”


    李彥感激地點點頭。他與趙木頭交往時間不長,彼此之間卻很有好感。從軍銜上論,他是中尉,趙木頭則是上尉,但李彥年齡上卻長了幾歲,特務連長尊稱他為李兄,讓他頗為受用。


    兩人各自拿回了自己的佩槍,都塞到了枕頭下麵,準備就寢。趙木頭卻在這時猛地想起了王穗花剛才在會上欲言又止的一句話,於是好奇地向李彥打探“握刀”的典故。豈不知,這件發生在臨汾城內手刃日本大兵的事情,正是軍統男中尉羞於啟齒的經曆,當即含混地應付了一句,拉滅了燈繩睡覺。


    由萩原晃旅團長親自發給華北方麵軍司令部的密電,已經被收電人鈴木少將接悉,這位方麵軍司令部的高級參謀,很快就複電萩原旅團長:立即就藍衣社事宜,要求北平、天津的特務機關長盡快提供有關情報,但需要一些時間。


    萩原晃將鈴木少將的答複,打電話告知了小島正雄,後者頓時長長出了一口氣:有了北平、天津方麵的同僚協助,事情就好辦多了,畢竟,那裏的藍衣社分子相當活躍,陸軍特務機關由此所破獲和掌控的資源、情報,也要豐富得多。如能從那裏找到藍衣社在山西的活動軌跡,就算天助我也!


    放下了旅團長少將的電話,小島正雄馬上召集手下,再次就文城治安維持會的慶典活動以及維持會的下一步行動,進行部署。


    文城特務機關眼下被小島正雄按照慣例分為了四個班,依次為情報班、政治班、經濟班和文教班。小島正雄在關東軍服役時,出任過滿洲多座城市的特務機關長,算得上是輕車熟路、經驗老到。但是此次從太原來到文城坐鎮一方,他這個特務機關長最重要的任務,是協助萩原晃少將執行秘密強征慰安婦的“風計劃”,因此,通常的特務機關所被賦予的工作,眼下在文城就都退居其次了:他分出少量人手組建政治班、經濟班和文教班,以便暫時分管掌控當地的民政、財政、建設、文教等領域(這原是陸軍在占領區設立特務機關的題中之義);卻將精幹力量全部編入了情報班,專門用來對付這一帶的支那軍隊、諜報組織。情報班除了值班的文職官員,他還另外下設了一支六十多人的便衣小隊,編成五個分隊,對文城市內的重點地段實施監控。


    即將舉行的文城治安維持會成立慶典,對外公告的本來是市政廳的成立慶典,屆時新任的文城市長還將與市民見麵;不料,太原方麵突然下達了新命令,在山西省公署正式掛牌之前,各市、縣暫時不要成立行政權力機構!所以這個慶典就隻好改為了文城治安維持會的成立慶典。


    其實,文城的治安維持會,是早在大塚聯隊驅走晉軍獨12旅、占領文城後不久,就由工商會長楊耀康出麵牽頭成立了;好在當時也隻是在商會的會館門口、加掛了一個治安維持會的牌子出來,並未大肆聲張。小島正雄到任文城特務機關長之後,很快與楊耀康打得火熱,並首肯了楊耀康出任文城市長的動議;治安維持會的一班人員,也隨即搬入了市政廳辦公。從這個角度看,慶典臨時改為治安維持會的名義舉辦,麵子上總還說得過去。


    小島正雄知道楊耀康對這一變化相當失落和沮喪。這家夥覬覦文城市長的寶座,是早在皇軍蒞臨文城之前就開始的了,國民政府沒有讓他得逞,皇軍卻給了他機會,這當然要讓這個富甲一方的支那商人感激涕零。小島正雄安慰對方稍安勿躁,隻要山西省公署的牌子一掛出來,他立即就會任命楊耀康出任文城市長,屆時,可以再重新舉行一次慶典。


    不過,兩天後的這個慶典,卻必須按部就班地如期舉行,慶典不僅僅向市民宣告所謂的維持會正式成立,更重要的是,要在慶典上發布通告:即日起,文城市民將接受維持會組織的挨門挨戶的調查登記,建立新戶籍,頒發良民證。


    宋家溝慰安婦密營裏的那個冒牌中佐,即將笑得睡不著覺了——小島正雄憤憤不平卻又極盡不屑地想著——這家夥煞有介事地來文城逡巡了兩天,把城內年輕漂亮的花姑娘盡收眼底;可是最終,替他打下堅實基礎的,還得是我這個特務機關長!有了文城市民的戶籍造冊,這個冒牌中佐才會從中將那些符合條件的支那女子,劃到他的黑名單上。至於怎麽把那些女子不漏風聲地抓進宋家溝,就得靠冒牌中佐自己的本事了。不過話說來,這個靠擺弄慰安婦一路晉升的家夥,對付支那女子,還真有一套手段!


    小島正雄努力地將惱人的平井寺一和他的慰安婦密營從自己的腦海裏趕走,現在,他的當務之急,是讓兩天後的慶典如期順利地舉行。為此,整個文城特務機關,已經開始了緊張、高速的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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