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黑,391團的伏兵根本看不到從北邊鐵道線上開過來的火車;部分耳朵尖的官兵倒是隱隱約約聽到了疑似火車行進的聲音。戰鬥命令已經迅速下達,所有人的神經都興奮地繃緊了!


    特務連的觀察哨位距離391團的伏擊陣地大約三裏左右,他們剛才眼睜睜地看著日軍的軍列從自己的麵前駛過,速度不是很快。


    終於,小火車頭的探照燈光芒出現在伏兵的視野裏,然而,當車頭剛剛駛入伏擊圈,火車就減速並很快停了下來;隨即從車廂裏跳出了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沿著鐵軌兩側向靈石縣方向奔跑前進。此刻,從縣城方向仍然有不算密集,的槍炮聲傳來。


    391團的官兵被這意外的情景搞得有些發懵,他們哪裏知道,這其實是日軍援軍在執行文城旅團部指揮官的命令:接近文城郊區的時候,即派尖兵下車步行搜索前進,以防鐵軌被破壞。下車的日軍,正是這個步兵中隊的一個分隊。


    伏擊圈裏的最高長官秦忠孝,借助著月光從望遠鏡裏看到了這一幕,並且很快就弄懂了日本人的意圖,他禁不住惡狠狠地罵了一聲:他娘的小日本,當真狡猾!


    現在,難題拋給了391團的伏兵——秦忠孝原來的作戰計劃,是要等待日軍的軍列或卡車隊大部分都進入伏擊圈後才開火,可是現在日本人隻有一個火車頭鑽了進來,車身近乎全部滯留在了伏擊圈外。而炮連一字擺開的四門重炮也是準備在伏擊圈內轟擊對方交通工具的側麵的,現在若要調整射界,夜色中很難做到精準。


    如果不能利用重炮火力先發製人,單靠391團五個步兵連的力量圍殲來敵,隻怕很難做到速戰速決。


    十幾個日本兵就這樣在391團的伏擊圈裏奔跑著,鐵軌兩側十幾丈開外,訓練有素的中央軍鴉雀無聲,注視著對方的尖兵漸行漸遠;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場景出乎了作戰計劃的預料,他們都在等待長官的應變。


    中央軍上校內心激烈鬥爭了十幾秒鍾,最終選擇了隱忍:由於多少有一些先見之明,他沒有下令在戰鬥開始前就拆毀鐵軌,因而此時的日本尖兵隊伍沿著鐵軌向靈石縣城奔跑,並不會發現什麽異常。秦忠孝相信,這趟軍列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重新啟動,一直駛入位於縣城東北角的火車站。


    而他的四門重炮,是絕對不會允許日本人的軍列駛出伏擊圈的!


    秦忠孝命令團部的步話機馬上聯絡正在佯攻縣城的參謀長張宏,告知他們日軍援軍抵達縣城北郊、並派出尖兵實施偵察的情況,讓參謀長再加一把勁,把槍聲弄得更猛烈些。如果不出意外,這一隊攜帶有步話機的尖兵不會過於接近縣城,而是很快將向軍列上的長官匯報。


    一切,仍將按照作戰預案向前發展。


    不料,意外發生了!


    日軍軍列的火車頭掛載的第一節車廂,是經過改造後的露天式貨車車廂,在車廂前端焊接著一個高高的裝有大型探照燈的觀察台,觀察台能夠容留兩名士兵並排而立,探照燈則可以呈接近180度的大角度扭轉。這個經過改造的特殊裝置,目的就是夜間出車時觀察前進方向以及左右兩側的動靜。


    在軍列行駛的過程當中,這架探照燈基本上照射著正前方,當列車緩緩停下來的最初,也是如此。然而,或許是出於警覺,或許是出於原地等待的無聊,觀察台上的兩個日本兵,突然開始擺弄著探照燈向鐵軌的左右兩側掃視。


    391團在鐵軌兩側擺下的這個伏擊圈,長度有一裏左右,其間除了有幾片附近農戶開墾的的高粱地、玉米地,基本上都是平坦的荒原;而時值仲春,高粱地和玉米地也隻有去年冬天留下的稀疏的秸稈草垛;應該說,中央軍的官兵們已經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這些秸稈草垛、包括偶爾起伏的小土丘來進行隱蔽,可仍然有相當一部分人隻能臥倒或蹲在無遮無擋的平地上。


    當然,在伏擊計劃裏他們要打擊的是日軍的鐵路軍列或者公路汽車隊,鑒於對方來速會很快,不待對方發現伏兵,戰鬥就應該打響了。所以,在設伏地形上,中央軍391團並沒有像八路軍徐旅二營那樣費心地設置人工掩體。


    這一疏漏之處,現在嚐到了苦果——日軍軍列貨車車廂上的探照燈,無意識地唰的一下射進了右前方、也就是391團一營的伏擊區,此刻軍列車頭已經進入了伏擊圈,探照燈照射到的部分,黑壓壓的趴滿了全副武裝的官兵,雪亮的燈光從他們的頭頂和身上掠過的瞬間,許多人被這意外弄得驚惶失措起來,伏擊隊伍中起了不小的騷動,這騷動,被那兩個擺弄探照燈的日本兵精準地捕捉到了,定下燈光再照射,一個家夥發出了驚呼:支那兵!支那兵有埋伏!


    這節貨車車廂除了架設有探照燈之外,在車廂兩邊還各架有一挺九二式重機槍,右邊那挺機槍的射手聽到同伴的叫喊,立即吩咐助手們將槍口朝著探照燈的方向挪移,準備實施掃射。說時遲那時快,391團一營的官兵眼見已經暴露,也就不再等待開火的命令,至少有十幾支三八大蓋和中正式步槍,朝著探照燈方向扣動了扳機,一陣亂槍射滅了燈盞。隨即,日本人的九二重機也居高臨下噴出了火舌。


    這場謀劃已久的戰鬥,竟然就以這樣的出乎意料的方式,拉開了帷幕。


    日軍的火車司機機警地關閉了車頭燈,一邊鳴響汽笛,一邊就自作主張開始倒車。位於中間車廂的領軍者、奈良步兵大隊的副大隊長毛利大尉,得到前方有支那軍伏兵的報告並發生交火後,一時有些遲疑未決:自己是領軍前來解救靈石縣之圍的,豈能因為前方有伏兵就立即言退?何況,步兵中隊已經派出了一個分隊的尖兵下車前往靈石縣探路,輕易也不能將其丟下。


    第一節貨車車廂上的兩挺九二重機這時都已經打響了,支那軍伏兵來自鐵道線兩側,數量不詳,從武器上判斷似乎也隻有步槍和輕機關槍——毛利大尉下了決心,他吩咐機車車頭緩步後退,步兵中隊長即刻再派遣一個小隊的兵力分別從車廂左右下車,建立散兵線,阻擊、觀察支那軍的進一步動向。


    這趟軍列掛載的八節車廂共有三節露天式貨車車廂,分別在一,四,八節,第一節架設了固定的探照燈和兩挺重機槍,第四、第八節則是搭載著奈良大隊直屬的炮小隊和機關槍中隊,前者有兩門九二式步兵炮,後者則有四挺九二式重機關槍,都是為了援救靈石守備小隊特意加強過來的。此外,步兵中隊的迫擊炮、擲彈筒分隊也都在貨車車廂內。


    毛利大尉命令迫擊炮和擲彈筒就在貨車車廂內開火,向正前方的左右兩端實施打擊。直到此刻,他仍然沒有意識到剛剛出現的伏兵會是攜有重武器的大隊人馬,而認為這股伏兵乃是進攻靈石縣城的支那軍的外圍支撐,用來臨時阻擋北方援兵的。他本人則帶著幾個手下開始朝車頭穿行,準備到最前沿去探個究竟。


    與此同時,伏兵一方的中央軍上校也下了決心,傳令他的一營和二營各派出一個連,從正前方追擊射擊日軍軍列,兩個營的另外各一個連則全速前進,穿插到列車的中後部實施攻擊——實際上,等於重新布置伏擊圈,將沒有按預定計劃進入打擊範圍的日軍軍列包抄起來圍殲!秦忠孝親自率領的總預備隊:一營1連則派出一個排,去收拾最先下車的日軍尖兵隊伍。


    “炮兵陣地轉移方向,由側擊改為正麵突擊!”


    布置完了步兵,中央軍上校又給炮連下達了命令。他原想能夠利用四門重炮一齊開火,將鐵道線上的日軍列車或公路上的卡車車隊直接打翻,至少也要形成重創,有效殺傷一部分敵軍,然後再派步兵連衝上去。可是現在,隻能本末倒置了。


    列車上的日軍副大隊長毛利大尉終於看出了不對頭的地方:車廂外麵的左右兩側,越來越密集的彈雨傾瀉而至,透過車窗,依稀還能看到大批的隊伍正在拚命地向軍列的中後部跑去,顯然他們是在打穿插,目的呢?當然是要包圍軍列!從數量上看敵軍至少也有幾百人,這應該不再是象征性的外沿阻擊部隊,而是就為了伏擊軍列而來!


    圍城打援?!


    毛利大尉的腦海裏跳出了這個戰術術語,他的後脊梁骨頓時冒出了一股涼意:臨行前在文城火車站,旅團的河邊參謀長隻交代了要嚴防支那軍破壞鐵軌、確保軍列不要中途出事,隻要平安抵達靈石縣城,當可順利驅走攻擊縣城的支那軍。卻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八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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