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鑫親自為那挺民二十四式重機槍轉移尋找了新的掩體:在一棵被放倒了的大樹後麵。大樹足足有一口水缸那麽粗、兩丈多長,是兩天前從青龍河岸邊砍伐後用馬車運到這裏的,砍伐工作由西坪村的一戶木匠人家用鋸子完成,大樹被放倒後鋸成三段,如今就擺放在荒原上充當7連步兵的一部分掩體。


    架好了重機槍,魏鑫留在了射擊小組的旁邊沒有走開。剛才的那輪炮擊,意味著日本人的步兵已經準備完畢,按照他們的慣有戰術,炮擊過後步兵就會發動衝鋒。他猜不準日軍將會從哪個方向衝過來,而這挺民二十四式必須重點對付日本人。


    剛剛過去的兩輪攻擊,讓整個7連的指戰員們都摸清了偽蒙軍騎兵的脈絡。他們的進攻可謂雷聲大雨點小,而且往往是前衝到一定距離之後就勒住馬韁、踏步不前,騎在馬背上胡亂射擊,嘴裏則大聲吆喝著虛張聲勢。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讓7連阻擊陣地上的人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裏,也可以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開火,並且能夠射中為數不少的前隊人馬。指戰員們因此而信心大增。


    “往下傳令,日本人快要上來了,全體做好打惡仗的準備!”


    連長的命令在弧形防線上迅速傳遞著。上次西坪村的反夜襲之戰中,7連曾經與一個精銳的日軍大隊麵對麵地交過手,甚至進行了拚刺刀肉搏戰,損失不可謂不慘重;但卻也因此進一步集攢了對日軍正麵作戰的經驗。此刻麵對即將露麵的日本兵,他們在心理上並無畏懼,默默地凝聚著力氣,準備決一死戰。


    當陣地兩翼的對麵再度響起馬蹄聲的時候,魏鑫仍然留在重機槍旁沒有動,他相信守在兩翼的指導員和副連長能夠從容應對。同時,他也做出了判斷:偽蒙軍繼續從左右衝鋒,那麽日本人就應該從中路發動進攻了。他要戰士們瞪大了眼睛,全力監視弧形陣地中央對麵的開闊地帶。


    果然不出所料,在左右兩側陣地相繼打響後不長時間,魏鑫身邊就有眼尖的戰士發出了驚呼:敵人上來了!


    上來的正是日軍那個步兵中隊的一個小隊,夜色中,他們貓著腰沉默地向前邁進,沒有兩旁騎兵們製造出的那麽大的動靜。當對麵的八路軍戰士發現他們的時候,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十丈。


    民二十四式重機槍瞬間打響了,強大的火力掃倒了數名日本兵,其餘的則立即臥倒,開始用手中的三八式步槍還擊。雙方很快打成了一片。


    這場近距離的搏殺,一開始沒有自動火器的日本兵還是吃了虧,對麵的重機槍咆哮著,毫無懸念地占據了上風,被壓製在曠野裏的日軍小隊,在小隊長急吼吼的撤退命令下,手腳並用地向後匍匐爬行了幾十米,脫離了對方的前沿陣地。


    然而,還沒容占到上風的八路軍緩過一口氣來,日軍的第二輪炮擊便開始了,迫擊炮炮彈和擲彈筒小*再次從天而落,準確性則較第一輪炮擊有所提升,落在民二十四式附近爆炸的炮彈和*明顯增多,射擊組的四個人當中有兩個人中彈負了輕傷,無疑,日本人的炮火在努力校正追殺著重機槍。


    “步槍掩護,馬克沁立即向右轉移!”魏鑫同樣急吼吼地下著命令,現在7連就指望著這挺重機槍了,感謝老天爺賜給的這個沒有星光月色的夜晚吧!


    一行人抬著沉重的民二十四式往連長指定的新位置移動,除了原來的四人射擊小組,魏鑫剛剛調了半個班的戰士過來,指定他們專門照應這挺重機槍。


    “連長,歪把子機槍子彈打光了!”從左翼陣地跑來一個戰士向魏鑫報告。


    “你們那邊怎麽樣,指導員頂得住不?”


    “現在還頂得住,敵人騎兵被我們打怕了,離著老遠開槍,不敢逼上來。”


    “告訴指導員,準備幾個火把,要是頂不住了就往陣地前方扔,我這邊看見火把,就讓重機槍支援你們!”


    扔火把戰術,也是上次反夜襲之戰吳子健副營長發明的,戰後總結時特意貫徹給了全營。民二十四式重機槍射程可達幾裏地遠,從這裏調轉槍口、直接掃射左翼陣地的前方,應該綽綽有餘。


    幸虧偽蒙軍這些漢奸騎兵們出工不出力,否則這個弧形防禦恐怕已經吃不消了。


    突然,中央陣地的正麵響起了機關槍的掃射聲,密集的彈雨隨即傾瀉而至,7連長馬上聽出了槍聲係日軍九六式輕機槍所發,而且不止一挺!頃刻之間,已造成數人死傷。


    剛才的日軍小隊返身殺回來了!這一次,他們祭出三挺輕機槍打頭陣,利用剛剛實施的炮火打擊,發起疾攻。


    7連的陣地上,步槍開始拚命還擊,給還在架設中的重機槍爭取時間。關鍵時刻,右翼陣地上那挺捷克式斜刺裏掃射過來,那是副連長覺察到了中央陣地的吃緊,命令機槍火力火速支援。日軍小隊的衝鋒意外遭到來自側麵的打擊,進攻的腳步被遲滯了,就是這一遲滯,民二十四式完成了準備,重新開始匆匆射擊。一番硬碰硬的對撞之後,日本人再度屈服於重機槍的驚人威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日軍的陣地上,聯隊長大塚康介已經出離憤怒,他剛剛用厚重的軍靴踹了炮小隊的隊長,因為兩門迫擊炮以及所有的擲彈筒遲遲未能敲掉支那軍那挺該死的重機槍。緊接著,他又對剛剛退下來的步兵小隊長一陣咆哮,威脅對方準備切腹自盡,然後讓他們滾到一旁去休整,命令另外兩個步兵小隊準備發起新一輪的衝鋒。


    “大佐,支那軍防禦部署做得很好,光靠皇軍正麵衝鋒是不夠的,兩翼的蒙疆軍騎兵明顯是在敷衍應付,起不到牽製支那軍的作用。”一個作戰參謀小心翼翼地提醒著怒不可遏的聯隊長。


    “把杜東強給我喊過來,讓他帶上手下的所有營長和連長!”大塚康介語氣陰沉地吩咐道,如果光線好的話,旁邊的人便會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一股殺機。


    炮兵陣地後麵的空場上,蒙疆軍騎兵團長杜東強以及一營、二營的營長和四個連長,惴惴不安地戳在那裏,等待著對麵聯隊長大佐的訓話,幾隻手電筒不時掃過他們的身體。在他們的兩側,兩個小隊的日本兵正集結待戰。


    “剛才的那次進攻,誰是左翼指揮官?”大塚康介強壓著怒火問道。


    蒙疆軍騎兵團的一營長和手下的兩個連長戰戰兢兢地舉手示意。日軍的聯隊長從一個參謀手裏拿過手電筒,仔細照了照舉手示意的三個人的軍裝和麵孔,最終,手電筒的光束鎖定了一個連長,另一隻手向前微微一揮。


    還沒等蒙疆軍的幾個軍官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大塚康介的身邊就走出了一名作戰參謀,拔出自己腰間的南部十四式手槍,順著手電筒的光束抬手將槍口頂住了那名連長的腦門,繼而扣動了扳機。


    砰!


    沉悶的一聲槍響,蒙疆軍的騎兵連長應聲一頭栽倒在荒原上。包括杜東強在內的其餘幾名軍官,頓時驚得麵無血色,兩腿篩糠。這也是這支蒙疆軍騎兵團開到晉中南、歸屬大塚聯隊節製之後,首次有軍官遭到軍法製裁。


    剛才,日軍步兵小隊的第二次衝鋒,意外遭到了來自支那軍側翼陣地的機槍支援,最終導致衝鋒失敗。大塚康介下令擊斃的,正是對那一側支那軍陣地進攻的騎兵指揮官。


    “再有敢違抗皇軍軍令、畏敵不前的,此人既是下場!”聯隊長大佐一邊惡狠狠地說,一邊用手裏的手電筒照著荒原上那具僵硬不動的屍體:“騎兵團兩個營,全體改做步兵衝鋒,配屬的機關槍在前麵開道,沒有統一命令,不得後退一步!”


    此時的大塚康介,已經意識到了騎兵在茫茫夜色中目標過大,即便對麵的支那軍胡亂射擊也能給他們造成不小的殺傷,因此決定改騎兵為步兵使用。相信槍斃了他們的一名軍官,會有足夠的威懾。日軍大佐並不奢望丟掉了馬匹的蒙古騎兵攻克對麵的支那軍陣地,他們隻要能夠起到牽製作用即可。


    要不要現在就電令豐店縣城、增派一支援兵過來呢?打發走了蒙疆軍的軍官,大塚康介默默思忖起來:文城的旅團部已經明確同意自己可以再從縣城調動部分兵力,看來,靈石縣附近的鐵道線之戰情況吃緊,旅團長少將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支那軍圍殲於鐵道線;而自己這支人馬作為包抄支那軍後路的唯一兵力,被旅團部寄予厚望;可是蒙疆軍騎兵實在是烏合之眾難堪大任,僅靠一個皇軍步兵中隊,突破眼前的八路軍陣地就已經顯得吃力,突破之後再趕赴到鐵道線參加圍殲支那軍之戰,恐怕就更力不從心了。


    猶豫片刻之後,日軍的聯隊長下了決心,準備讓豐店縣城內的野村大隊長再派一個步兵中隊過來——縣城內的守備部隊主要應對的是大榆樹山的中央軍391團,既然391團的主力眼下有可能已經跳到了同蒲鐵路線,縣城裏麵也就可以不留那麽多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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