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少佐指揮著自己的步兵大隊,跟對麵防線上的八路軍纏鬥了一下午,終於在天黑前撬動了對方的陣腳。看到穿著灰布軍裝的八路軍士兵紛紛從已經快成為廢墟的工事後麵起身、向著村子的縱深撤退,高木少佐獰笑起來:任你再強硬,到底硬不過鋼鐵做的炮彈!


    他請示了在後麵坐鎮的聯隊長西條大佐,得到的答複是先行占領八路軍丟棄的陣地,相機謹慎推進。高木少佐於是下令一個步兵中隊衝鋒,結果,極其順利地就撲到了對方死守了一個下午的防線上。


    費力登上一座被轟塌房屋的瓦礫堆,日軍大隊長在已經變得黯淡的光線下觀察了村內的情況,他注意到了那條穿過村子中部的青龍河,種種跡象表明,潰退的八路軍正在撤往河對岸,並且開始於岸邊構築新的防線。


    “第二小隊原地留守,第一、第三小隊向河岸方向搜索前進!”


    高木少佐下達了命令,隨即便通過步話機向西條聯隊長報告,請求允許他再調一個中隊跟進上來。


    攻克西坪村外圍的消息,並沒有讓聯隊長西條重平感到興奮:八路軍在村西防線上死守了這麽久,不大可能就此大踏步後撤乃至退入關門山,高木報告的村中那條河流,極有可能成為八路軍退守的第二道防線——西坪村的戰鬥還遠未結束。


    而且令人惱火的是,來自本部側翼的那股八路軍的襲擾也始終未停。作戰經驗豐富的日軍聯隊長,敏銳地覺察到了活躍於側翼的八路軍似乎要比守衛村莊的部隊戰力更為強悍,似乎在數量上也要更多;他們甚至擁有一支騎兵。


    ——難道敵人預先做了安排,將主力提前轉移到了西坪村外?真是那樣的話,就不得不做提防:避免己方將兵力過多投入西坪村、反而讓八路軍的有生力量抄了自己的後路。


    好在那個由旅團部派來的突擊搜救小隊,已經隨著高木少佐的前鋒進村了,這也算是本聯隊完成了一項任務——出征之前,河邊參謀長有過交代,此戰需打開西坪村缺口、協助突擊搜救小隊盡早進入村莊。


    當然,關於營救師團騎兵聯隊高鬆準尉的行動,並未奢望能夠在西坪村獲得成功,情報顯示包括高鬆準尉在內的幾名戰俘,目前已不在村內關押。該突擊搜救小隊成員全部便衣著裝,為的是進入西坪村後可以繼續向關門山口潛出,爭取夾雜在逃難百姓的行列中混入關門山、趁亂從那裏尋找相關線索。


    猶豫再三之後,西條聯隊長還是給高木少佐派出了第二個步兵中隊,但他明確強調,該步兵中隊務必牢牢守在西坪村村西,控製觀察局麵;而用於向村內河流沿岸推進的,隻能是先期進村的那個中隊。


    “少佐,你要注意保持進攻節奏,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日軍聯隊長在步話機裏叮囑著自己的大隊長:“千萬不要為了急於占領整個村莊而冒進,最大限度降低傷亡。”


    他同時向高木少佐透露了自己對於南麵荒原上那股八路軍的判斷,提醒對方謹防村內村外的八路軍利用夜色掩護相互勾連作戰。


    其後,西條重平電告文城的萩原旅團部,匯報本部目前的進展情況。然而,旅團部的複電卻令他頗感意外,河邊參謀長要求迅速肅清側翼安全,派出有力一部攻擊在南邊荒原上實施襲擾的八路軍;如能證實其係盤踞於西坪村的敵軍主力,則務求追而殲之。


    品味著旅團參謀長的電文,西條重平不由得搖起了頭:上峰顯然是過於輕視八路軍的實力、又過於看重己方這一個步兵大隊(外加一個炮中隊和機關槍中隊)的能力了!


    他正準備陳述一番理由、請求入夜後暫不擴大作戰範圍,不料河邊參謀長的第二封電文竟接踵而至:


    第一軍司令官香月中將剛剛從太原致電文城萩原旅團長,關切詢問我部參與九路合圍作戰之進展狀況;你聯隊高木大隊務必加強攻擊力度,除占領西坪村之外,爭取盡快全麵肅清當地八路軍其餘殘部。龜田大隊已在加緊動員中,不日將投送至大榆樹山,進攻中央軍391團。


    讀著這份電文,西條聯隊長委實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第一軍司令部對屬於萩原旅團發動的這兩場作戰,極為重視,香月中將親自致電督戰,顯示出九路合圍攻勢的迫在眉睫、不容有失。河邊參謀長提及的龜田大隊,即本聯隊臨時壓縮建製後編成的第二步兵大隊,大隊長龜田少佐與自己一樣身負輕傷,現在顯然也要馬上投入戰局了。


    聯隊長隻好將自己剛才的想法丟到一旁,著手開始部署針對南麵八路軍的進攻。但他仍然留了一個心眼,沒有通知高木少佐改變計劃——至少部隊現在進入了西坪村內,從性質上講也算實現了占領。


    日軍聯隊長決定在這兩線作戰上采取一抓一放戰術,西坪村內的兩個中隊穩住陣地,與河對岸敵軍形成對峙即可;自己將親自指揮另外兩個中隊以及重火力,突然發動猛烈攻擊,殲滅南麵的八路軍主力。


    在那幾片小樹林中布陣的八路軍關門山支隊第一營,這個下午始終擺出不少於兩個連的兵力向前出擊,襲擾日軍陣營的側翼。


    當一營長王雙龍後來發現了日軍在這個方向采取的是一種守勢,就越發大膽起來,加密了前衝的頻率。他唯一忌憚的是日軍的炮火和重機槍,畢竟在平原上作戰,重武器的殺傷力是相當恐怖的。因此,八路軍的一營長命令反複衝鋒的部隊拉大單兵間距,盡量減少傷亡。


    這也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日軍的前鋒正在猛攻西坪村,自己這邊唯有給日軍側翼造成相當的威脅,才能夠有力牽製他們的攻勢。


    早在兩個多小時前,夏連山經過與他的短暫商議,已經率領騎兵連完全運動到這支日軍的後翼去了,那一帶同樣屬於缺乏隱蔽的荒原,騎兵們準備不惜代價、用車輪戰襲擊日軍陣營的後部。


    “連山,你和弟兄們多保重,”相互辭別前,王雙龍心情不無沉重地叮囑騎兵連長:“你們的身後就是同蒲鐵路線,要隨時提防日本人從那個方向派來援兵……”


    而就送走騎兵連不到一小時,二營長魏鑫突然派人前來傳達支隊長的命令,原隨同第一營作戰的二營4連立即歸建,從村南口返回西坪村。同時通知一營長:西坪村前沿防線即將放棄,部隊將轉入青龍河畔建立第二道防線,並最終可能退入關門山。外線作戰的第一營、騎兵連相機行動,隨時準備沿青龍河西岸向下遊轉進,如遇日軍重兵追擊,則將其拖入平泉縣外圍晉軍獨12旅的防區。


    王雙龍明白,最後的時刻即將來臨了——未來的幾小時之內,西坪村很有可能棄守;但隻要村內還在戰鬥,他的第一營就將堅決鉚在這裏、與日軍周旋到底。


    然而,八路軍的一營長還是失算了!


    正打算利用蒼茫暮色的降臨、加大對前方日軍襲擾力度的王雙龍,萬萬沒有料到,采取了一下午守勢的日本人,竟會突然間轉守為攻。兩顆照明彈瞬間升起在幾片小樹林的上空,把原本已經變得黑黝黝的小樹林照得雪亮;暴露在照明彈下的八路軍指戰員,吃驚地發現成群的日本兵開始朝著自己這邊呐喊著發起了衝鋒。


    那正是在日軍聯隊長西條大佐命令下的一個步兵中隊,他們在前麵數挺輕機關槍強烈火力的開路下,蜂擁而出。


    這幾乎在短時間內形成了一個對攻的局麵,兩軍的前鋒最近的相距不足百米,飛蝗般的子彈對射傾瀉,雙方在霎那間均死傷眾多。


    王雙龍畢竟是身經百戰的紅軍指揮員,眼見形勢突變,當即作出調整,傳令正隱藏在樹林後方的3連全力向前撲,與此同時,1連與2連且戰且退、各自掉頭分成左右兩翼向後撤,以便讓從中央突進上來的3連完成戰術展開、擔負正麵的阻擊任務。


    王雙龍同時根據西坪村方向炮聲的減弱做出判斷,支隊長吳子健應該已經下令放棄了前沿陣地,所以處在後隊的日軍才會突然變臉、分兵朝著這幾片樹林實施攻擊——是撤離的時候了!


    其實剛才在照明彈的映射下,八路軍一營長也看清了來攻敵軍的大致規模,應該並不比自己率領的一個營的兵力多,若就此展開針鋒相對的對攻,未必就會輸給他們。然而這畢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何況支隊長也曾有令在先,自己唯有率隊先行撤走了。


    快速開進上來的一營3連,利用那幾片小樹林做依托,猛烈施射,終於壓製住了來勢洶洶的日軍中隊。遭遇阻擊的日本兵們沒有隱蔽物作掩護,隻得趴倒在荒原上對著小樹林還擊。


    這一幕很快被在後麵督戰的聯隊長大佐發現了,於是傳令步兵中隊暫且後退,集中迫擊炮和擲彈筒,朝著那幾片小樹林實施打擊。


    很快,照明彈也重新光臨了小樹林的上空,西條重平抓緊時機用望遠鏡觀測,他看到了沿著幾片小樹林的外圍、一左一右匆匆逃走的八路軍,日軍聯隊長冷笑一聲,當即決定將手頭的最後一個步兵中隊投入進去,展開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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