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悄悄匯合在梨花浦村莊以北的混編隊伍,規模已經增添到了接近兩百人——八路軍的一個騎兵連五十餘人,兩個步兵排六十餘人,黑石崖山寨的匪幫五十餘人。單兵武器半數為三八式騎槍、步槍,另一半則是中正式、漢陽造以及獵槍、火銃;並且擁有兩挺輕機關槍:捷克式與劉易斯。


    如果再算上正在村子以南方向發動攻擊的王雙龍第一營的三百多人,在總體兵力數量上應該略微超過盤踞於梨花浦的日軍。


    “最關鍵的在於,村子裏的日本人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運動到了他們的後背一帶,”八路軍二營長急切地與騎兵連長商議著:“敵在明我在暗,冷不防給他殺進去,勝算極大!”


    夏連山心思雖然縝密,但在脾氣秉性方麵卻不是一個善作決斷的人,此刻聽自己的老戰友如此這般地一分析,覺得頗有道理——何況從職務上看,魏鑫是支隊營級指揮員,自己則隻是騎兵連的連長,應該服從和執行。


    “老魏,都聽你的,那咱們就幹吧!”


    得到夏連山的支持,二營長信心大增,他立即派人到青龍河東岸去調動劉五妹的人馬,讓他們撤了伏擊陣地,全部趕到這邊來集中。


    最終,魏鑫決定即將發動的針對梨花浦村莊的突襲,從三個方向同時展開:正北方向由他親自指揮兩個步兵排擔當,東北方向由夏連山指揮騎兵連擔當,西北方向由劉五妹指揮黑石崖武裝擔當。


    “妹子,你們人馬進攻的方向,應該正是剛才鐵手被槍殺的位置,”魏鑫當著女匪首和師爺的麵,謹慎地吩咐著:“你們的人悄悄摸上去,在正式開火攻擊之前,爭取先找到鐵手的屍首;一定切記不要打草驚蛇——日本人雖然重點防禦的是南麵,但在村子的四邊肯定會設置崗哨!”


    “放心吧大哥,我讓剛才跟著鐵手的那個弟兄引路,開火前一定能找到。萬一屍首已經不在了,那就聽天由命。反正不會耽誤我們打小鬼子!”劉五妹態度極其誠懇地回應著。


    一旁的夏連山突然有所感悟,於是插話道:“大當家的,如果找到了鐵手的屍首,千萬安放好,回頭我想看看他身體中槍的部位——這件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時間緊迫,他們顧不上再針對鐵手的意外死亡以及在場村婦的意外逃脫做進一步的分析。八路軍二營長給即將開始的進攻做了戰術目標約定:三路人馬利用偷襲一鼓作氣攻入村莊,然後迅速尋找房屋院落等隱蔽處,步步為營向前推進;若能得到正麵正在發動進攻的第一營的有力配合,則力爭將村內的日軍擠壓出村;如進攻受阻或遭遇日軍的強力反撲,抑或突然有來自西坪村方向的日軍援軍到達,可在統一號領下實施後退,直至重新撤出梨花浦。


    由於要提前找到土匪大頭目鐵手的屍首,魏鑫安排了擬由東北方向攻擊村莊的黑石崖武裝率先開始行動。之前派給這夥匪幫的五名八路軍戰士,依舊留在那裏,引導作戰並起到一定的監督作用;現在,這五名戰士當中的兩名與另外三名土匪,在剛才隨同鐵手一道遭遇襲殺、最終僥幸逃脫的那名土匪的帶領下,摸向了村子東北角外麵的事發地點。


    沒有費太大周折,鐵手及其嘍羅的屍體就被找到了,幾個人迅速抬起兩具遺屍,順著原路又退了回去。在這個過程中,他們距離梨花浦村北最近的一戶民居僅有十幾米,值得慶幸的是,夜幕中沒有任何人發現察覺。


    得知鐵手等的屍首順利找回,魏鑫一聲令下,兩個排的戰士從匍匐著的荒原上輕輕起身,貓下腰撲向一裏多開外的梨花浦村尾。隨即,左右兩翼的黑石崖匪幫與徐旅支隊騎兵連也開始了向前。


    此前退入梨花浦的日軍西條重平一部,確實是將防禦重點放在了南麵,一則是八路軍始終有為數不少的部隊自南而來跟蹤追擊,二則是日軍指揮官西條大佐已經通過電訊得知西坪村戰事獲得大勝,可謂後顧無憂;所以並沒有急於第一時間在梨花浦村的北麵布防。這也正是黑石崖匪幫得以順利靠近村莊、抬走鐵手兩人遺屍的原因所在。


    然而當其後八路軍二營長下令全麵攻擊梨花浦的時候,西條重平的部隊已經開始將卡車隊駛往村北,目的在於將卡車停放到遠離村南前線的地方。結果,汽車兵們率先發現了村外摸襲上來的大片人群——戰鬥爆發了。


    日軍卡車隊畢竟人少,難以抵擋蜂擁而至的攻擊者。沒過多久,八路軍的兩路人馬以及黑石崖匪幫的一路人馬,就都殺入了村內。青龍河畔的梨花浦,就這樣再次被戰火點燃。


    西條重平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身後竟會出現大股敵軍,一心放在固守梨花浦、從而與西坪村形成腹背守勢的日軍聯隊長,頓時感到了不妙。


    值得慶幸的是,從南麵一路追趕過來的敵軍,遲遲未敢對據守村莊屏障的本部發動攻堅戰,顯然他們忌憚剛剛部署完陣地、並開始開火的九二步兵炮,七門炮的平射火力輔以照明彈,足以沉重打擊任何進入梨花浦以南兩公裏範圍內的支那軍——那裏近乎是平坦的開闊地帶。


    有了正麵防線的牢固支撐,西條大佐迅速部署了一個步兵中隊,全力向村北地帶組織線性反衝鋒,這個步兵中隊旋即與攻入梨花浦的對手迎頭撞擊!


    短兵相接之下,劉五妹的黑石崖匪幫率先頂不住了,匪眾們絕大多數沒有經曆過如此近在咫尺的遭遇戰,手持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的日本兵,衝鋒之迅猛,火力之密集,短時間之內就給黑石崖匪幫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震懾,一盤散沙的土匪很快開始倉皇後退,即便有一挺劉易斯機關槍以及五名八路軍老兵掠陣,也未能挽救崩盤的局麵。


    女匪首這邊的迅速潰敗,直接導致中路進攻的魏鑫一部失去側翼掩護而遭到日軍的夾攻。八路軍二營長想到過黑石崖匪幫可能鎮不住日本兵的野戰,但其崩潰來得如此之快卻大大超乎了預料——到底是烏合之眾啊,既沒有經曆過正規的訓練、也不曾麵臨過殘酷的交戰。魏鑫恨鐵不成鋼地在心底怒罵著,悔不該出於對劉五妹的信任而將如此重的擔子交付給一群土匪!


    此時遠遠望過去,黑石崖匪幫已經被徹底逐出村莊,狼狽不堪地就近涉過青龍河,躲到河對岸後才組織起了還擊。魏鑫明白那應該是劉五妹在極力彈壓,也包括自己派過去的五名老兵從中起到了一定的監軍作用,否則,這股所謂的悍匪恐怕早就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了。


    仗著一道河麵的阻隔,以及那挺劉易斯機關槍的掃射,黑石崖匪幫最終支撐住了防線。然而,打跑了他們的日本兵隻留出一小部分隔河進行監視,其餘的則返身開始包抄剛剛攻入村子不久的魏鑫的隊伍。


    與此同時,日軍來自村內的反衝鋒力度仍在不斷加強,西條聯隊長投入了更多的兵力,下定決心要將襲入村莊的敵軍徹底驅逐出去。


    八路軍的戰場通訊滯後不暢,在這一刻吞噬了苦果——就在魏鑫指揮人馬從梨花浦以北發起大局舉進攻勢之際,對此並不知情的八路軍一營長,則僅僅在梨花浦以南實施小規模的試探性進攻;並且在遭到日軍照明彈加炮火的打擊後,越發收緊了攻擊模樣。


    於是,正麵防禦壓力不大的日軍聯隊長,就可以從容投入更多的兵力轉向自己的側後。


    魏鑫終於也感到無法再支撐了,麵對越來越多猛撲過來的日本兵,以及已經喪失的左翼的保護,這場按照偷襲策劃的作戰無疑變了味兒,硬頂下去隻會吃更大的虧。他給自己的部下下達了最新命令、同時派人去右翼通知夏連山的騎兵連:撤!


    比起進攻的坎坷,撤退倒顯得很順利:瘋狂反衝鋒的日本兵,得到的命令便是收複村北防禦體係,而對突然向村外撤走的八路軍官兵並沒有做主動追殺。兩個步兵排外加一個騎兵連,就這樣又不無狼狽地退到了村子以北兩裏開外的地方。


    八路軍二營長與騎兵連長很快就碰了麵,雙方的表情都有些尷尬。而熟悉內情的部分官兵,則開始痛罵剛才在左翼一觸即潰、最終導致全局崩壞的黑石崖匪幫。


    夏連山清楚魏鑫與黑石崖女匪首的特殊關係,唯恐老戰友臉上掛不住,於是出言阻止官兵們的泄憤。


    “老魏,村子打不進去,恐怕咱們就得考慮趕緊聯絡大龍的第一營實施轉移,這裏地勢開闊,天色一亮,咱們這幾百號人馬目標太大了。”


    魏鑫正被剛剛失利的這次進攻攪得心煩意亂,一時拿不出個主意,於是就問騎兵連長:“朝哪個方向轉移?”


    “西坪村肯定是不能去了,同蒲路方向也不安全,現在隻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繼續向北,越過西坪村外圍,進入咱們的河口村防區;一個是繞過前麵這個梨花浦,向南回到晉軍獨12旅的防區。”


    直到這時,八路軍二營長的心緒才有所穩定,他腦子裏琢磨著夏連山的這兩個轉移線路:向北去河口村,可以直接與支隊參謀長李天林部匯合,快速隱入關門山,但是沿途要經過西坪村,不排除遭遇那裏的大股日軍攔阻截殺的風險。向南去晉軍獨12旅防區,固然無遭遇日軍主力危險,可是獨12旅畢竟不同於中央軍391團,能否和平相處殊難預料;而且從晉軍的防區進入關門山,就隻能走其南麓的山口,山內路途遙遠,崎嶇難行。


    更何況,眼下的魏鑫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裹挾著劉五妹的隊伍同行——經過剛剛那一戰,他越發覺得有必要將黑石崖匪幫收編到徐旅關門山支隊旗下,然後好好訓練之——而自己這個義妹偏偏又是在晉軍的地盤上闖了大禍逃生出來的,再帶著他們重返獨12旅防區,阻力無疑巨大。


    何去何從?須當機立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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