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夜晚,那個燃燒的夜晚,真是難以擺脫的記憶。


    特瑞斯躺在母親的懷裏,睡的不是很安穩。盡管母親的身體很柔軟,疾行的汽車依然太過顛簸。也就一小會兒,僅存的一絲睡意就被消磨殆盡了。


    入眼是明亮的月夜,月影顯得有些緋紅,盡管不開車燈,前方的路況還是很容易看清,這是一片荒漠。一輛輛民用汽車駛過,揚起一段段長長的煙塵。因為是月圓之夜,車內即便不開車燈也能大致看的清楚。


    映入眼簾的是特瑞斯的母親,身側是妹妹和母親的侍女。妹妹琪雅呆在侍女的懷裏,因為妹妹太過年幼,即便身處這樣路況的車裏,依然睡的非常深沉。這樣的夜晚,不在家裏柔軟的床上入眠,反而乘車去不知名的地方,特瑞斯心裏莫名的有些不安。


    為了印證特瑞斯心中的不安,特瑞斯聽到了劇烈的爆炸聲。附近的車輛被天上飛艇的炮彈擊中,汽車炸裂的碎片四濺開來,車上閃過淡淡的銀白色魔法花紋,像藤蔓一樣覆蓋在汽車的表麵,在爆炸火光的掩飾下,顯得毫不起眼,汽車自帶的魔法屏障擋住了爆炸的碎片,卻沒能擋不住噪雜的聲響和巨大的晃動。嗜睡的妹妹也被迫醒了過來。


    “發生了什麽?媽媽,我們在去哪裏?”稍顯不安的特瑞斯轉過頭看著母親。


    映在特瑞斯眼簾的是母親溫柔的麵龐,她習慣性的用手撫摸著特瑞斯的額發,親吻著他的臉蛋,向他說著:


    ”我們要去遠方親戚家做客,很快就會到了。“


    ”好的,媽媽“。得到母親的答複,特瑞斯心裏稍微有些安心,躺在母親懷裏接著發呆。無形間,汽車的速度越來越快。盡管爆炸聲仍然在耳旁響起,卻很難有飛彈擊中車子。


    遠處的城市燃著火焰,城市上空依稀見著有浮空飛船的魔法光亮,城市天空燃燒在一片火焰中,讓人分不清楚哪裏才是人間,那邊應該有噪雜的人聲,應該有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可是哪裏距離特瑞斯太遠,特瑞斯一點兒聲響也聽不見。即便他知道也做不了什麽,他也屬於這些流落的人們。在他尚未明事的時候,他多年生活的城市逐漸消逝在身後這場火焰中。


    緋月之下,有幾艘幾十米長的浮空飛船緊緊的跟著這群流亡的人們。此時正值緋月之時,魔法潮汐的影響顯得特別劇烈,高空中,潮汐引起的煞風也是襲擊了這裏,這是浮空飛船最難駕駛的時候,也是浮空飛船行駛最快的時候。


    浮空飛船行駛的非常穩健,這是類造型奇特的船體,飛船最為顯著的是船艉與艇身兩側用來調節魔法洪流的船帆,在魔法洪流的作用下,飛船兩側的魔法洪流在船帆的作用下,流入船體中的動力爐內,從而帶動飛船快速前進。船頭長長伸出船體的獨角連接著桅杆,既顯得壯美的同時又起著穩定船體的作用。


    船體線條呈現流水線般的美感,船身卻無太多的裝飾物,隻在船側刻有半月的浮雕。看上去極其的樸實無華,隻為充分的體現實戰的宗旨。


    此時,飛船內議事大廳的大多數軍官也就如飛船外的魔法洪流一樣,顯得有些狂躁,他們麵前是巨大的魔法投影屏,顯示的盡是地麵上流亡人們的畫麵。


    人流在這裏匯聚,分流,根據軍部的內部消息,奧丁城軍方大佬的家眷可能混在人流中,趁機逃亡出去。


    洛基薩斯山脈地勢險峻,長年濃霧籠罩,魔物眾多,常人想橫穿山脈極其困難,奧丁城作為洛基薩斯山脈為數不多的出口,起著連接南北諸國的作用,此時奧丁城被攻破,人們隻能沿著落基薩斯山脈向西逃亡,進入富饒且地勢平坦的西方,或者冒著危險穿越哈斯曼聯邦城市圈的封鎖,進入南方的城市。因此這裏就是搜捕目標的最佳,也是最後地點。


    之前有人提出使用魔法的唯一性以及顏色性來判斷目標車輛的具體位置,這是一種常用的方法。自魔法被人認知,使用,研究,已經產生了很多流派。即,不同的魔法運行回路。不同的魔法回路即便是在啟動運行同一魔法時,都會產生不同的魔法紋絡和不同的顏色,作為魔法與自然法則交互作用的表象,這些性質很難被改變。


    奧丁城,這座在東方多年屹立不倒的城市,它的魔法造詣在埃爾倫大陸獨樹一幟,銀白色的類鳶尾花花紋既美麗又危險,而利用這一特性可以大致判斷出有價值目標的位置。即便方法正確,軍官們依然沒有找到重要的線索。原因無它,此時雖然是夜晚,緋月照耀之下,這些現象變得毫不起眼,再加上眾多的流民,這些僅有的線索很難給出準確的判斷。


    軍官安德魯被淹沒在周圍的同僚之中,長相普通的他顯得很不起眼,作為哈斯曼聯邦威爾斯堡大學曆史係畢業的他,在40歲的時候被聯邦征兵入伍,戰爭開始前,他在威爾斯堡的一所高等貴族私立學校擔任老師,收入頗豐,主要負責教授學生《魔法史冊》與哈斯曼聯邦編寫的《聯邦曆史》。


    該死的戰爭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本來打算通過繳納兵役稅來逃過這一劫,在學校同事的幫助下,他找人托關係向威爾斯堡征兵部門繳納了不菲的兵役稅。不知是中間人出了什麽問題,還是上麵的緣故,明明商談好的事情,到最後化為泡沫。


    “想到什麽好方法了麽,安德魯老師?”有道聲音向安德魯問道,聲音溫潤如玉。


    就在安德魯神遊萬裏之時,身旁來了位公子哥。這人身型清瘦,容貌俊朗,一身立領深灰色的哈斯曼聯邦軍服,即便沒有軍銜標記,也顯得氣度不凡。這是安德魯在飛船上認識的為數不多的熟人,他在威爾斯堡教過的學生,更是這次搜捕行動的主要負責人。茨溫利,茨溫利.亞圖斯特。


    這是個三不修的主兒,所謂三不修,是指不修魔法,不修體術,不修神術。作為人們眼中地地道道的“紈絝子弟”,茨溫利也是將這四個字表達的淋漓盡致。可作為茨溫利曾經的老師,安德魯認為他隻是懶散而已。


    安德魯清楚的記得曆史課上那個機智聰敏的學生,斯圖亞特家族沒有一個廢物,果然一有立功的好機會,茨溫利就被派下來曆練。


    安德魯扭頭看向茨溫利,“沒什麽頭緒,茨溫特少爺,還有叫我安德魯就好,實在是當不起老師的稱呼“。老師這一詞又刺激了安德魯的大腦,時間真是長啊,當年調皮的小子,已經為國效力了。


    “叫名字多見生,還是安德魯老師聽著親近。“茨溫特冺著笑不願改口。


    ”隨你,不提這,倒是少爺你,很不正常啊!“安德魯瞬間就對茨溫特的狀態做了判斷。


    “不正常,哪裏?”茨溫特不動聲色。·


    ”這次行動本來就不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更加具體的線索,少爺你氣定神閑,是不在乎這次行動的軍功,還是心裏早有了計謀。“緩了緩安德魯又繼續說道:“如果是前者,我得勸勸少爺多用些心。如果是後者,希望少爺說出來,大家參謀參謀,也省得大家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不知方向。


    茨溫特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提了個毫無相關的話題:“《聯邦曆史》上記載,上古時期,奧古斯都時期強盛至極的埃爾倫帝國在帝都都靈城進行過一次巨大的朝聖儀式,史稱“混亂之源”,帝國教會的教宗與各區主教共計50餘人,合力開啟了朝聖的大門,傳言有人看見了聖跡,儀式在中段無故失控,都靈城被整個貫穿,大地陷落,教內實權人物僅存活5位,其他人均被卷入空間亂流之中,昔日繁華熱鬧的都靈城成了都靈魔窟,強盛至極的埃爾倫帝國瞬間崩壞瓦解,自此起,空間魔法研究被認為觸碰主的禁忌。”


    身為曆史老師的安德魯對此當然熟悉,所謂《聯邦曆史》,其實是指哈斯曼聯邦自己編纂的曆史。“混亂之源”是史上最重要的事件,各國對此評價不一。理性的認為這是一次失敗的朝聖,同時也是災難的起源,貫穿的都靈城成了連接魔族生物的通道,由此帶來的後果無比嚴重。而諸如教會之流認為這是無上造物主對人間的懲戒,同時這被作為證明主存在的有力證據。盡管此前已有諸多聖靈顯跡可以拿來論證,可那些大都虛無縹緲,影響頗小。


    總之,安德魯還是沒有摸清茨溫特的意思,隻好等著茨溫特接著講下去。隻聽茨溫特接著講到:“不可否認,空間魔法領域是個價值無限的寶藏,但這份寶藏太過危險,大家不得不製定出一份規定章程加以限製利用,《空間魔法限製章程》就是為此設置,很顯然奧丁城沒有做到,這是我們站在這個地方的一大部分原因。你問我有沒有辦法,那麽到現在來說我是沒有辦法的,但不代表沒有頭緒,從我收集的消息來看,她們要想逃離出去,必須依靠這附近的埃爾倫帝國傳送祭壇舊址,可我們找不到任何相關的痕跡,但哪位夫人肯定知道,為了她的孩子,她會想這個方向趕來,那麽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便在此時,有人來報:“茨溫特大人,二十裏處有劇烈的魔法能量反應”。


    此時強光如晝,遠處有強烈刺眼的光柱直穿雲霄,空間被貫穿扭曲變形,像一塊玻璃的裂紋一樣蔓延這附近的區域,如果說魔法洪流在之前是雨季裏狂暴的狀態,是在既定的河道裏洶湧往前,那麽現在這條河裏的水大概是被煮沸了,魔力四溢,隨光柱聚集,像是條繞柱盤蜒而上的巨蛇。


    在這時若有人能從無盡星空向這裏望去,會驚奇的發現這裏變成了一個窪地,魔法能量向這裏聚集灌入,成為了漩渦的中心。


    由此產生的吸力自然驚人無比,飛船不免受到巨大的影響,變得左右搖擺,這還是次要的,沸騰的魔法潮汐才是最考驗飛船,飛船適應了一段時間,最終是穩住船體。


    還有機會!


    “老師,這就是我說的機會。隻要打斷哪位夫人的儀式,那麽就有機會留下她們。”


    看著這張近在咫尺越來越明亮的臉,安德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真的是機會麽?安德魯看著遠處貫通天地的光柱,想起了《聯邦曆史》對那次“混亂之源“的描述:“當主親至,日月傾覆,那恢弘的的建築瞬間倒塌,水泉就此幹涸,通徹幽冥,冒犯主的都會被懲戒,神的一切都會留存於世,沒有遮蔽,沒有覆蓋,埃爾倫的旗幟將不再被升起。”


    血月下,幾艘浮空飛船像是被燈光吸引的飛蛾一般,全力衝了上去,隨之而去的還有無盡的炮火。


    走下車時,特瑞斯心裏更加的迷惑,分不清這是什麽地方,這裏沒有幹淨的水泉,沒有翠綠的花草樹木,有的隻是斷壁殘垣,有的隻是衰敗和破碎。


    他看見母親在這裏行走停留,像是旅人重遊故地,感慨良多。


    之後,他就看到了這輩子再也忘不掉的畫麵:有風漸漸升起,風越來越大,特瑞斯看見母親漂浮了起來。他看到媽媽側臉眉頭緊皺的表情,麵向他時,依舊是那麽溫柔,他感覺媽媽有很多話要說,可他隻看到了媽媽半遮的微笑。


    特瑞斯報以微笑,就像尋常做的那樣。


    特瑞斯自己也漂浮了起來,不止自己,妹妹也在其中,看樣子她比自己更加自在些,在風中繼續侍弄手中的玩偶,風穿過手掌,臉龐,這卻不妨礙他感觸到這些精靈。隨著空間的震動而躍動,接著他又感覺到其他的東西,隨風而來的還有雨水,還有光,仿佛整個大陸的陽光都被投放在這裏,整個空間耀眼而明亮,神聖且威嚴。


    空氣裏也逐漸暴躁起來,連帶這這片天地。改變隨處可見,像是時光倒流,死人重獲生機。幹枯的水池被填滿,花木生長,破碎的石塊一塊塊連接到大理石柱上,祭壇在一瞬間被塑造如新。


    神奇魔幻的祭壇在接入新的魔法紋路後,肉眼看見的魔法能量順著已有的線路運轉,斷線重組,又或是開辟新的道路,祭壇變的越來越明亮。過了會兒,隻聽砰的一聲,衝天的光柱直入雲霄,特瑞斯在風暴中心,感覺到了母親那持續不變的溫柔。


    人們常說思念會編織夢境,魔法學者會說:“這是人類腦域磁場與自然法則交互的作用。”神學家則說:“這一切源於主的的造就。”而特瑞斯則說:“那是十二歲的我在和22歲的我進行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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