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提前來到工廠,但他要找的埃爾文老板卻並不在廠裏。</p>


    對此他倒也不急。因為根據原主的記憶,埃爾文先生的廠子是從一個家庭工坊發展壯大成現在這家小工廠的。所以他的家就緊挨著他的工廠,甚至一家老小都跟著他住在廠房隔壁。</p>


    而這位闊老對事業仍舊非常上心,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親自來車間巡視。</p>


    李維隻需要再耐心等待,就不難見到那位埃爾文先生。</p>


    至於現在,還沒到交班的時間,他也就先跟著那些一起等著上夜班的工友湊在一塊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p>


    大家都是粗野的祖安人,平時也沒啥文化娛樂生活,湊在一塊兒當然聊不出什麽高雅的東西。於是聊著聊著,話題就不可收拾地往下三路跑去。</p>


    什麽祖安的野妹子,皮城的大小姐,恕瑞瑪的女傭兵,比爾吉沃特的美貌海盜,弗雷爾卓德的年輕戰母,甚至是艾歐尼亞的各種獸娘...大家講的故事越來越離奇,李維也跟著聊出了興致。</p>


    “喂,召喚師先生...”</p>


    躲在他口袋裏的迦娜,聽得那是眉頭直皺——雖然她現在就是隻鳥,沒有眉頭。</p>


    終於,她忍不住用意念問道:“召喚師,這就是你的計劃嗎?悠閑地坐在這裏,把時間全浪費在這些下三濫的話題上麵?”</p>


    “閑聊罷了...還有什麽叫下三濫的話題...咳咳,我也是個人嘛。”</p>


    “實話說,俺也想在符文之地上找個漂亮老婆來著...嗯...最好是地球上沒有的人外種。什麽長獸耳的、長翅膀的、長尾巴的、長活體皮膚的...我都挺可以的。”</p>


    迦娜:“……”</p>


    她暗暗決定,以後哪怕力量恢複了也盡量少變回人形。</p>


    “可你不是說,工人就是我們的天然追隨者?”迦娜質疑:“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向他們宣傳你的思想,而是在這講些肮髒齷齪的段子?”</p>


    “你說祖安人需要思考,那你為什麽不現在就啟發他們思考呢?”</p>


    迦娜連聲質疑。</p>


    李維卻不禁笑了:“迦娜啊迦娜,你當神仙當久了,到底是有些不接地氣啊...”</p>


    “你難道以為我的那些理論是什麽洗腦音樂,隻要拿大喇叭在工廠裏放出來,就能讓大家們都如癡如醉地聽進去麽?”</p>


    “這...”迦娜若有所思。</p>


    “你知道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麽?”</p>


    當然不知道。</p>


    迦娜又學了個新詞兒。</p>


    “這個理論將人的需求自下而上分成5個層次,具體到我們要發展的目標,那5個需求層次應該是:”</p>


    “生理(吃飽肚子)、安全(生命財產得到保障)、社交(有組織和誌同道合的朋友)、尊重(贏得社會認同),以及自我實現(追逐偉大理想)。”</p>


    迦娜這幾千年來一直致力於幫助底層百姓,當然不是什麽何不食肉糜的傻瓜。</p>


    李維這麽一說,她馬上就明白了:</p>


    那些祖安學徒工現在連飯都吃不太飽,還天天在黑幫和執法官的雙重壓迫下擔驚受怕,安全根本沒有保障。</p>


    最基礎的生理與安全需求都沒滿足,這時候去跟他們聊自我實現,聊偉大理想?</p>


    老子餓著肚子搬磚呢,哪有心思聽你這文化人掉書袋子!</p>


    “要把他們發動起來,我們得先有一定的實力,至少能讓他們填飽肚子,讓他們安全不受威脅,能看到鬥爭勝利的希望。”</p>


    “所以我寫的那篇文章,本來就不是直接拿給學徒工們看的。”</p>


    “那你是寫給誰看的?”迦娜問。</p>


    “寫給那些能吃飽飯,有時間思考,但又過得不算很好,吃過一定苦頭,感受過壓迫的人看的。”</p>


    “你是說...”迦娜想了一想:“皮城本地的工人?”</p>


    “算是吧...”李維卻有些猶豫。</p>


    皮城也有平民,也有工人,理論上的確是可以發展的對象。</p>


    可這些皮城人...</p>


    小日子過得太不錯了啊!</p>


    雖然基本幹著一樣的工作,甚至就在同一家廠裏上班,但皮城工人的福利待遇卻是祖安學徒工的十倍不止。</p>


    他們每天隻需要幹8小時,每周隻需要幹5天,半年薪水就夠買飛輪車的。</p>


    人家住house吃牛排,穿西裝開飛輪車,還能天天在那些苦哈哈的祖安人麵前炫耀,日子過得不要太爽。</p>


    你一個祖安泥腿子跑去跟人家聊信仰...</p>


    那些皮城工人恐怕隻會哈哈一笑,然後問:“迦娜主義?什麽玩意兒?老子現在過的日子,不就是你說的迦娜主義?”</p>


    碰上素質不好的,指不定還會衝他發表幾句“地溝老鼠”、“滾回祖安”...之類的歧視言論。</p>


    雖然李維認為皮城人裏一定會有不少可以發展的同情鬥爭者,但原主那充滿痛苦與折磨的記憶卻始終在提醒他,皮城老不是朋友。</p>


    至少,他不能太天真了。</p>


    “其實,相比於這些已經被發達籽苯主義依靠軍事、科技、金融霸權攫取的超額利潤所收買的皮城工人...”</p>


    “我還是更傾向於優先發展那些,住在皮城的祖安移民。”</p>


    “他們已經能吃飽飯,但也是真正吃過苦的。這些人應該能更好地理解我們。”</p>


    李維說出了自己的看法。</p>


    迦娜則瞬間定位出他們如今最容易接觸到的目標人群:“比如說,像你妹妹一樣的,祖安在皮爾特沃夫的留學生?”</p>


    “嗯。”李維點了點頭。</p>


    祖安在皮城的留學生,的確是他最好的發展對象。</p>


    “那你準備怎麽開始?”</p>


    “額...”李維被問住了。</p>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p>


    那些留學生雖然都是祖安出身,但作為一隻腳已經被皮城迎進大門的天之驕子...</p>


    他們真的會有耐心,搭理他這麽一個身份卑微的老鄉嗎?</p>


    這讓李維有些困擾。</p>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嘴強王者罷了。紙上談兵容易,行動難啊。</p>


    “邊走邊看吧...”</p>


    “總有機會的。”</p>


    ....................</p>


    另一邊,皮爾特沃夫大學,海克斯科技學院。</p>


    莉娜匆匆來到學校,趕到那間即將舉行麵試考核的教室。</p>


    教室裏已經有幾十號人。他們都是來等待參加考核麵試的,夢想著成為傑斯教授學生的,皮城大學海克斯科技學院中最優秀的那一批人才。</p>


    此時麵試還未開始,教授們也都沒到場。</p>


    可這幾十名學生,卻是已然自發地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撥,各自抱團坐在了一邊。</p>


    莉娜當然知道,他們是怎麽分成兩撥的——</p>


    左邊這撥都是從祖安來的留學生。</p>


    右邊這撥則是皮城本地的學生。</p>


    皮城學生向來看不起祖安學生,認為他們都是些過來沾皮城便宜的窮鬼。</p>


    祖安學生倒是很努力地想融入皮城那邊,可惜他們的熱臉總能貼上冷屁股,惹來一次次的歧視和羞辱。</p>


    於是久而久之,他們也暗暗憎恨起皮城學生,認為皮城學生都是廢物的溫室花朵,全靠投了個好胎才能考進這兒。</p>


    就這樣,如同被運河分開的雙城一般,這些同一個屋簷下學習、生活的年輕人,也很自然地分成了兩個陣營。</p>


    </p>


    莉娜很自然地坐到左邊,她的那些祖安老鄉身邊。</p>


    可皮城陣營那邊卻站起一個女孩。</p>


    她抱著一摞稿紙,麵帶傲氣地走了過來:</p>


    “莉娜同學,你可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害怕在傑斯教授麵前露怯,不聲不響地逃跑了呢。”</p>


    “卡亞...”莉娜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這個有著漂亮銀灰色長發的少女。</p>


    卡亞·菲羅斯,她的大學同學,出身於皮城赫赫有名的菲羅斯家族的貴族小姐。</p>


    因為莉娜平時成績總能壓過她一頭,而這位氣量狹小的卡亞小姐又不甘心輸給一個卑賤的祖安人。所以莫名其妙地,莉娜就被她嫉恨上了。</p>


    而莉娜一開始不知道對方身份,還幾次當眾懟得卡亞下不來台。</p>


    等後來知道卡亞姓“菲羅斯”,而這個姓氏哪怕在皮爾特沃夫都沒幾個人敢招惹的時候...</p>


    莉娜就已經被成了這家夥的眼中釘肉中刺,想認慫也來不及了。</p>


    “卡亞同學,您找我有什麽事嗎?”眼見著這大小姐又沒事過來找茬,莉娜隻好忍氣吞聲地示弱,憋屈地裝作無事發生。</p>


    可卡亞大小姐卻隻是優雅地抬著下巴,又抖了抖懷裏抱著的那摞稿紙,語氣玩味地對莉娜問道:</p>


    “這些稿紙是老師讓我幫忙分發,在之後的麵試考核上用的。”</p>


    “莉娜,你要不要——”</p>


    “‘免費’的哦。”</p>


    聽到免費二字,莉娜差點就想把這摞稿紙都捧回去了。</p>


    這麽一大摞稿紙,都夠買好幾塊黑麵包了!</p>


    但是...那混蛋女人在笑。</p>


    “不用了...”</p>


    莉娜打碎牙往肚子裏咽:</p>


    “我自己帶了稿紙!”</p>


    她忍著屈辱,將那本寫著李維文章的筆記本從包裏取出,放到了麵前的桌上。</p>


    “切...”卡亞連著幾拳錘在空氣上,又心情不妙地想說什麽。</p>


    而這時,教室外麵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p>


    一個西裝革履、高大俊朗的男人,緩緩出現在了教室門口。</p>


    “是傑斯教授!”</p>


    卡亞再也顧不上為難莉娜,莉娜同樣顧不上她。</p>


    在場的所有學生都興奮地抬起了頭,對那個男人奉上了最狂熱的憧憬。</p>


    而他也配得上這份崇拜。</p>


    傑斯·塔利斯,海克斯科技的發明者,引領著皮爾特沃夫走向全新時代,象征著科學文明之未來的男人。</p>


    他們就讀的海克斯科技學院,就是因這個男人而存在的。</p>


    學生們當然對傑斯無比崇拜,眼睛一刻不停地在他身上打轉。</p>


    而這時,在傑斯教授的光芒背後,大家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另一個身影:</p>


    那是一個拄著手杖的中年男人。</p>


    他臉色蒼白,卷發淩亂,黑眼圈很重,身形也很消瘦。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p>


    和身材健美、精神奕奕的傑斯站在一塊兒,他就像一個沒存在感的跟班。</p>


    “這位先生是?”</p>


    “欸...我好像在學校裏見過他。他是不是在實驗室那邊上班?”</p>


    注意到這男人跟偉大的傑斯教授一起出現,學生們不禁猜測起他的身份。</p>


    “我是傑斯的朋友。”</p>


    “你們可以叫我維克托教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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