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對我極好,事事都未讓我吃虧。”他認真答道,的確如此,要是沒有公子,他可能早成了一堆白骨,在塵世流浪,找不到歸途。


    流蘇不住的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幼時家族敗落,父母雙亡,她受盡欺辱,為了生計而藏身在美人坊裏,看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因此涼了心意,關閉心扉。


    唯一掛念的,隻有當時被偷藏在家裏的弟弟,不知其生死。一別,就是近十年。


    顧清一直匿在這頭偷聽對話,讓她沒想到的是,流蘇竟然與衛采是姐弟?


    阿浣蹲在地上許久,雙腿都麻了,拉著顧清的手臂使勁想要爬起來,不料一腳踩在掉落的樹枝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吱呀”。


    對麵兩人的談話聲被打斷,衛采率先大聲喝道:“是誰?誰在那裏?”


    一麵喝著,一麵大步走過來。


    想躲躲不了,跑又跑不掉。


    還未等到衛采過來問話,顧清就已經走了出來,從容鎮定,對著兩人抱歉一笑,頷首說道:“真是抱歉,實因離宴在相府迷了路,沒曾想會聽到流蘇姑娘的對話,打擾了,我們這就走。”


    拉著阿浣就要轉身離去,衛采哪裏肯放過她?一個箭步衝到她前麵,將她攔住,狐疑問道:“你聽到了什麽?”


    阿浣急於為她坦白解釋說:“我家姑娘在相府迷了路,誤打誤撞才會來到這裏,至於這位小公子說了哪些話,我們一沒仔細聽,二也沒記下來。”


    衛采雖年紀小,可在慕容的培養下,思考及處理問題的行為方式與大人無異。阿浣的話他顯然不信,誰知道她們在這蹲了多久?


    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是顧家小姐吧?想到之前與她三番五次,有意無意的碰到麵,衛采就不能相信她們此時的話。


    “你們在這裏藏了很久。”衛采肯定說道,他炯炯的目光打量著顧清,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一絲慌亂的神情。


    顧清知道他不會相信,衛采這小子機靈的很,又有點鑽牛角尖。


    “因為迷路啊,不知道怎麽走出去。”她如實回道。一雙無辜大眼睛對視著衛采,看不出有其他異樣。


    “小姐你的身子還沒有痊愈,晚間的風太過冰涼,我們還是先走吧。”阿浣是個聰明的人,見衛采緊緊盯著顧清不放,隨意說了謊話,打破緊張的氣氛。


    經她這樣一說,衛采原本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睛放鬆下來。也對,外界都知道顧三小姐身染重疾,這還得感謝陳裕散發出的流言,讓她此刻有了理由脫身。


    “咳咳……”她配合的掩嘴咳了幾聲嗽,昏暗的燈光下本就看不真切她的麵容,衛采終究是小孩子,心裏一軟,本來要問的話一下子又問不出來。


    “顧小姐。”


    流蘇喚道,她緩步走過來,臉上晦暗不明,步子極輕,聽不到丁點兒腳步聲。


    她是柔軟的,無論是身姿還是脾性。


    不知道她要說什麽,顧清故意啞著嗓子問:“流蘇姑娘有何事?”


    慢慢靠近她,流蘇忽然粲然一笑,抬手指著西南方的一條小路,說:“這邊能夠出府。”


    原來是給她指路。


    顧清暗自鬆了一口氣,看向那條幽僻的小路,朝流蘇投以感激的目光,接著對衛采提了個意見:“這位小公子?相府的下人太少,請轉告一下丞相多招人手吧,不然迷路了都找不到人問路。”


    衛采隻是慕容身邊的書童及小跟班,喚他一句小公子也算得上是高抬他。


    “下次不會再有人迷路,因為像顧小姐這樣的人,根本進不了相府。”衛采直接回話頂了回去,他可從來都不會吃虧,更何況是在顧清麵前。


    什麽叫做像她這樣的人?


    被一個小孩童出言不遜,顧清感到極度不爽,好歹也大他六七歲,雖說兩人沒有輩分,但是論年齡,得喚她一聲姐姐吧?


    “顧小姐莫生氣,我這弟弟有些頑劣,說話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諒解。”


    知道衛采講話沒大沒小惹了顧清,流蘇連忙打圓場。


    顧清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折騰一天,她也沒有心思待在這與他鬥嘴,還不如回家睡大覺來的實惠。


    “流蘇姑娘哪裏話?本小姐自是不會和這種小屁孩一般見識,倒顯得我氣度小了。阿浣,我們走吧。”


    “是,小姐。”


    流蘇忽又開口道:“相府路徑交雜,不熟路的人要想出府得花許多時間。如果顧小姐不介意的話,就讓我的隨身丫鬟給你們帶路吧。”


    “有勞流蘇姑娘。”


    “碧兒,給顧小姐帶路。”她高聲喚道,一個小丫鬟從走廊那邊小跑過來,連連道是。


    這條小路上沒有掌燈,顧清看見前麵帶路的碧兒才能識得路,過處都是漆黑。這小路的朝向是後門,流蘇指了這麽一條路不知道所謂何意。


    直到聽不見顧清的腳步聲,衛采跺了跺腳,心裏憤憤難平,不滿抱怨道:“我又沒有做錯什麽,姐姐何苦向著她們說話?”


    為了一點小事就生氣,他的確還是個孩子。


    沒有別的意思,流蘇隻是單純的不想看見她而已。白天在屏風後麵聽見她吟誦的那首藏頭詩,不僅有慕容二字,其中,也包含了顧清的名字。


    女兒家的心思她哪裏不會懂?


    流蘇愛吟詩詞歌賦,慕容才想著今日這麽一遭,讓她在屏風後麵,凡是經考官同意的詩詞都要讓她先看一眼。為的就是,討她歡心。


    後麵聽聞,將那些通過的詩詞文章遞到書房給慕容過目時,他都一一推開,唯獨留了那首,那首顧清作的詩。


    “這是何人所作?”


    安靜的書房裏,慕容拿著那篇紙張反複端詳,回味裏麵的一字一句。


    流蘇轉眸道:“作詩的文人太多,其中也不乏有些才女,流蘇一時記不得了。”


    慕容點點頭,不再細問,將那首詩壓在了墨硯下。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流蘇腦海裏想了一大堆,卻沒有回答衛采的問題。


    螢火蟲在小紙籠裏撲哧展翅,光亮微弱,她一瞥,翩然離去。


    八月二十九是個好日子,在這一天,禮儀司的秀女們終於有機會進宮麵見皇上,她們苦苦學習幾個月,懂了成為妃嬪後的規矩,也懂了後宮的存活之道。


    在禮儀司裏,有一位宮裏的李嬤嬤,她是前朝皇太後身邊的紅人,曆經過一代王朝的興亡,看透的自然比別人多。


    慈眉善目,是秀女們對她的評價。


    她總是笑臉盈盈,麵對新晉秀女時,不會跟她們講前朝的事,也不會嘮家常討論著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她隻須完成自己的任務,教導新晉秀女們,教她們規矩,教她們方法。


    有一些秀女在昨兒晚就已經激動的睡不著,她們抱著棉被,閉上眼睛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為人中之鳳,坐在金碧輝煌的鳳鸞之上,與皇上齊眉,睥睨著天下。


    想著想著,就沉沉進入夢鄉,就連夢裏,都是期盼萬分。


    顧寧也是如此,她和別人不一樣,她見過那坐在龍椅上的人的麵容,嗯……細細回想,他分明的輪廓上有一絲的不羈,好幾次夢見他悠悠望來的目光,在迷離的夢裏讓她嘴角含笑。


    果真是癡了。


    顧寧這樣想,早起的時候她特意將銅鏡裏的人仔仔細細打扮起來,一頭青絲淺淺綰起,露出白皙的頸脖,一隻蝴蝶釵插在發間,為她增添了幾分韻味。


    梳妝打扮好之後,秀女們都在院子裏集合,李嬤嬤來回清點著人數,不難看出,每個人都在打扮上下了功夫。


    新晉的秀女中,大多是貴胄王侯家的千金小姐,如若實在有平民普通的女子,她的樣貌肯定是絕色過人的。


    “喲,姐姐今天的打扮好生迷人,妹妹相信,皇上要是看了姐姐一眼,定當移不開眼。”


    說話的人叫做百合,她是中書令李申的義女,此刻趁著嬤嬤從她們身前走過,迫不及待的就誇獎顧寧。


    顧寧心思單純,這又是讓她高興的話,也就當了真,作一臉嬌羞狀道:“妹妹說笑了,不過是平常打扮而已。”


    “哪裏啊?這些日子來,我看姐姐待人和睦,與人相處甚是友善,脾氣也是極好的。我聽說呐,母儀天下的皇後,就是要這種脾性才行。”


    百合湊到她耳邊,神秘兮兮的,話說到後麵聲音越來越小。說者無心,聽者有心,顧寧心下一愣,把這話暗暗記在了心裏。


    嘴上卻又道:“妹妹切莫胡說,這些話被有心人偷聽了去,我們會被處罰的。”


    “好好好。”百合連忙附和道,不再與她靠近,隻是時而拿眼瞟了瞟她。


    顧清說的沒錯,她就是心軟,也容易相信別人。百合的話,顧寧悉數都放在了心上,麵上有些魂不守舍,心裏不知想著什麽。


    就連後麵大家一起準備離開禮儀司時,顧寧沒有跟上,都被李嬤嬤點了好幾次名。


    百合嘴角一彎,是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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