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蒸羊羔兒和燒花鴨呢?”


    慕容道:“也沒有。”


    顧清頓時泄了氣,蹦蹦跳跳也沒了興致,撅著小嘴小聲抱怨說:“好歹你也是個丞相,怎麽府裏的廚子什麽也不會做呀?”


    “你嘀咕什麽?”他隻聽見仿若蚊蠅的說話聲。


    顧清忙回答:“沒,沒說什麽。我還不知道丞相請我來相府做什麽呢?”


    “閑來無事,跟我去走走吧。”他輕描淡寫,抬腳就朝右側雪地走去,顧清在他身後,蹙著眉子有些疑惑,特意讓人去顧府捎信,就是為了和她轉轉?可之前不是說過宴請吃飯的麽?


    腦子想著,腳步沒敢怠慢,顧清如同個小小丫鬟,看著他的背影在前麵一晃一晃的,輕輕跟在其後。


    相府裏很安靜,停了好幾日的雪地已經融化了,腳步踩在上麵,沒有吱呀的聲音,倒覺得安逸些。兩人轉過一個拐彎,開到枝葉枯盡的小徑上,顧清步子又小,要走很多步才能趕上慕容。


    “你的名字很好聽。”他緩緩道,聲音清秀,在漫天迷蒙的天地間,聽的格外清楚。


    是在誇她?顧清竊喜,掩嘴笑時像偷吃了蜜糖一樣甜。


    “你的名字是顧大人取的嗎?”他又問。


    沒頭沒腦的又來一句,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對自己的名字感興趣,顧清還是老老實實道:“我是他的親生女兒,這名字,還能是別人取得不成?”


    慕容嘴角含笑,讚同點點頭。


    接下來便是沉默,他偉岸的臂膀在顧清眼裏,是那麽寬厚無邊,臉頰的輪廓也分外明朗。不知道是冥冥之中尚有天意還是如何?與他待在一塊,內心深處有種莫名的安定。


    “三小姐是很活潑的人,偏偏我這府邸死氣沉沉,毫無新意,怕是委屈了小姐吧?”


    他突然的客氣用語,讓顧清有點受寵若驚,這還是傳聞中的丞相嗎?清冷,不易近人?怎麽都挨不上邊?


    自與他認識以來,除了前幾次見麵略無交涉以外,在知曉她姓名後,來往比較密切,更是在她被困杜府時出麵撐腰。


    細想其中緣由,難道他真的心係自己?


    這念頭一出,顧清連連搖頭,怎麽可能?相府裏還有位大美人鎮著呢,而且,看慕容的樣子,也不像是那種風流的公子哥兒。


    排除了心中的答案後,她對此更迷惑了。


    “三小姐在想什麽?”他停駐,回頭問。


    顧清從瞎想中回過神來,給出一個招牌笑容,擺手道:“我剛剛賞景呢,相府裏的景致真好看,嘿嘿。”


    “是麽?”慕容回頭瞥了眼周遭的幹枯樹枝,嘴角一揚。


    “你叫我顧清就好了,別再三小姐三小姐的叫,挺見外的。”


    喚她顧清?慕容沒有立馬答應,沉沉一想後說:“喚你阿清吧。”


    阿清,阿清。


    這算是給她一個特權麽?堂堂高高在上的丞相如此親昵喚她,要是傳到市坊間,又得說她威脅到流蘇的地位。


    名字隻是個稱呼而已,她又不在乎。不過,阿清兩個字在口齒間留香,還算好聽。


    與慕容來到那日設宴的花園空地上,沒了繁冗的桌子椅子,整片花園顯得愈發寬敞,花園一側的回廊擺放著一個小幾,慕容向她示意,兩人朝廊子走去。


    恰逢冬日暖陽,與君席地而坐,對賞雲霞。


    立馬有丫鬟上前添些茶水,對顧清的態度也算恭敬。衛采急慌慌趕來時,看見顧清雙手撐著腦袋,仔細聽著慕容的講話。乍一看,才子佳人。


    哼,什麽才子佳人?他姐姐流蘇與慕容才是君子與美人。


    礙於慕容在場,他隻能暗地裏對顧清使眼色表達自己的不滿意,不過也不用擔心,他請來了一員大將。


    還是要削削她的銳氣,不然真跟公子在一起就麻煩了。


    “嗯?你小書童你沒事吧?眼睛怎麽一直晃悠?抽……抽風了?”顧清才注意到衛采,看似無意的問話,實則把矚目點推給衛采。嗬,他小小年紀,論起玩把戲來,她才是大佬!


    衛采脫口而出:“我的眼睛被風吹進了沙子,擦擦擠擠的還不行麽?倒是你,怎麽一直關注我呢?”


    “你不是在擦眼睛嗎?那又是怎麽知道我在關注你呢?你不會是在偷看我吧?”顧清故意大聲質問說,後麵一句還伴隨著重重的拍案聲。


    管他倆鬧騰成什麽樣,慕容沒插手,裝作沒看見。


    “偷看你?嗬嗬,你自己看看你全身上下,一馬平川,遼闊草原,還妄想我偷看你?笑話。”衛采也沒顧忌,他被顧清惹火了,才滿腦子搜索詞來跟她較量。


    誰知,他話一出。


    顧清低頭看了看胸前,深深吸口氣後,一挽衣袖大步朝他跨來,用力提起他的耳朵,狠狠說道:“你看你,個子不高脾氣挺大眼光還有要求,現在尚且年幼不說,等你到了嫁娶之時,看誰敢嫁給你,受這等鳥氣!”


    “你管我以後娶誰?反正跟你又沒有關係,你你……鬆開我的耳朵!”衛采偏著腦袋,顧清稍用力一下,他就慫一下。


    “我是不用管,我隻是替你家公子擔憂啊。”顧清咬牙切齒道。


    “衛采,給顧三小姐道歉。”


    一個清脆女聲婉婉響起,流蘇頭插步搖簪,穿了件玉黃霓裳,緩步踏來。


    顧清見狀,識趣的鬆開手,對著流蘇頷首:“流蘇姑娘。”


    “小弟頑劣,恐是給三小姐添了麻煩,還望見諒。”流蘇人還未到跟前,話已至耳邊,雖然客氣說著,可她的眼裏沒有半點希望顧清見諒的意思。


    衛采見姐姐來了,雖有人撐腰,但還須顧及慕容的在場,隻得揉揉發紅的耳根子,朝顧清狠狠做了個鬼臉。


    “姑娘客氣。”


    看得出來流蘇有靜心打扮過,朱唇輕啟,帶著胭脂紅,格外好看。這是顧清第一次正麵見到流蘇,她果真如傳聞中的一樣,容貌可以驚為天人。顧清想要用美好的詞來描述,想了半天,一個字也想不出來。


    她總覺得,流蘇對自己沒用好感。


    說的也是,盡管她出身舞坊,卻有幸能入慕容的眼,享盡相府繁華。此刻突兀出現一個她來,流蘇肯定也是坐不住的。


    流蘇徑直走到慕容麵前,跪坐在他身側,與他在一起後,從未受禮儀的束縛捆綁,不必恭敬從命,不必受人指令。這也是她喜歡待在相府的原因。


    顧清回到原位,手放在膝上不停摩挲,不知為何,她一見流蘇就覺得兩人之間橫亙著一條河流,三人對坐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慕容不答話,既沒搭理顧清,也沒理會流蘇。


    而流蘇,眼眸一轉,琉璃般的眼睛望向顧清,她的眉目倒像是在哪裏見過,尤其是那雙清澈的眸子,極其熟悉。


    粗略一想,想不出什麽頭緒。


    她盈盈笑道:“早就聽聞過三小姐的聰明才智,今日一見,才發現原來容貌也長的如此可人。”


    “姑娘說笑了,都是些市坊的傳言,不足為信。”顧清回道,一個不經意與她眼神交碰,她在笑,可眼睛是冰冷的。


    “是麽?”她垂眸,繼而轉頭,目光掃在走廊外的空地上,拉著慕容的衣角說道:“那兒太空曠了,等來年春日時,我們摘些海棠可好?”


    慕容道:“聽你的便是。”


    流蘇粲然一笑。


    顧清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待下去也不是,貿然離開也不是,隻能默默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


    流蘇是美人,慕容是君子。


    真是絕配。


    她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如果真要分類的話,那麽慕容在她心裏,算得上是在不可褻瀆那一類裏麵。每次一看見他,率先浮現腦海的不是庸俗的情感悸動,而是一種讓她欽佩與無法沾染的氣質。


    也許從一開始,於她而言,對慕容的心心念念並不能叫做感情。


    不然,麵對流蘇的示威,她怎麽會一點也不生氣?


    靜靜聽他們談了半晌,顧清方才站起來,捏捏發麻的小腿,不失禮貌道:“突然想起下午有母親安排的女紅課,便不在相府逗留了。”


    慕容隻道:“好。”


    流蘇掩嘴笑:“原來三小姐還喜歡女紅?正巧我也喜歡,待下次有機會一起切磋可好?”


    “流蘇姑娘抬舉了,我還隻是學了些皮毛,不懂精髓,切磋就不用了,姑娘到時候別笑話就行。”顧清謙虛道。


    慕容忽然也站起來,眼神像透過顧清看去,飄渺無比,“我送你吧。”


    流蘇嘴唇欲啟,想要阻攔他,又把話咽了下去,一言不發,隻沉沉的眼睛看向他們離去的身影微微不滿。


    慕容今日的舉動簡直太反常。


    兩人順著原路返回,都沒有開口說話。


    這樣低迷的氣氛可不適合她,於是幹呲呲笑道:“流蘇姑娘真美,真是與你相配。”


    “嗯。”


    “她那件衣裳也好看。”


    “嗯。”


    “……”


    不知不覺走到大門口,顧清朝他道別,攬著月牙正準備踏出去。腦子突然一抽,回頭望了他一眼,聽見他喚:“阿清。”


    “嗯?”她應允。


    見他從袖中掏出來一個環形玉佩,中間鑲嵌著一個潦草的字,字太小看不清楚,可玉佩的材質極為細膩,手感飽滿。他晃著它,問:“你認識這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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