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紫都快悔死了,她在自家院裏來回不停踱步,雙手焦急攥在一起,不知道顧清的傷勢怎麽樣,但她最關心的,還是慕容會如何懲治雅南。


    他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許久沒有出來,阿紫早知道這一方法不可行,如今落個兩邊都不討好,她就該在得知消息後阻止一切發生。


    慕容如此緊張顧清,她一個外人難道還看不出來嗎?自己的夫君也是被名利衝昏了頭腦,才鋌而走險。


    阿紫不能指責她,隻能與他共進退。既結為夫妻,便要一切相依偎。


    可是晚間的時候,有一個麵生的人來訪。一見麵就要找雅南,阿紫看他不像尋常百姓,明明是個男子,說話的語氣卻有些像姑娘家,阿紫突然想到了宮裏的公公。


    他與雅南單獨待了半個時辰方才出來,春風滿麵,雅南也露了麵欲同行送他。


    那人婉言謝絕,隻道:“雅公子請留步,趙某與公子說的話,可切勿忘了。”


    原來是宮裏的趙公公,他奉皇上之命前來辦事。


    雅南連連搖頭,送上門的機會他怎麽會不要?更何況又是在風口浪尖之際,他要是想要平安無事,就得依附一個靠山。


    送上門的靠山,足以讓他不畏懼慕容。


    “趙某先行告退,雅公子想清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趙公公說著,還從懷裏掏出一個藍布條包裹著的方塊東西,小心翼翼交到雅南手上,同時遞上一個隻有相互能懂的眼神。


    等趙公公走後,雅南觸摸著藍布條裏的的東西,眼睛微微發亮:“阿紫,我們什麽也不用怕了。”


    阿紫正詫異,看見他緩緩打開那抹藍布條,一塊耀眼的金黃令牌閃著萬千光芒,那是出入皇宮的令牌。


    ——————


    窗外淅淅瀝瀝下去小雨,擊打在屋簷上的清脆聲音闖入顧清的耳朵,她趴在窗台上,撅著小嘴百無聊賴數著雨滴,額角的傷疤依舊很明顯。


    月牙在房間裏剝著柑橘,半個月過去,她們仍身處相府,不是不想回顧府,而是慕容偏偏不讓她們回去。


    口頭上說著顧清還需要仔細觀察一段時間,不過就是不想讓她走罷了。


    慕容為了能夠讓顧清更好適應相府的日子,特意將月牙留了下來。


    “小清姐,你快些進來吧,不然丞相看見又得說我。”月牙稍帶抱怨道,可不是嘛?前兒個,她不過就是因貪睡晚起了一會,丞相便直接免了她的早飯,害的她肚子咕咕一上午。


    雖說都是些小責罰,可她一點兒也受不了。


    顧清歎息一聲,窗外麵的空地已經全部濕透,坑坑窪窪的開始積起水來,雨滴打落在裏麵,圈起層層小漣漪。


    相府的日子難免過的有些無聊,慕容吩咐過,不允許她踏出院子半步,父親母親也太粗心大意,怎麽就糊裏糊塗把她留在這裏了?好歹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在相府待那麽久,日後該怎麽解釋?


    忽而嘴角無力一扯,上次還聽玉娘說起她與慕容的婚事,難道母親真的要把她扔出去了嗎?


    獨自唉聲歎氣,拿起月牙剝好的柑橘放進嘴裏,含糊不清道:“你最近都很聽話啊。”


    月牙嘴角無力扯了扯,這算是……褒獎麽?


    她也想偶爾偷會懶,可頭頂有人,再不敢打幌子了。


    顧清手掌覆上額角的傷痕,好似還能摸出深淺不一的痕跡,嘴上說著不計較,心裏還是介懷的。特別是每每慕容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絲憐愛。


    憐愛?湧現出這個詞後,顧清立馬甩甩頭,她在胡想些什麽?哪有什麽愛不愛的?


    門外出現一個人影,本就是雨天,天色比較灰暗,他站在門口處,挺拔的身形更遮住了所有光芒。


    慕容手上提了個盒子,微笑著走進來,看見顧清心情不錯,自己也就跟著高興起來,放下手裏的盒子,隨手拿過她手裏沒吃完的柑橘,一口喂下。


    細細咀嚼之後,滿意道:“好吃。”


    顧清白他一眼:“你自己不會剝麽?”


    “都沒有阿清吃過的香。”


    “……”


    月牙頓時坐不住,每次一到這個場麵,就說明她該自己找借口退下了。


    “誒……那個我出去如個廁。”丟下一句話就掩門跑了出去。


    “怎麽每次你來,她就跑去如廁?”顧清問出了長久以來的困惑。


    慕容淡淡一笑:“不管她。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神秘兮兮的把東西從盒子裏拿出來,顧清一一望去,大多是針,還有一些瓶瓶罐罐裝的藥水,他要幹嘛?想下藥毒死她麽?


    “你……要對我做什麽?”下意識捂緊了胸前的衣裳。


    “想什麽呢?”


    慕容睨她一眼,將細針取出來,拿在手裏把玩了下,然後說了一句讓顧清心驚的話:“我為你刺青可好?”


    刺青……就是把肉刺的血肉模糊,然後給塗上顏料麽?


    一想到那個畫麵,她冷不丁打個寒顫。


    連忙擺手拒絕說:“別別,我才不刺什麽青啊藍的,怕疼。”


    關鍵是怕疼。


    “我親自刺,不會很疼。”他喚了門外的丫鬟,讓她們準備一個火爐子搬進來。


    顧清嚇得一驚,幾乎就要跳起來,“你……你幹嘛?我說了我不會刺的。”


    他抬眸,深深看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樣永遠記在腦子裏,溫熱的手掌輕撫上她的額角,嘴唇輕啟,說出了讓顧清一生都會覺得很溫暖的話,“刺在這兒。留了疤痕不好,你以後還要嫁人,切不可讓人家笑話了去。”


    刺在額角,刺一朵蜿蜒的花出來。


    他的話,正好應了她的心聲。


    她是介意疤痕的,沒有哪一個女子不珍惜自己的容貌,她亦是如此。


    可她不怨誰,不怨阿紫,也不怨雅南。


    “我們的阿清,不能讓別人笑話。”


    如同有什麽東西敲打了她的心口,一瞬間噴湧而出的記憶泛黃又久遠。腦袋驟然一疼,是那種撕扯的疼痛,撕扯著從前與現在的分割。


    同樣的語氣,同樣的字眼,是夢裏的麽?


    顧清微怔,一時無言。


    昏暗的房間裏,小火爐的微弱火光一閃一閃的,映照在顧清臉頰上,緋紅的麵容格外誘人。


    “你閉上眼,其它事情交給我就好。”


    他擺出盒子裏麵五顏六色的墨水,接著取出一根細而長的銀針,蘸了些酒,然後放置在火爐上烤,不一會,銀針就被烤得發燙。


    顧清直直盯著銀針,心裏穩了許多,不為別的,隻為慕容說出的話。


    針刺在額角上會很疼吧?她的眸子裏,還是有一些擔憂。


    “若實在怕疼,我讓衛采去買些止痛藥。”


    “不了,來吧。”


    微微咬牙,不就是刺青麽?她顧清天不怕地不怕,以後更是要永闖天涯豪情天下,這點疼痛……算什麽?


    “現在開始了。”


    輕輕的一句,揚灑在氣氛沉悶的空中。


    她緊緊閉上眼,靜候著將要來臨的疼痛。


    窗外的雨滴驟然下大,屋簷上落下的擊打聲更加清晰,聲聲飄進顧清的耳裏,她顧不得聽葉間雨聲,因為額角的針針刺痛已灼傷了麵容。


    慕容神情專注,仿若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禮儀。


    絢爛的墨水在額角上蜿蜒而開,朵朵花朵綺麗綻放,那枝葉,倔強不已,像極了顧清的性子。


    不知道經曆了多久的疼痛,直到耳邊沒了雨滴的煩擾聲,直到天色變得漆黑,她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眼角還有未幹的晶瑩。


    慕容笑她:“疼哭了?”


    顧清額角那一塊感覺沒了知覺,她輕摸上去,沒了之前的坑窪不平。慕容遞給她一麵鏡子,她從裏麵看到,淡淡的刺青僅僅是勾勒出了梅花的形狀,若有似無的猩紅點綴起來煞為好看。


    “怎麽樣?還滿意麽?”他為她拭去額角因疼痛緊張溢出的汗珠。


    她的蹙眉,她的輕哼,在他眼裏,如同孩童不愛吃藥發出的反抗。


    “很好看。”


    短短三個字代表了顧清的意見,關鍵是她已經被疼痛衝昏頭腦,根本想不到其它的形容詞。


    沒想到他還會刺青,真是人優秀起來樣樣都會。


    他在房間裏掌上燈,把各式各樣的顏料墨水和銀針收拾妥當,每個動作都極其輕柔。


    “你……很能幹。”


    想了半天還是覺得應該誇他一下,憋了許久,憋出這幾個字。


    “嗯?”慕容挑眼,饒有趣味看著她,“我還會下廚房,上廳堂,戰得了將軍,鬥得了智者。現在一想,我是挺能幹的。”


    噶?他自戀這麽嚴重?


    顧清嗬嗬笑了笑,額角還有灼熱的疼痛感,慕容喚來衛采讓他去買些止痛藥。


    衛采離去沒有關門,忽而一陣狂風刮進來,將火爐子都熄滅了,顧清連忙撇過臉,嘴裏道:“怎的如此大風?”


    “已是初夏,一場雨一場炎。”


    桌上的燭火也被吹滅,顧清剛要拿出火折子重新點燃,手腕卻被一股力道拉扯住,她仰頭,明亮的眸子裏映出模糊的人影。


    慕容拉過她手腕,把火折子放下,一雙臂膀緊緊將她環住,小小身軀在他懷裏動彈不得。


    “你……”


    “我就想靜靜抱著你。”


    淺淺一句話,在顧清耳裏,是一種別樣的感受,她在心裏道:完了完了,她這又是被淺薄了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凰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相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相思並收藏鳳凰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