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利雅得,老皇宮,偏殿。


    「石楠煙鬥的霧,飄向枯萎的樹,沉默的對我哭訴」


    雨雲了一整夜,戾氣散盡,神清氣爽的杜蔚國,嘴裏哼著含糊不清的小曲,施施然的出現在一樓的主餐廳。


    至於胡大姑娘,壓根沒起床,此刻已經化作一灘春水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饒是她,也承受不住杜蔚國這牲口馬力全開的狂暴征伐。


    這座偏殿是沙忒王室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富麗堂皇,餐廳的餐桌都是由整片胡楊木打造的,足有十幾米長,3米多寬。


    此刻,餐桌上堆得滿滿登登,各種香氣撲鼻的珍饈美饌,都快滿溢出來了。


    一直以來,人們對阿拉伯地區總會有種誤解。


    下意識的認為,這片無盡的沙海,是貧瘠,荒涼之地,除了石油之外一無所有,


    事實上,杜蔚國這個山炮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這是極其荒謬的偏見。


    其實中東這邊有很多綠洲,還有麵積可觀的農田,草場,海岸線漫長,物產眾多。


    糧食以及肉蛋蔬菜都勉強可以自給自足。


    比如,此刻,餐桌上就擺著烤全牛,烤全羊,烤雞,各種精心烹製的海魚,龍蝦,貝類,巨蟹。


    還有中東這邊必不可少的鷹嘴豆泥,肉餅,烤饢,以及幾十種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瓜果蔬菜。


    這些東西都是沙忒自產的,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


    今早,跟杜蔚國一起用餐的都是自己人,哈利德王儲識趣的沒有出現,估計也是被訛怕了。


    生怕杜蔚國這個人形惡魔突然又想到什麽,再次獅子大開口。


    翔太,神舞,神樂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眼圈漆黑,眼袋深重,一看就沒睡好。


    他們都是能力者,耳力驚人,被動聽了整夜的「龍吟虎嘯」,夙夜未眠,自然一個個的無精打采。


    尤其是神舞和神樂這兩個大美妞,此刻,她們的眼中,還隱約有些哀怨的意味。


    說實話,現在她們對胡大姑娘都是頗有怨念的。


    畢竟都是年輕女人,血氣旺盛,還都是千嬌百媚的絕色,又習慣了依附主人。


    現在成天跟在杜蔚國身邊,幾乎是朝夕相處。


    杜蔚國這孫子的魅力就不必贅述了,有顏有錢還有本事,既霸道又不失溫柔。


    所以,神舞,神樂幾乎無可避免的,都曾幻想過與他溫存,進而親密無間的旖旎場景。


    但是,因為有胡大姑娘這個恐怖攔路虎的存在,她們根本就無法近身。


    至於胡大姑娘新收的那個貼身婢女,靈媒納婭。


    這小丫頭的天賦驚人,同樣耳聰目明,此刻也是怏怏的,一看就沒怎麽睡好。


    不過她的身份低微,按胡大姑娘定下的規矩,是沒資格上桌的,此刻正貓在廚房裏獨自幹飯。


    吉布森和謝爾蓋也在桌上,不過這兩個家夥橫眉冷對,彼此間有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老話說同行是冤家,這話一點都不假,作為屬性相似,出身和本事相當的競爭者。


    怎麽可能和平相處?沒一言不合直接拔槍互射,就已經算是極度克製了。


    麵對如此複雜的局麵,杜蔚國感覺腦瓜子嗡嗡的,有點撓頭。


    丫的,盤子做大了,隊伍不好帶了。


    「你們一個個的傻愣愣的發什麽呆呢?來,吃飯,吃飯!翔太,你最近表現的不錯,先給你來條牛腿補補!」


    破局,杜蔚國自然選擇性格最單純的椎名翔太。


    直接伸手扭下一條烤得滋滋


    冒油,外焦裏嫩的金黃色牛後腿,飛盤似的甩給他。


    「嘿嘿,謝謝先生。」


    果然,翔太麻利的接住牛腿,傻乎乎的咧開嘴,露出雪白整齊的大牙,笑得沒心沒肺。


    他的憨態,頓時讓餐桌上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


    臨近中午,陽光明媚。


    雅得利城,北郊的圖拉伊夫古城遺址,杜蔚國帶著幾個小弟,施施然的登上了城牆。


    這座修建於500多年前,保存完好的古城,是見證曆史的活化石,被稱為沙忒王朝的珍珠,充滿了滄桑又厚重的氣息。


    站在古老的城牆上極目遠眺,放眼盡是蒼涼的戈壁和沙漠。


    仿佛能感到幾百年前,帶著血腥味的烈風迎麵吹來,還有耳畔似乎也回蕩著人嘶馬吼,還有刀劍相交的鳴響。


    所見所感,都會讓人的胸中升起萬丈豪情。


    不過,杜蔚國骨子裏就是個沒文化的臭流氓,沒有這些懷古傷今的情懷。


    其實,利亞德有個非常著名的「人市」,也就是傳說中的人口市場,杜蔚國倒是更感興趣,非常想去開開眼。


    你沒看錯,其實直到當下乃至後世,沙忒這邊依然殘留著奴隸製,隻不過批了一層雇傭的外衣而已。


    丫的,永久雇傭,直到死亡,還特麽一次性支付勞務費,可還行?


    當然,這個「人市」肯定是半地下性質的,不可能大喇喇的擺在台麵上,沒有本地老炮帶路是找不到的。


    而杜蔚國現在自持身份,也不好問,畢竟不是啥體麵事,所以才沒有成行。


    此刻,杜蔚國正懶洋洋的靠在城牆上,百無聊賴的叼著煙卷擺造型。


    今天之所以出來溜達,不是為了遊玩,是為了躲事避嫌。


    此時此刻,胡大姑娘正在跟沙忒的財政大臣還有工業大臣等一眾大員,洽談商議下一步合作的具體事宜。


    這種場合,杜蔚國是不好在場的。


    胡大姑娘本來就足夠強勢了,如果他也在場,那特麽就不是談判了,而是仗勢壓人的單方麵發號施令。


    原本,王儲哈利德主動提出,可以陪同他一起參觀遊覽雅利德,不過被杜蔚國嚴詞拒絕了。


    鳴鑼開道,淨水灑街,這些排場雖然看起來威風,但杜蔚國其實一點都不喜歡。


    杜蔚國更願意泯然於眾,像個普通人一樣,自由自在的隨便逛逛,感受人文氣息。


    聽起來有點凡,但卻是事實。


    為此,杜蔚國還特意囑咐哈利德千萬不用大動幹戈的清場封路,更不用前呼後擁的派人跟著他。


    當然,他也鄭重承諾了,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在利雅得出手。


    可是,即便如此,杜蔚國也沒能實現自由的願望。


    雖然緊急調集進城的武裝部隊已經撤走了,街麵上的戒嚴也解除了,恢複了以往的平靜祥和。


    但是此刻,圖拉伊夫古城附近連一個遊客都沒有,周圍還零零星星的散布著足有百多名衣著各異,但是氣質莫名相同,清一水精幹彪悍的年輕人。


    他們都是沙忒情報總局的外勤,名義上是在保護杜蔚國一行,為他提供便利。


    實則上就是明晃晃的隔離,禁止任何人靠近他,也防止他靠近任何人。


    想想也沒毛病,像杜蔚國這樣極度危險的存在,最理想的情況就是生人勿近。


    「先生,這裏真的很雄偉,站在這裏,不知不覺感覺胸懷都變大了。」


    「我聽胡小姐說,華夏更了不起,有千年曆史的古城,還有比城市還大的古城,這都是真的嗎?」


    神樂突然湊了過來,聲音怯


    怯糯糯的,主動找了個話題搭茬道。


    難得今天胡大姑娘不在,如此天賜良機,這小娘皮終於鼓起勇氣開始進擊了。


    杜蔚國現在思緒通透,神樂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


    「嗬,你這c的胸懷已經夠用了。」不著痕跡的瞥了眼神樂努力挺起的波濤洶湧,杜蔚國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也不想寒了神樂的心,強打精神回道:


    「嗯,真的,華夏四九城的明故宮,雖然隻是皇城,但是麵積比一般的小城也差不得了。


    至於古城,曆史超千年的比比皆是,曆史最長的古城,據我所知,應該將近3000年了。」


    這可不是杜蔚國順嘴胡謅,華夏境內,保存最完好的是晉省平遙古城,距今已有2700多年的曆史了。


    「3000年,斯古一」


    神樂非常配合的捂住小嘴,發出了非常經典的東瀛驚訝語調。


    她這還真不是完全演出來的,要知道,東瀛的曆史總長度也不過才區區2000多年。


    拚曆史,華夏隨便的一座城,就足以做東瀛的祖宗了。


    「先生,我聽說華夏幅員遼闊無比,風景錦繡如畫,咱們什麽時候有機會去看看嗎?」


    神舞此刻也靠了過來,她比神樂的性格深沉些,問得問題也足夠深度。


    而她的問題,恰似最鋒利的尖刀,一下子就刺到杜蔚國的心坎,讓他胸中翻湧起無限思緒,感慨萬分。


    華夏,四九城。


    這座灰撲撲的,古老的,滄桑的,仿佛長年都縈繞在霧靄中的城市,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


    鄉愁啊


    每每午夜夢回時,杜蔚國總會記起那個成天雞飛狗跳,沒個消停時候的四合院,甚至還有點懷念。


    原來膩歪的不行,現在想想,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人間煙火氣。


    難以想象,杜蔚國如果突然出現在四九城,會是怎麽樣的一番景象?


    以他現在恐怖的威懾力,有沒有可能直接影響到時局,進而改變華夏的現狀?


    不過,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他硬生生熄滅了,他現在是肯定不會回去的。


    郭漢鴻,王離他們的血仇還沒報,國寶也沒追回,老雷,狗剩更是生死不明,大概率已經死在天竺哪個不知道的荒郊野嶺了。


    追根溯源,他們都是被杜蔚國牽連而殞命的,在這種情勢下,杜蔚國沒臉,也不能回去。


    「先生」見杜蔚國目光遙遠的愣了神,神舞輕聲喚了句。


    「哦,當然有機會。」杜蔚國瞬間回神。


    「華夏遼闊,北方還是大雪紛飛的時候,南方卻已經鳥語花香了,百裏不同風,千裏不同俗。


    華夏不僅山河壯麗,美食更是冠絕天下,一天吃一樣,可以十年都不重樣,到時候,我領你們吃個遍。」


    「好。」神舞她們的眼中露出向往之色,心馳神往。


    「先生,那邊正好有家中餐廳,我們要不要過去吃頓午飯?」


    椎名翔太突然指著不遠處的一條小路,輕聲建議道。


    他的性格雖然相對單純,但是一點都不笨,相反心思很細膩,非常擅長揣測眼色。


    他敏銳的察覺到,老大這是思念故鄉了。


    「好。」


    杜蔚國朝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大概幾百米開外,有條僻靜的土路。


    路邊有家門臉還算利落的餐館,門口掛了兩個幌子,牌匾是用中文,英文,阿拉伯文三種文字標示的。


    店名簡單粗暴,就叫中餐廳。


    這會正好是飯口時間,可是店裏空空蕩蕩的,除了兩個發呆的夥計,連個人影都沒有。


    看見杜蔚國的樣貌,一個年齡大概15,6歲,看起來挺機靈的小夥計連忙迎了過來。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杜蔚國,眼神很驚喜,試探著用漢語問道:


    「先,先生,您,您是華夏人?」


    這個小夥計的口音很古怪,饒是見多識廣的杜蔚國居然硬是沒聽出他是哪裏人。


    他的相貌也明顯的中東這邊人的相貌,隻隱約還能看出一絲華夏血統,應該是混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混血。


    杜蔚國不由有些好奇:「嗯,我是華夏人,你呢?從哪來的?」


    一聽杜蔚國是華夏人,小夥計頓時樂了,表情變得十分興奮,小嘴吧嗒吧嗒的,機關槍似的。


    「哈!您果然是華夏人,先生,我叫鄺文,是從***堡來的,阿爺說我們的老家在肅州,您呢?您是哪裏人?」


    「***堡?肅州?」


    杜蔚國的眉頭輕挑,略感意外。


    ***堡是巴幾斯坦的首府,而肅州應該是華夏甘省的酒泉市。


    這兩個地方相距幾千公裏,中間還隔著無盡的荒漠,道路崎嶇,幾乎無法通行。


    別說現在落後無比的交通條件,哪怕是後世,都很難通過陸路直接抵達。


    「鄺文小哥,你說你的老家在肅州?那你們是怎麽到***堡的?」


    此刻,從後堂走出來一個滿臉風霜之色的中年人。


    他也是個混血,不過他的華裔特點非常明顯,黑發黑瞳,漢語也更流利,帶著濃烈的西北口音。


    「先生,90年前,我們祖上曾追隨左公,從英吉沙爾追逐叛軍,一路追到了赫紮拉,後來因為傷病,留在***堡娶妻生子,輾轉至今。」


    「左公?祖上曾參與過收服疆省之戰?」


    因為過於詫異,杜蔚國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幾度。


    大清朝統治華夏近300年,昏聵無能了200多年,其中做得最提氣也是最牛皮的一件事。


    就是收服疆省,奪回了100多萬平方公裏的遼闊疆土,僅憑這一件事,左宗棠就稱得上一個公字。


    而這些當年追隨他參與過此戰的軍士,也都稱得上英雄。


    中年人的表情肅穆,抱拳朝西北方向虛虛的拱了拱手,語氣鄭重:


    「正是,家祖鄺禮忠,原左公麾下,羅瑞秋將軍標下,健銳營協辦守備,從肅州出發,經哈密一路打到了英吉沙爾!」


    好家夥,守備應該是五品武官了吧,放在現在,起碼是個旅長,也算官宦之家了。


    杜蔚國暗暗咋舌:


    「原來是英雄之後,還是出身名門,失敬失敬!鄺老哥,那你們怎麽又來了利雅得?」


    「唉」聽到這個問題,他忍不住長歎一聲,打開了話匣子:


    「還不都是因為該死的戰爭」


    這個中年人叫鄺廷瑋,他們鄺家的故事其實蠻簡單的。


    二戰時期,彼時還隸屬英屬殖民地的巴幾斯坦雖然沒有直接參戰,但是,當時英屬的天竺師倒是沒少忙乎,足跡幾乎遍布全球。


    鄺廷瑋出身武將世家,從小耳讀目染,一直都崇尚並緬懷著祖上的榮光,向往金戈鐵馬。


    他老爹比他更嚴重些,都有點半瘋魔了。


    所以,本著功名馬上取,富貴險中求的原則,當天竺師開始募兵的時候,鄺廷瑋他老爹毅然決然的帶著他們三兄弟一起參了軍。


    天竺師作為當時日不落手中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正經八本的南征北戰,全球戰場都參


    與過。


    隻不過戰鬥力嘛,嗬嗬,不提也罷,事實證明,三哥的極限也就能當個巡警。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當時,鄺廷瑋一家四個男丁都被編在了一個營頭裏。


    他老爹還因為頗有威望,同時也頗有資財,還被任命為了少尉排長,他們幾兄弟也都是上士班長。


    39年,經曆了3個月的集訓後,躊躇滿誌的鄺家父子雄赳赳,氣昂昂的越過紅海,去了北非戰場。


    結果好死不死的,首仗就遭遇了沙漠之狐隆美爾麾下最精銳的21裝甲師。


    然後毫無懸念的當場就被打崩,差點全軍覆沒。


    鄺廷瑋他們父子四人,當場就嘎了兩個,隻剩他和老爹,後來,潰逃的路上,就隻剩他老哥一個了。


    後來,勉強撿了一條命,逃回吉達港的鄺廷瑋,在重新整編的時候,非常無恥的做了逃兵。


    不過他也不敢回家,隻能輾轉跑到利雅得當了黑工,一窩就窩了好幾年。


    直到戰爭結束,他才敢偷偷返回***堡,不過早已物是人非。


    家裏男丁全沒了,隻剩了一群孤兒寡母,連個帶把的都沒有,又是在亂世的背景下,怎麽可能平安?


    好在鄺廷瑋他老娘倒是個厲害又有決斷的。


    果斷的割肉,舍掉了大部分家財換來了平安,這才勉強保持了全須全尾。


    不過,家裏的女眷下人,該跑的也跑得差不多了,其中就包括鄺廷瑋的媳婦。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在利雅得這邊,已經重新成了家,還找了女人,連孩子都有了。


    當時,巴幾斯坦貧苦,沙忒富庶,於是鄺廷瑋就帶著一家人來了利雅得,開了這家中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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