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月潭,公路上。


    無數警車和消防車排成了一條長龍,嗡鳴著,呼嘯著趕往三聖宮。


    三聖宮周遭濃煙滾滾,遮天蔽日,這座曾經恢宏雄偉的聖人道場,此刻已經徹底化做了灰燼瓦礫。


    虞宮主藏身的那處密室也被幾十噸的廢墟掩埋了,除非是重建三聖宮,否則的話,大概率是很難重見天日了。


    這裏剛剛不僅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屠戮慘案,甚至還引發了規模不小的山火。


    場麵鬧得實在太大了,大半個南投縣的警察還有幾乎全城的消防員都趕過來了,甚至還驚動了附近的駐軍,當然也少不了聞風而來的記者。


    距離三聖宮大概幾公裏外,上風口的樹林中,杜蔚國大鳥似的蹲在樹杈上,遙望著小菊她們坐上警局的卡車下了山,這才閃現消失。


    幾十條人命,外加兩個大人物失蹤,這件必然不會草草收場,小菊她們以後怎樣還不好說,暫時肯定是安全的。


    這樣也就足夠了,等這陣風頭過去,杜蔚國自然會派人把他們妥善安排好。


    再次出現的時候,杜蔚國已經到了常觀寺山門外的樹林裏,凝神觀察了好一會,確定沒有異壯之後,這才現身走了出來。


    「先,先生,您回來了?」


    無常一路飛奔,氣喘籲籲的迎了上來。


    他之前一直都蹲在山門的房簷上拿著望遠鏡觀察四周情況來著,他的眼神不差,杜蔚國才剛現身,他就發現了。


    「嗯,無常,你去收拾一下,然後再跟幾位大師交待一聲,咱們馬上離開這裏。」


    「哦,好的,我這就去~」


    無常下意識的點頭應道,突然反應過來,錯愕的問道:「嗯?先生,咱們要去哪?」


    杜蔚國點了根煙,緩緩的呼出煙氣,語氣淡淡的隻說了兩個字:「進山。」


    之前,杜蔚國在三聖宮和福利院大開殺戒,用的可都是無常這個倒黴催的名號。


    這次的局麵鬧得這麽大,估計過不了多久,整個南投縣都會遭遇最嚴密的地毯式搜查。


    常觀寺離三聖宮不遠,路程隻有20公裏左右,又隱藏在山林之中。


    隻要指揮官的腦子不殘,這裏必然是重點排查的對象,所以,必須馬上離開,否則必然會拖累幾位老和尚。


    入夜,距離常觀寺大概十公裏外的密林中,走到這裏已經徹底沒路了,前麵就是萬丈懸崖了。


    無常停住腳步,抹了抹汗水,略微氣喘的問了一句:「先生,咱們現在往哪邊走?」


    杜蔚國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腦海中比對著灣島的地形圖,飛快的盤算了一下。


    往哪走,這個問題有點撓頭,現在杜蔚國他們所在的位置叫萬鬥山,屬於阿裏山的支脈。


    眼前這處懸崖向北就是阿裏山,向南則是玉山,一路向北,穿越整個阿裏山就是台北城,而南向的終點是高雄。


    台北繁華似錦,人煙稠密,可以大隱隱於市,但是巡查搜檢也必然是最嚴密的。


    高雄倒是沒有這方麵的考量,恰好相反,那裏地廣人稀,隻是他們三個生麵孔的大老爺們聚在一起,非常容易被人注意到。


    「往北走,咱們去台北。」


    杜蔚國並沒有思考太久,很快就有了決斷。


    台北畢竟是人口近千萬的超級大城,街麵繁華,流動人口數量龐大。


    區區幾個人扔進去,就像幾滴水融入茫茫大海,哪怕搜查的再嚴,想找出來也是大海撈針。


    再說了,眼下這個情況,無常和鬼手現在都是灣島的頭號通緝犯,尤其是鬼手,更是中情局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兩個短時間之內想離開灣島是不大可能了,必須得做出長期藏匿隱居的準備,有基於此,台北才是比較理想的選擇。


    「好的,先生。」


    無常對杜蔚國言聽計從,他的體力也好,自然是沒有二話,緊了緊背包抬腳就走。


    鬼手這個小老頭卻癱在地上,可憐巴巴的小聲說道:


    「先,先生,咱們能不能歇會再走,我,我腿疼得厲害,實在是有點扛不住了。」


    鬼手倒也不是沒事找事,之前在船廠,他被北高麗的那個金鍾勳一刀捅在了大腿上。


    之後在廟裏,他又被無常狠狠的胖揍了一頓,剛剛又一口氣走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現在確實是撐不住了。


    「靠北!你還真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走幾步路就嘰歪,瑪德,趕緊起來,要不老子弄死你!」


    無常連半拉眼睛都沒看得上鬼手,一見他磨洋工,頓時暴怒,直接躥過來就要幹他。


    「別,別打,我起,我起來~」


    老話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鬼手對杜蔚國隻是敬畏,但他是真怵無常。


    見無常凶神惡煞的衝了過來,鬼手慌忙想要起身,不過扯到了傷口,站立不穩,一屁股又坐倒了。


    屁股還沒粘到地麵,他的脖領就突然一緊,已經被杜蔚國薅住了。


    下一秒,鬼手的整個身體都離開了地麵,像個小雞仔似的被杜蔚國夾在了腋下。


    見到這一幕,無常氣得額頭的青筋都爆出來了,語氣變得相當急躁:


    「先生,您別慣著這個女幹詐的老王八!他就是故意拖延~」


    杜蔚國淡然的打斷他:


    「行了,快點出發吧,佛曉前,咱們要抵達橫屏山一帶,徹底脫離南投縣的範圍才行,時間有限,無常,你去前邊開路。」


    「先生,那,那讓我來背他吧。」


    杜蔚國笑著調侃道:「無常,你在置疑我的能力嗎?」


    此刻,杜蔚國也背著一個極其沉重的登山包,將近60斤,此時又夾了一個大活人,總負重小200斤,他卻表現的輕鬆至極。


    無常撓頭訕笑道:


    「當然不是,先生,隻是我就是覺得像您這樣的大人物,幹這些髒活累活實在太委屈了。」


    「哈哈哈!」


    杜蔚國頓時被他逗得放聲大笑,忍不住拍了拍無常的肩膀,自嘲道:


    「我特麽算個屁的大人物?我就是個惡貫滿盈的劊子手,專門幹髒活累活的,行了,快走吧。」


    與此同時,台中警局,中情局臨時指揮中心。


    一向狂暴的瓊斯此刻卻老實的像個乖寶寶,聲音也異常輕柔,甚至還略帶


    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boss,既然暹羅那邊的同事已經確認,煞神本人就在芭提雅,那咱們是不是可以把周邊基地借調的兵力撤掉了?


    場麵鬧得有點太大了,民眾的意見很大,街麵已經有了不穩的跡象,當局的壓力也很大。」


    瓊斯對麵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光頭的白裔中年人。


    事實上,他不僅沒頭發,連眉毛,胡子都沒有,整個腦袋像極了長了五官的鹵蛋,莫名有些滑稽。


    可是瓊斯卻連一絲一毫的嘲諷之意都沒有,神色間,還隱約有點畏懼之意。


    這個奇形古怪的光頭叫雷納德,他是中情局第三分局局長,瓊斯的直屬上司,剛剛從河內趕過來的。


    中情局除了直屬的6個辦公室之外,海外一共有5個分局,其中第三分局統管整個南太平洋亞太地區,包括毛熊在內。


    二戰後,


    花旗鷹的主要假想敵,北極毛熊,東方巨龍,半島蜜獾,還有正在開戰的約南,基本上整個東亞怪物房,全都在這個區域之內。


    可想而知,雷納德統率的第三分局到底得有多大的權勢和能量。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第三分局是整個中情局體量最大的分局,而雷納德這位分局長的能量,絕不遜色副局長,甚至在某些具體領域,猶有過之。


    而且,他跟杜蔚國也算是老對手,老冤家了,之前,港島上環碼頭,那次針對杜蔚國的殺局,就是他的手筆。


    簽署命令的,親自做餌的都是副局長艾倫勒斯,但是製定計劃的卻是雷納德,具體執行的是他的手下詹姆斯還有死鬼厄爾。


    後期,琉球島鏈的封鎖,包括跟陰陽師合作設局,以及派遣綠帽子埋伏圍剿杜蔚國,也都是他在幕後遙控指揮。


    現在,艾倫,詹姆斯還有厄爾,以及幾百綠帽子全都嘎了,墳頭草都已經長得老高。


    但是雷納德卻毫發無損,甚至杜蔚國都不知道有他這個敵人的存在,由此可見,這個老銀幣隱藏的多深。


    聽到瓊斯的問題,雷納德並沒有說話。


    鷹隼般的灰藍色眼睛,隻是一瞬不眨的盯著麵前茶幾上的照片。


    照片是杜蔚國在鹿港修船廠用九幽鎖留下的痕跡,痕跡專家唐納德忙乎了兩整天,最終也隻找到了三處。


    雷納德不吭聲,瓊斯自然也不敢催促,隻能罰站似的垂手站著,耐心的候著。


    「嘶~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雷納德突然拿起手邊茶幾上的氧氣麵罩,深深的吸了幾口。


    他的之前在戰場上險死還生,肺部受過重創,隨身都要帶著氧氣罐,不定期吸氧。


    「瓊斯,你覺得這個叫鬼手的家夥,他的手上到底有沒有成品雕版?」


    直到吸夠了氧氣,雷納德才終於說話了,聲音啞得厲害,猶如鈍刀刮鍋底一樣刺耳。


    瓊斯瞬間精神一震:「boss,我的判斷是有。」


    「理由。」


    雷納德的語氣冰冷,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不過瓊斯也不是酒囊飯袋,對此早已腹案,條理清晰的解釋道:


    「鬼手在去年2月份前後,就開始跟北高麗的金鍾勳接觸了,距今已經將近12個月的時間。


    而之前繳獲的,10元麵值的半成品雕版我們仔細的研究過,是3個月之前才開始動手製作的。」


    雷納德用手指點了點氧氣罩,他的語氣依然平靜:


    「也就是說,這家夥之前有9個月的空白時間,完全有可能已經製作完成了其他麵值的成品雕版。」


    瓊斯馬上點點頭,略顯狗腿的奉承道:「是的,boss英明,我也是這麽想的。」


    雷納德無視了他的馬屁,垂著眼尖略微沉吟了一下,突然又換了個話題:


    「瓊斯,那個叫無常的,還有三聖宮,又是個什麽情況?」


    問題轉換的有點突兀,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不過瓊斯隻怔愣了半秒鍾就反應過來了:


    「無常,原名叫張錫明,今年25歲,59年到61年期間,他曾經在圓山花博基地接受過咱們的訓練。


    他在訓練過程中打傷了教員,因此在桃園監獄服刑到64年,出獄之後就做了自由殺手。」


    說到這裏,瓊斯總結道:


    「這個家夥的頭腦簡單,情緒管理能力很差,前幾天在台北當街刺殺了立法委的陳正光,目的隻是因為私仇。」


    說到這裏,瓊斯停住了,抬頭看了眼雷納德的臉色,後者麵無波瀾,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


    「繼續。」


    「好的,boss。」


    雷納德的壓迫感很強,瓊斯下意識的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至於三聖宮和福利院,那是一個叫虞正南的老騙子的地盤,他精通察言觀色,倒是騙了不少企圖長壽的蠢貨,其中也不乏政屆大佬。」


    「長壽?」


    聽到這裏,雷納德倒是難得的插了一嘴。


    「呃,是的,boss,確切的來說,是長生。」


    「嗯?」


    一聽這話,雷納德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起來,寒芒閃爍,仿佛能洞穿人的靈魂一樣。


    瓊斯的眼神瞬間就飄忽了,忙不迭的錯了對視,略微的組織了語言,這才斟詞酌句的說道:


    「boss,我之前調查過他,這家夥就是個騙子,還是個變態,他所謂的長生,就,就是吃人。」


    「吃人?」


    雷納德語氣很平靜,毫無驚訝,甚至目光也恢複了平靜,隻是隱約間有絲失望。


    對見多識廣的雷納德來說,吃人並不算什麽稀罕事,二戰期間,他見過更多比這還要陰暗惡心一百倍的慘事。


    瓊斯暗暗的鬆了一口氣:「是,他會利用福利院,收攏一些殘疾兒童,還有遺棄幼兒,然後~~」


    「行了,直接說重點。」


    雷納德對虞宮主吃人這件事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接打斷了瓊斯。


    這裏又不是花旗本土,再說了,就算是花旗,這種事也不歸他們管,他自然不在乎。


    瓊斯神色一凜,馬上言簡意賅的總結道:


    「是,boss,那個無常應該是躲避通緝到了三聖宮,至於殺人燒山,估計也隻是腦子一熱臨時起意。」


    「呼~」


    雷納德出了口長氣,同時應該是做了個挑眉的動作,但是因


    為沒有眉毛,所以視覺上隻是翻了翻眼皮:


    「瓊斯,鬼手是在彰化縣失蹤的,而同一時間,這個叫無常的家夥又突然出現在相鄰的南投縣。


    還殺了幾十個人,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瓊斯,你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必然聯係?」


    瓊斯皺著眉頭琢磨了一下,沉聲回道:


    「boss,你的意思是,是無常擄走了鬼手?」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瓊斯,你馬上封鎖整個南投縣,從外圍開始進行地毯式搜索。


    投入極限的人力,連叢林地域都不能漏掉,不管是不是無常帶走的鬼手,先把這個家夥按住再說。」


    雷納德不置口否的撇了撇嘴,隨即,眼神一厲,直接下達了命令,語氣也陡然變得冷冽肅殺,不容辯駁。


    瓊斯馬上立正肅聲回道:「是,明白了,boss,我這就去辦。」


    剛要出門,雷納德又叫住了他:


    「對了,把封島令取消了吧,島內可以任意流通,但是所有離島的途徑,無論是客輪還是貨輪,每個人,每件行李,每個貨箱都要仔仔細細的查驗。


    至於走私船隻,一律不許下海,近海巡邏隊和武直機編隊24小時在近海搜尋待命,一旦發現違令者,不問緣由,格殺勿論。」


    聽到這條殺氣騰騰的命令,饒是心硬如鐵的瓊斯都不禁暗暗咋舌。


    這條命令一下,不難預見,最近的灣島近海海域,必然是血流成河的恐怖場麵。


    「是,我這就去辦。」


    瓊斯急匆匆的出門了,由於一口氣說了太多話,雷納德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臉色也憋得泛紅。


    他連忙拿起氧氣麵罩扣在臉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過了好久,他才長出了一口濁氣,重新拿起茶幾上的照


    片端詳起來。


    「煞神,肯定是你,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故意在芭提雅露麵,利用潛艇實現快速移動,瞞天過海是吧?」


    說話間,他把手裏的照片猛地攥成了一團,凜冽的自語道:


    「隻要有一張假鈔出現在市麵上,我發誓,一定讓你追悔莫及。」


    雷納德確實厲害,敏銳的識破了杜蔚國的伎倆,但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依然猜不到杜蔚國會瞬移,或者說不敢這麽想。


    翌日,拂曉,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


    長龍公裏東側,橫屏山,密林中。


    望著遠處公路綿延不絕,一眼望不到邊,迤邐而行的花旗軍車車隊,就連膽大包天的無常都忍不住咋舌。


    「好家夥,這群花旗豬傾巢而出了,這是要地毯式搜查啊,先生,就差一點,咱們就被堵在口袋裏了。」


    橫屏山剛剛好在南投縣的邊界北邊,這些花旗大兵顯然是要從這裏開始向南展開地毯式搜查。


    他拍了拍徹底被汗水浸透的胸口,心有餘悸的的嘟囔道,眼神無比崇拜的看了杜蔚國一眼。


    他現在對杜蔚國是真的心悅誠服,一方麵是因為杜蔚國的判斷精準,處置果斷,分毫不差的跳出了包圍封鎖圈。


    另一方麵,一夜之間,在幾乎無路可走的密林環境中直線距離行進了50公裏,實際距離差不多120公裏。


    他隻背著45斤左右的負重,此刻已經精疲力竭,整個人都被汗水浸透,累得***。


    而杜蔚國全程帶著近200斤的負重,其中還夾著一個大活人,硬是氣定神閑,連汗都沒出。


    此刻,杜蔚國正盤坐在一根樹枝上,望著公路上,明顯隸屬蘇尼特基地的花旗軍車,笑得饒有深意:


    「嗬,這個幕後指揮者的能量大得很啊,隻是這貓鼠遊戲的風格也有點似曾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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