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沉樹人的手腕，如果他想斡旋，肯定是有辦法解決掉與龔鼎孳或者侯方域的人際關係問題的。</p>
但是，能不能做到，和願不願意做，是兩碼事。</p>
沉樹人之前可以和楊嗣昌、和史可法好生結交，那是因為楊嗣昌、史可法曆史上沒有降賊的汙名。</p>
可龔鼎孳、侯方域不同，這些人有的是曆史上做了漢奸，有些至少是積極圖謀仕清（但是未遂，清不要他做官）</p>
沉樹人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圖謀大業的，作為中興偉人，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履曆上就留下“你結交過的朋友，有些後來當了漢奸”的瑕疵，太劃不來了。</p>
所以，這場賣官文會上，他始終保持觀望態度，絕不去巴結那些人。他相信問題總有別的解決辦法。</p>
這一觀望，還真就被他發現了一些辦法。</p>
隨著文會過半，圍在龔、侯、朱三人旁邊的奉承者越來越少。後來，甚至出現了幾個看似跟他們不太談得攏的中年人，一番暗語討價還價之後，拂袖而去，說是要另找出路。</p>
沉樹人一開始也聽不懂這些人打啞謎——因為他們買官從來不明說，都是夾帶在時政話題裏暗示。</p>
還是顧炎武見多識廣，悄悄幫沉樹人翻譯，他才知道是怎麽回事。</p>
沉樹人不由好奇：</p>
“誒？顧兄，你剛才不是說，要想買官實授缺額的，都得跟著三人好好疏通打點。如若不打點，就算公事公辦交夠了錢，也隻會被丟到無權虛職上去。</p>
可為何還有這幾個看起來挺硬骨頭的前輩，跟他們談崩之後，依然指望另行買官呢？”</p>
顧炎武一臉習以為常：“凡事總有例外嘛，若是早些年，在這南直隸買官，基本上逃不脫掮客牽線。</p>
但如今國是日非，流賊泛濫。自崇禎八年張獻忠搗毀鳳陽皇陵後，江南士子多以去江北做官為畏徒。越是靠近流賊前線的地方官，就越不值錢。</p>
加上被流賊殺害出缺的位置較多，最後總有賣不完的。這些不值錢的缺，就不用討好那些掮客了，直接公事公辦給足錢就能做——賢弟不會也是想去做那些險官吧？若真是如此，你直接和你們吳山長說就行了。”</p>
沉樹人恍然，原來官位也不是都供不應求的，緊俏的隻是那些肥缺。</p>
“你不早說！”沉樹人心情舒暢，當下長身而起，毫不掩飾地端著一杯酒上前，直接走到吳偉業麵前。</p>
“山長，適逢今日盛會，學生也想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請山長玉成。”</p>
沉樹人大大方方，直接當著一群人的麵，直說要買官。</p>
吳偉業原本正在跟錢謙益聊天，忽然聽他這樣直來直去，也是心中一驚。</p>
他當然知道今天很多人都是來談買官的，可沒人會這麽挑明了來的。那還怎麽幫忙運作缺額肥瘦、怎麽侃價？</p>
吳偉業還想幫他，朝旁邊使使眼色，想把沉樹人介紹給龔鼎孳，給個台階下：</p>
“樹人，你入監以來，我還不曾指點你學問。今日卻是難得，你也是第一次見芝麓先生吧？他比你長不了幾歲，卻是早有文名素著，這位侯公子也是家學淵源，你可不要錯過，向他們請教請教詩詞文章才是。”</p>
說完，吳偉業又轉向龔鼎孳、侯方域，看似不經意地說：“賢弟、賢侄，今日文會，你們各自得遇佳人，可不能沉溺於溫柔鄉中，還是要以提攜後進學問為要。”</p>
龔鼎孳心領神會：“吳兄取笑了，我輩清貧持身，何必說這些。佳人才女，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順其自然便好。”</p>
吳偉業摸著胡須：“誒，君子有成人之美，沉生便是急公好義、仗義疏財之人。其父戶部沉主事的名頭，你們都聽過吧？”</p>
</p>
龔鼎孳假裝剛剛得知，羊笑著對沉樹人點了點頭。</p>
這番話看似是在說要以學問為重、別在乎今天文會上看到的那幾個撫琴歌舞女子。但潛台詞擺明了是幫忙拉關係，讓沉樹人掏錢各贖一個女人送給龔、侯，以為“中介費”。</p>
沉樹人心下雪亮，不由好笑：</p>
清朝孔尚任寫的戲曲《桃花扇》裏，就提過侯方域梳籠李香君時，就是因為家道還未恢複，出不起銀子，是朋友楊文驄給他掏的漂資。</p>
今日這場景，何其相似！原來所謂的“友人請客”，是看準了他爹那個前戶部尚書、有機會因為左良玉的要挾而出獄複職！</p>
沉樹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他要是牽扯進這種肮髒事兒，將來就算曆史書不屑於寫，要是被寫進花邊昆曲，那也受不了啊。</p>
當下他非常明確地回懟：“山長美意，學生心領了。不過如今亂世，詩詞修飾，於國無補，學生無暇學那些東西。學生今日來，就是想要依律捐官，請山長上報。”</p>
他說得非常坦蕩，而且音量都提高了一分，頓時語驚四座。</p>
剛才那麽多人賣弄詩文，引起了好多次互相吹捧，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猛烈。</p>
“你……有辱斯文！”被拂了麵子的龔鼎孳等人頗有幾分氣急敗壞。</p>
“果然是商人之子，聽說他爹就是崇禎二年朝廷正式允許捐官後，立刻捐了。”遠處還有些聲音在那竊竊私語，聽不分明是誰說的。</p>
連汀洲上撫琴歌舞的秦淮美女們，都被這邊的動靜驚動，停下了奏樂，好奇地看著這場直來直去不顧斯文的鬧劇。</p>
沉樹人依然麵不改色，如沐春風：“吳山長，您也這麽認為麽？我一切按朝廷律法辦事，何辱斯文之有？”</p>
吳偉業畢竟還有良知，他跟那些人也不是完全一路貨，當下老臉一紅：“我沒說你有辱斯文，既然人各有誌，我也不攔你。</p>
看你這樣子，這麽急於捐官，以後也不會去參加會試了吧。你可要想清楚，行事如此標新立異，將來多半要壞了人緣。”</p>
壞了人緣？不斯文就會壞了人緣麽？沉樹人對此是不認同的。</p>
曆史上再過六年，等多爾袞多鐸的刀子架到他們脖子上時，吳偉業身邊這一群人裏，除了吳偉業本人，其他三個都投降了。</p>
也沒見多爾袞的人緣有多差，還不是讓他們歌頌他們就得歌頌。</p>
“山長，恕我直言，千百年來，天下人捐官都忸忸怩怩，不好意思直說，卻又有幾人真心細想過其中道理？</p>
無非是覺得買官後會以權謀私、搜刮民脂民膏、或是無能之輩得了官位不稱其職誤了國家大事。但隻要確有才幹、為官又不圖財，那有什麽好羞愧的？學生這官，捐得光明磊落。”</p>
沉樹人應付了吳偉業，隨後又雲澹風輕地轉向龔鼎孳，禮貌地說：</p>
“龔先生，你不會因為我沒向你請教詩文修辭，就報複我吧？莫非打算在廬州府或者安慶府，找個最窮山惡水靠近流賊的縣，分給我赴任？”</p>
沉樹人主動拿話擠兌，一時讓龔鼎孳也不好發作，侯方域也是同樣的情況。</p>
三掮客中，唯獨朱光實跟沉家已經撕破臉，而且深知相關職缺的內幕，當下他眼珠子一轉，立刻攔住龔鼎孳，皮笑肉不笑地說：</p>
“龔先生天下大儒，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放心吧，不會讓你捐到淪陷之地的地方官的。這邊還有些給安廬諸軍督辦軍需的缺口，那可是肥缺。就看你有沒有能耐為國出力了。”</p>
沉樹人聽了，也不會受激。他當然知道朱大典一家和沉家的恩怨，朱光實忽然跳出來，肯定是要對付他。</p>
不過，隻要是給楊嗣昌辦差，朱大典就陷害不到他。就算到時候後勤出現了紕漏，也會徹查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的問題。</p>
這事兒朱家在明，沉家在暗，朱家並不知道楊嗣昌對沉家的保護和看重。</p>
沉家看似危如累卵，但隻要自身辦事能力過硬就不怕。</p>
沉樹人大大方方應下這個挑戰，跟吳偉業敲定了捐官的事兒，還順便給表哥張煌言也捐了一個。</p>
然後兄弟倆就飄然而去，沒有再跟那些腐儒多廢話。</p>
這做派，堪稱當天場中一股清流，買官都買得這麽硬氣，完全沒覺得不好意思。</p>
而且場中還有一些沒打算買官、還想好好考秀才的舉人、監生，竟隱隱然對沉樹人生出些許敬佩之心。</p>
……</p>
文會結束之後，又候了不過十餘日，期間還交了銀子，任命很快就下來了。</p>
沉樹人花了八千兩銀子，被扔到了“蘇鬆管河道”當典吏。</p>
明末的河道官根據轄區級別大小，四品和五品的都有，管運河水利，也管物資運輸。戰亂年代，還臨時兼著相當於清朝“督糧道”的一部分工作。</p>
管河道衙門級別雖不低，但道台官底下還有庫使、攢典等中層官員，普遍是六到七品。再往下的典吏，既然都帶著“吏”字，其實是八品小官了，分管一個或數個縣轄區的糧食交接、運輸、清賬。</p>
沉家就是蘇州本地人，沉樹人被丟回老家負責運糧，按說是很輕鬆的。哪怕考慮到現在打仗，需要把糧食運到安徽的楊嗣昌史可法軍前聽用，也不會有什麽風險。</p>
但沉樹人很清楚，朱大典一家肯讓他做到這個位置上，肯定是想對付他，並且借著對付他來對付父親沉廷揚。</p>
事情做好了，容易出成績，事情做不好，等著穿小鞋，就看朱家人有什麽栽贓伎倆了。</p>
而沉樹人的表哥張煌言，就沒沉樹人那麽高待遇了。</p>
他姑父隻肯出五千兩給他捐官，最後捐了安慶府桐城縣典史，負責一個縣的治安、武裝。</p>
桐城縣距離革左五營盤踞的霍山已經不足一百裏，屬於大別山區邊緣。那兒的縣令縣丞典史等官員，之前六月份的時候都被流賊殺了，出現了缺口。</p>
那些掌握分配職務權力的狗官，就把交了錢但沒托關係的新人往那些危險崗位上塞。好在等張煌言上任時，差不多也快入冬了，流賊應該不至於寒冬臘月在山區激進用兵攻城。</p>
但是，能不能做到，和願不願意做，是兩碼事。</p>
沉樹人之前可以和楊嗣昌、和史可法好生結交，那是因為楊嗣昌、史可法曆史上沒有降賊的汙名。</p>
可龔鼎孳、侯方域不同，這些人有的是曆史上做了漢奸，有些至少是積極圖謀仕清（但是未遂，清不要他做官）</p>
沉樹人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圖謀大業的，作為中興偉人，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履曆上就留下“你結交過的朋友，有些後來當了漢奸”的瑕疵，太劃不來了。</p>
所以，這場賣官文會上，他始終保持觀望態度，絕不去巴結那些人。他相信問題總有別的解決辦法。</p>
這一觀望，還真就被他發現了一些辦法。</p>
隨著文會過半，圍在龔、侯、朱三人旁邊的奉承者越來越少。後來，甚至出現了幾個看似跟他們不太談得攏的中年人，一番暗語討價還價之後，拂袖而去，說是要另找出路。</p>
沉樹人一開始也聽不懂這些人打啞謎——因為他們買官從來不明說，都是夾帶在時政話題裏暗示。</p>
還是顧炎武見多識廣，悄悄幫沉樹人翻譯，他才知道是怎麽回事。</p>
沉樹人不由好奇：</p>
“誒？顧兄，你剛才不是說，要想買官實授缺額的，都得跟著三人好好疏通打點。如若不打點，就算公事公辦交夠了錢，也隻會被丟到無權虛職上去。</p>
可為何還有這幾個看起來挺硬骨頭的前輩，跟他們談崩之後，依然指望另行買官呢？”</p>
顧炎武一臉習以為常：“凡事總有例外嘛，若是早些年，在這南直隸買官，基本上逃不脫掮客牽線。</p>
但如今國是日非，流賊泛濫。自崇禎八年張獻忠搗毀鳳陽皇陵後，江南士子多以去江北做官為畏徒。越是靠近流賊前線的地方官，就越不值錢。</p>
加上被流賊殺害出缺的位置較多，最後總有賣不完的。這些不值錢的缺，就不用討好那些掮客了，直接公事公辦給足錢就能做——賢弟不會也是想去做那些險官吧？若真是如此，你直接和你們吳山長說就行了。”</p>
沉樹人恍然，原來官位也不是都供不應求的，緊俏的隻是那些肥缺。</p>
“你不早說！”沉樹人心情舒暢，當下長身而起，毫不掩飾地端著一杯酒上前，直接走到吳偉業麵前。</p>
“山長，適逢今日盛會，學生也想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請山長玉成。”</p>
沉樹人大大方方，直接當著一群人的麵，直說要買官。</p>
吳偉業原本正在跟錢謙益聊天，忽然聽他這樣直來直去，也是心中一驚。</p>
他當然知道今天很多人都是來談買官的，可沒人會這麽挑明了來的。那還怎麽幫忙運作缺額肥瘦、怎麽侃價？</p>
吳偉業還想幫他，朝旁邊使使眼色，想把沉樹人介紹給龔鼎孳，給個台階下：</p>
“樹人，你入監以來，我還不曾指點你學問。今日卻是難得，你也是第一次見芝麓先生吧？他比你長不了幾歲，卻是早有文名素著，這位侯公子也是家學淵源，你可不要錯過，向他們請教請教詩詞文章才是。”</p>
說完，吳偉業又轉向龔鼎孳、侯方域，看似不經意地說：“賢弟、賢侄，今日文會，你們各自得遇佳人，可不能沉溺於溫柔鄉中，還是要以提攜後進學問為要。”</p>
龔鼎孳心領神會：“吳兄取笑了，我輩清貧持身，何必說這些。佳人才女，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順其自然便好。”</p>
吳偉業摸著胡須：“誒，君子有成人之美，沉生便是急公好義、仗義疏財之人。其父戶部沉主事的名頭，你們都聽過吧？”</p>
</p>
龔鼎孳假裝剛剛得知，羊笑著對沉樹人點了點頭。</p>
這番話看似是在說要以學問為重、別在乎今天文會上看到的那幾個撫琴歌舞女子。但潛台詞擺明了是幫忙拉關係，讓沉樹人掏錢各贖一個女人送給龔、侯，以為“中介費”。</p>
沉樹人心下雪亮，不由好笑：</p>
清朝孔尚任寫的戲曲《桃花扇》裏，就提過侯方域梳籠李香君時，就是因為家道還未恢複，出不起銀子，是朋友楊文驄給他掏的漂資。</p>
今日這場景，何其相似！原來所謂的“友人請客”，是看準了他爹那個前戶部尚書、有機會因為左良玉的要挾而出獄複職！</p>
沉樹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他要是牽扯進這種肮髒事兒，將來就算曆史書不屑於寫，要是被寫進花邊昆曲，那也受不了啊。</p>
當下他非常明確地回懟：“山長美意，學生心領了。不過如今亂世，詩詞修飾，於國無補，學生無暇學那些東西。學生今日來，就是想要依律捐官，請山長上報。”</p>
他說得非常坦蕩，而且音量都提高了一分，頓時語驚四座。</p>
剛才那麽多人賣弄詩文，引起了好多次互相吹捧，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猛烈。</p>
“你……有辱斯文！”被拂了麵子的龔鼎孳等人頗有幾分氣急敗壞。</p>
“果然是商人之子，聽說他爹就是崇禎二年朝廷正式允許捐官後，立刻捐了。”遠處還有些聲音在那竊竊私語，聽不分明是誰說的。</p>
連汀洲上撫琴歌舞的秦淮美女們，都被這邊的動靜驚動，停下了奏樂，好奇地看著這場直來直去不顧斯文的鬧劇。</p>
沉樹人依然麵不改色，如沐春風：“吳山長，您也這麽認為麽？我一切按朝廷律法辦事，何辱斯文之有？”</p>
吳偉業畢竟還有良知，他跟那些人也不是完全一路貨，當下老臉一紅：“我沒說你有辱斯文，既然人各有誌，我也不攔你。</p>
看你這樣子，這麽急於捐官，以後也不會去參加會試了吧。你可要想清楚，行事如此標新立異，將來多半要壞了人緣。”</p>
壞了人緣？不斯文就會壞了人緣麽？沉樹人對此是不認同的。</p>
曆史上再過六年，等多爾袞多鐸的刀子架到他們脖子上時，吳偉業身邊這一群人裏，除了吳偉業本人，其他三個都投降了。</p>
也沒見多爾袞的人緣有多差，還不是讓他們歌頌他們就得歌頌。</p>
“山長，恕我直言，千百年來，天下人捐官都忸忸怩怩，不好意思直說，卻又有幾人真心細想過其中道理？</p>
無非是覺得買官後會以權謀私、搜刮民脂民膏、或是無能之輩得了官位不稱其職誤了國家大事。但隻要確有才幹、為官又不圖財，那有什麽好羞愧的？學生這官，捐得光明磊落。”</p>
沉樹人應付了吳偉業，隨後又雲澹風輕地轉向龔鼎孳，禮貌地說：</p>
“龔先生，你不會因為我沒向你請教詩文修辭，就報複我吧？莫非打算在廬州府或者安慶府，找個最窮山惡水靠近流賊的縣，分給我赴任？”</p>
沉樹人主動拿話擠兌，一時讓龔鼎孳也不好發作，侯方域也是同樣的情況。</p>
三掮客中，唯獨朱光實跟沉家已經撕破臉，而且深知相關職缺的內幕，當下他眼珠子一轉，立刻攔住龔鼎孳，皮笑肉不笑地說：</p>
“龔先生天下大儒，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放心吧，不會讓你捐到淪陷之地的地方官的。這邊還有些給安廬諸軍督辦軍需的缺口，那可是肥缺。就看你有沒有能耐為國出力了。”</p>
沉樹人聽了，也不會受激。他當然知道朱大典一家和沉家的恩怨，朱光實忽然跳出來，肯定是要對付他。</p>
不過，隻要是給楊嗣昌辦差，朱大典就陷害不到他。就算到時候後勤出現了紕漏，也會徹查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的問題。</p>
這事兒朱家在明，沉家在暗，朱家並不知道楊嗣昌對沉家的保護和看重。</p>
沉家看似危如累卵，但隻要自身辦事能力過硬就不怕。</p>
沉樹人大大方方應下這個挑戰，跟吳偉業敲定了捐官的事兒，還順便給表哥張煌言也捐了一個。</p>
然後兄弟倆就飄然而去，沒有再跟那些腐儒多廢話。</p>
這做派，堪稱當天場中一股清流，買官都買得這麽硬氣，完全沒覺得不好意思。</p>
而且場中還有一些沒打算買官、還想好好考秀才的舉人、監生，竟隱隱然對沉樹人生出些許敬佩之心。</p>
……</p>
文會結束之後，又候了不過十餘日，期間還交了銀子，任命很快就下來了。</p>
沉樹人花了八千兩銀子，被扔到了“蘇鬆管河道”當典吏。</p>
明末的河道官根據轄區級別大小，四品和五品的都有，管運河水利，也管物資運輸。戰亂年代，還臨時兼著相當於清朝“督糧道”的一部分工作。</p>
管河道衙門級別雖不低，但道台官底下還有庫使、攢典等中層官員，普遍是六到七品。再往下的典吏，既然都帶著“吏”字，其實是八品小官了，分管一個或數個縣轄區的糧食交接、運輸、清賬。</p>
沉家就是蘇州本地人，沉樹人被丟回老家負責運糧，按說是很輕鬆的。哪怕考慮到現在打仗，需要把糧食運到安徽的楊嗣昌史可法軍前聽用，也不會有什麽風險。</p>
但沉樹人很清楚，朱大典一家肯讓他做到這個位置上，肯定是想對付他，並且借著對付他來對付父親沉廷揚。</p>
事情做好了，容易出成績，事情做不好，等著穿小鞋，就看朱家人有什麽栽贓伎倆了。</p>
而沉樹人的表哥張煌言，就沒沉樹人那麽高待遇了。</p>
他姑父隻肯出五千兩給他捐官，最後捐了安慶府桐城縣典史，負責一個縣的治安、武裝。</p>
桐城縣距離革左五營盤踞的霍山已經不足一百裏，屬於大別山區邊緣。那兒的縣令縣丞典史等官員，之前六月份的時候都被流賊殺了，出現了缺口。</p>
那些掌握分配職務權力的狗官，就把交了錢但沒托關係的新人往那些危險崗位上塞。好在等張煌言上任時，差不多也快入冬了，流賊應該不至於寒冬臘月在山區激進用兵攻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