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流賊內訌退卻的消息後,沉樹人依然是不急不躁。


    經過了一天的充分準備和修整,這才在五月初五這日清晨、穩紮穩打帶著他的九千人馬,徐徐追擊退兵的賀一龍。


    之所以有九千人馬,是因為他收編改造了一部分相對還算靠譜的流賊降軍。


    最早一批被俘虜的流賊士兵,是四月二十日二賀主動攻打左子雄大營時失陷的,有大約一千六百人,而且很多都是裝備鐵劄棉甲的流賊老營精銳,至今已有半月有餘。


    沉樹人讓左子雄甄別,確認劣跡較少,確是崇禎二年後朝廷欠餉、還武力彈壓鬧餉才導致逼反的原官軍的,才想辦法給他們洗腦。


    灌輸“沉兵備與如今大明其他文官不同,沉兵備從不以文輕武,經常就事論事幫武將、尤其是降將說話,所以劉國能才那麽肯為他出力”之類的想法。


    再給這些俘虜吃飽飯、每天幹點重體力的修營寨運糧食之類的重體力活,改造了半個月後,已經能收編為官軍所用了。


    而沉樹人原本的五千人馬,在之前兩波小戰鬥中,戰死和傷重不治的約有四百來人,還有些殘廢的受傷的,半個多月裏也好不了。所以可以調動的精銳老兵隻有四千。


    最近來投的賀錦心腹舊部裏,沉樹人就挑挑揀揀,又湊出一千多,再加上賀錦的兩千人,一共湊出五個守備營編製、九千人。


    新投降的士兵,都會被打散編製,擴充到原有部隊中,確保新降兵數量低於三分之一,能被控製住。


    ……


    五月初五清晨,部隊開拔之後,一開始就非常順利。


    雖然追賀一龍跟得不是很緊,但這就是沉樹人要的效果,他壓根兒不急著跟賀一龍決戰,要的隻是逼賀一龍的走位,把敵人驅趕到他所希望的戰場上再說。


    從隨州府孝感縣到信陽府桐柏縣的路程可不短,畢竟孝感縣位於隨州府最東南邊的角落上。


    當賀一龍打算退兵後,這就等於是放棄了整個隨州府溳水沿岸的山區各縣。


    所以,兩軍在最初的五天追擊戰中,並沒有爆發大規模的衝突,至少相隔了近百裏這麽遠遠的咬著。


    五月初七,經過兩天時間、七十多裏的行軍後,官軍率先抵達了溳水沿岸的第一個縣城安陸縣。


    賀一龍撤退時,並沒能做到把賀錦的全部舊部都帶走,總有一些死硬找借口拖延的,會堅持留在當地。


    賀一龍也沒有完全硬來,因為他意識到這些人肯幫他斷後,事實上也是起到了有利於他的作用的,也就把這些死硬的骨頭丟給官軍收拾。


    哪怕最後被官軍全殲了,至少也多拖了幾天不是。


    官軍這邊,金聲桓因為搶到了當先鋒的機會,所以銳氣正盛直接衝到安陸縣城,隨便抓了幾個百姓問了一下。


    得知城內守兵兩千人都不到,還都是賀錦來隨州後就地抓的本地壯丁,另外則是一些更加低質量的拚湊人員。


    金聲桓便直接誌滿意得地派人去城門口喊話,要求安陸縣城直接歸降反正,接受朝廷天兵光複。


    沒想到的是,或許是因為聽說這位先鋒守備帶的兵是荊州府來的,是異地作戰的客軍,之前軍紀也不如沉樹人的部隊嚴明。


    加上賀錦在此地兩年,多多少少有點積威,安陸縣守軍居然不肯直接投降,還是要跟官軍打一打。


    金聲桓非常惱怒,直接弄了點飛梯撞木就開始攻城,可他的士兵人數不比守軍多,遠來也有點疲憊,死了幾十個人、傷了百來號之後,不得不停止了魯莽嚐試,準備籌措其他更好的攻城武器,並且等後軍一起到了再從長計議。


    半天之後,第二營的張名振也到了,聽說了情況後,不由眉頭一皺,不卑不亢地教導了金聲桓幾句:


    “金守備,你既是我家兵備請來的援軍客將,那便也要受我家兵備的軍紀節製,你的部隊一路上走來,就地征糧,加上百姓無知,這才加深了他們‘兵過如梳’的恐懼!


    沉大人的兵是仁義之師,這隨州百姓將來都是大人治下子民,籌糧都得文著來才是!念你初犯,這次隻是訓戒,好好看看我們是怎麽攻城的,你從旁配合就是——不過城破之後,也不許劫掠和屠戮,這次就算不知者不罪。”


    金聲桓吃了個下馬威,這才愈發服服帖帖,正要看張名振怎麽攻城。


    然而張名振的表現也著實讓他意外:人家完全沒有任何花裏胡哨,就是讓部隊修整一日,等第二天後方的大炮拉到了。


    然後直接六門紅夷大炮,對著安陸縣南城門直接特釀地一頓轟。


    大炮精度不是很高,炮彈有打高、打飛了的,落在城樓上。


    最後,當經過五六輪齊射,城門被徹底轟爛時,連帶著城樓一側的牆、柱,都一並轟斷轟塌了。


    張名振帶著本部人馬衝進城門,很快結束了戰鬥,整個過程看得金聲桓目瞪口呆。


    安陸這種縣城級別的地方,城牆城門能有多牢固?這都要上紅夷大炮?!


    入城之後,既然是抗拒官軍之後才被破城,城內流賊軍官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張名振直接再次宣布了沉兵備對投降、反正、從賊、抗拒各級別賊軍的處置標準。


    依法把城內“部總”以上賊軍軍官全部抓獲,押到縣衙前的十字街口斬首,人頭拿去別處示眾,無頭屍體就串在削尖了的木樁上給百姓和賊兵看。


    凡是在流賊主力都敗退、賊王都已經不存在後,縣城依然固守的,城破後部總以上原則上必須全斬!


    哨總以上,如果接敵後立刻主動投降可以不斬。部總以上想例外的,必須把自己的長官抓了,或者是斬了長官的人頭向官軍投降,才能免死。


    宣布這些法例後,官軍又嚴明了軍紀,沒有搶劫百姓,不過一天時間,當地人都意識到了沉樹人的部隊跟原先不一樣,再也沒有鬧出摩擦。


    在安陸縣完成了立威後,也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


    又兩日後,部隊行軍到隨州縣時,這兒留下的流賊守軍和普通百姓,不少已經聽說了安陸那邊的下場。


    所以金聲桓一到,直接打起沉樹人的旗幟,學著之前張名振的說辭喊話,城內不過商議了個把時辰,就無血開城獻門了。


    又有千餘名選擇留下不願跟流賊走的本地籍壯丁,反正加入了官軍序列。


    看到這一幕,金聲桓陷入了愈發的自我懷疑:早知道前幾天他為什麽不冒充沉兵備的旗號呢?他為什麽非要打方巡撫給他的荊州府軍隊的旗號呢?


    在百姓之間,沉兵備的旗號,比其他明軍客軍的名聲,竟能好那麽多!


    這諷刺的一幕,倒是和曆史上三年後、作為江北四鎮之一的高傑,想從北方率部南下到淮南時的遭遇差不多了——


    曆史上高傑在崇禎死後想投靠南明,但他原本駐地在山東,要南下得穿越很多堅固城池防區。一開始他打著明軍旗號,各地卻畏之如虎,明明是在大明的疆土上行軍,卻寸步難行。


    後來高傑想起自己當初也是跟過李自成的,手頭還有闖軍的旗號(高傑原是李自成部將,因為李自成受傷後失去x功能,他老婆邢氏跟著高傑跑了,有奪妻之恨,所以回不去了)然後他就用明軍假扮闖軍,從山東到淮南,一路暢行無阻。


    當然,沉樹人是行德政之人,跟李自成靠搶劫分贓拉人肯定不是一回事,


    李自成那種經濟套路純粹就跟傳銷拉人差不多,需要靠外部滾雪球來輸血,根本沒有經濟自我運轉的永續性。


    “沉兵備仁民愛物,今日方知。天下要是都能像沉兵備治下一樣,四民各安其所,天下何至如此大亂!”當天晚上在隨州縣城立,金聲桓痛飲喝醉,沉痛感慨。


    ……


    過了隨州縣,再往北、直到進入信陽府境內,就再也沒有縣城了,隻有一些鄉鎮和關卡。


    那些鄉鎮就更不可能抵抗官軍,都是隨便路過就接收。


    沉樹人也是一副完全沒把賀一龍放在眼裏的架勢,一邊接收地盤,一邊就把閻應員、張煌言都從後方調來,讓他們抓緊時間在隨州各縣安定人民、恢複生產。


    同時,在作戰的百忙之中,都不忘分出一部分沉家的船隊,從黃州和孝感把富餘的土豆運來,好讓隨州各縣爭取在五月份還能種夏糧的情況下,把一部分合適的土地改種上土豆,這樣年底收獲時土豆的繁殖麵積也能比隻有黃州種要再快一倍。


    至於玉米,那是沒辦法的,一年隻能種一季,五月份再想種也不可能了。


    而其他動物性的優種,也是一邊打仗就一邊已經拿來向當地士紳推廣。靠著這個利好,百姓也很快重新團結起來。


    原本被賀錦抓去當壯丁的士兵,看到反正後父老鄉親日子過得更好,也士氣愈發高漲,願意為沉兵備而戰。


    這些勸農組織生產的活兒,總得忙碌個把月,沉樹人沒空親自操心,到時候聽張煌言匯報就好。


    五月十二日,在隨州縣修整完後,官軍繼續北上,也終於離開了溳水流域。


    由此再往北,就是桐柏山中的三道險隘關卡,溳水的源頭到此為止,往北再也沒有成規模的農耕聚居區,隻有窮山,連惡水都沒有。


    而拖延了那麽多天,劉國能早就已經放棄了攻打信陽縣城,而是堵在了這條山道北端的平靖關外。


    平靖關上有賀一龍留下的守軍,地形險峻易守難攻,所以劉國能也是打不進來的,隻能是在北側關外圍著。


    按照行軍路線趨勢,賀一龍很快會帶著大軍撤到平靖關,而沉樹人也很快會遠遠咬著追到平靖關南側實施包圍。


    當天傍晚,又到了紮營時分,沉樹人攤開地圖,在斥候軍官的指點下,更新了最新的敵我位置信息。


    看著這一步步的推進,他也是愈發自信:“這賀一龍不愧是草莽,真是一點兵法都不讀,一點曆史也不學,連這種路都敢逃,看來這平靖關,就是他的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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