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的船隊被突然出現的官軍水師殲滅了?怎麽回事!不是說官軍還被老二堵在巴陵麽!昨晚還收到老二送來的軍情,說沉樹人至少還要三天才能親臨巴陵!這哪來的官軍水師!”


    得知洞庭湖上的己方補給線和運兵船隊,遭受了單方麵屠戮式的慘重損失,張獻忠整個人都呆滯了許久,最後幾乎是用狂怒嘶吼的語氣喊出這些質問。


    負責幫他接洽斥候、整理軍情的部將馮雙禮,也是焦頭爛額。


    但隻能硬著頭皮把他知道的那點可憐消息來源,盡量整理清楚向大王詳細匯報。


    “大王,如今看來,咱應該是中了沉樹人的緩兵之計了!這些水師具體由誰統領,目前還無從打探,不過根據敗兵回報,官軍約有百八十艘犀利快船、人馬近萬。


    若單論人數,這點人也不算什麽,可關鍵是他們戰船犀利,而且多有火器、佛郎機,我軍那些小船,因此不敵。


    如今損失還沒統計出來,不過至少有五六千人,被直接殲滅在湖麵上了。其餘逃散、棄船一時難以估量,好在二將軍應該是無恙,聽逃回來的敗兵說,二將軍當時要麽是在常德,要麽就是剛剛才啟航。


    二將軍機智過人,得知前軍被攔截後,就算還在湖麵上,肯定也會想辦法逃回常德的——為今之計,還請大王先做定奪,究竟讓二將軍下一步如何處斷為好?


    我軍現在至少被分割為兩截,首尾不能相顧,如若被官軍摸清虛實,擇其中一部集中兵力各個擊破,恐怕殊為凶險。”


    馮雙禮畢竟是曆史上能在張獻忠軍中做到五軍都督之一的高級將領,哪怕讀書少,跟著張獻忠將近十五年仗打下來,戰場嗅覺也已經非常靈敏。


    對那些基本的兵法大忌,他還是很清楚的。所以剛才整理完情報後,他一下子就能點出關鍵矛盾:張獻忠軍,如今已經被臨時分割了。


    馮雙禮說分割為兩部,還是留了麵子的。


    實際上,現在是張獻忠、李定國、劉文秀各自為戰,一共被分割為了三部。


    《無敵從獻祭祖師爺開始》


    張獻忠在長沙,李定國在嶽陽,劉文秀在常德,三方恰好呈一個品字形,包圍著洞庭湖周邊形成軍事存在。一個正西岸,一個東北角,一個東南角。


    當然,這種分割並不是無解的。因為好歹還可以通過不穿湖麵、而是直接繞著湖岸行軍來集結部隊。


    隻不過繞湖邊的路程,肯定比穿越湖麵長很多,常德、嶽陽、長沙三地,相互之間繞路陸路至少是三百多裏,步兵靠兩條腿不帶輜重強行軍也要三天,如果正常行軍那就是五天。


    在有強敵出現、並且至少比流賊這三部分中任何一部都要強的情況下,三到五天絕對是致命的,可能其中一部分就被官軍吞掉了。


    張獻忠必須死馬當活馬醫,立刻作出決斷,讓這三部分兵馬考慮如何調度、機動、集結,反正不能留在原地。


    張獻忠怒目圓瞪地在吉王府的大堂裏來回踱步,手上還焦躁地把玩著一些戰利品小動物。


    最後總算是下定了決心,手上的勁道也自然而然地一緊,捏斃了一隻吉王家養的波斯貓,吩咐道:


    “就這麽定了,讓老二尋機徐徐退卻,至少先來臨湘跟我軍會師。讓老三繼續留在常德,虛張聲勢以為疑兵,幫助我們牽製官軍的注意力。


    不過,讓老三自己機靈一點,如果官軍主力真往他那邊撲去,能打就打,守住武陵縣跟官軍消耗便是。


    如果覺得不敵,就拋棄在常德新抓的士卒,還有其他新附軍,隻帶陝西河南老營的弟兄們,逃回施州衛,想辦法回歸州跟望兒會師。


    隻要退到山險之地,撤退時沿途燒殺一空、堅壁清野,官軍沒那麽容易追上來決戰的。沉樹人想進山,光運糧的麻煩,就夠他琢磨十天半個月的了,適合在洞庭湖裏大決戰的兵馬,未必適合進山遊鬥。”


    張獻忠說完,還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到了這一步,他內心對孫可望和李定國的信賴天平,終於徹底倒向了孫可望一側。


    是孫可望戰前勸他持重!說“沉樹人主力被楊嗣昌調去河南站場”的消息可能有詐,可能就是沉樹人的示弱誘敵。現在這一切果然全部應驗了!


    李定國卻讓他盡快主動出擊,說不能再逮著歸州、巴東等有限幾個敵方薅了,百姓都被殺光遲早要失人心。


    結果現在果然掉到了坑裏!早知道會這樣,區區一兩個州府的人心算什麽!就該多殺人多吃肉!繼續熬一陣子靜觀其變!


    這還不算,李定國在巴陵堵住洞庭湖口,這個任務也完成得太差了!不但沒堵住,還傳回了假消息!


    原本就算沒堵住,好歹報個準信回來,他也好讓劉文秀提前預警、不再走湖麵運兵,也不至於有今天這一戰的損失。


    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再加上去年艾能奇被殺的舊賬一起算,三重惡劣影響疊加之下,張獻忠終於決定回去就把李定國的地位剝奪,不再給他和孫可望、劉文秀同樣級別的兵權。


    ……


    官軍的水師畢竟隻有六千人,所以在洞庭湖湖麵上囂張屠戮了一番之後,暫時也就隻能到此為止了。


    要讓沉練和李愉直接在臨湘縣登陸、沿著湘江逆流而上,跟張獻忠主力打陸戰,那是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的。


    當天傍晚,官軍最多就是殺到臨湘縣附近的湘江河口,把能看到的湖麵上的船都幹掉,隨後就收兵回去,往常德方向繼續搜索殘敵。


    此後幾日,他們能做的,也隻是繼續在洞庭湖上保持巡邏,切斷張獻忠軍恢複水路交通的可能性,看有沒有哪個不怕死的愣頭青再冒出來送死。


    如果沒有,沉練等人一時也就難以對正麵陸戰戰場、形成有效支援了。


    而戰場的重點,也重新看回了嶽州巴陵方向、洞庭湖北口的陸上戰場——


    劉文秀龜縮在常德,擺出守勢、牽製住官軍水軍,那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官軍主力要是真掉頭先去打劉文秀,他跑就是了。


    退一步說,劉文秀的存在,就算什麽都不做,好歹還牽製了官軍六千人——因為官軍水師必須時時刻刻盯緊劉文秀,一旦挪作他用,說不定劉文秀還會糾集殘餘船隻繼續往長沙偷運。


    劉文秀在這場戰役後續時段裏的價值,大致就相當於一戰時的德國海軍,作為一支“存在艦隊”,雖然不出港,但是可以牽製住敵國用來封堵他的兵力。


    而張獻忠主力在南邊,沉樹人暫時也夠不到,隔了好幾百裏呢,所以眼下能打的,也就是李定國。


    沉樹人得知沉練和李愉偷襲破交得手的消息,比張獻忠還稍晚一些——因為湖麵上的哨船傳信,肯定比陸地上不惜馬力的快馬信使要慢。


    水路的速度優勢,隻存在於大規模負重行軍。而在情報傳遞上,始終是比陸路快馬慢的。


    所以,李定國從張獻忠那兒接到噩耗之後,又過了幾個時辰,他北麵城陵磯營地內的沉樹人,才知道同樣的消息。


    雙方到了這一刻,對於對方下一步的行動,基本上也都明牌了——沉樹人知道,李定國肯定不會再在這巴陵耗下去,在官軍船隊已經大規模進入湖麵的情況下,再扼守湖口就沒意義了。


    官軍那點水軍士兵,補給消耗速度肯定也不會很快,隨船帶的糧食吃個十天半個月估計都吃不完。所以指望靠長期封鎖湖口來實現“斷官軍水師糧道,讓他們糧盡自潰”,也是不可能的。


    要是官軍好幾萬主力都是不顧糧道、直接坐船偷越巴陵,那李定國可能還好考慮斷糧道。現在官軍滲透到敵後的人太少了,運力比根本沒到那個程度。


    ……


    李定國接到張獻忠的命令,是在六月十六午後。


    剛接到命令的時候,他還是略微有些詫異的,但隨後很快也理解了自己的危險處境——自己和父王、三弟的兵馬出現了脫節,而且自己是唯一要直麵官軍主力的存在。要是撤晚了,被官軍死死咬住,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現在已經沒時間考慮如何撤軍才能“退而不亂”、“欲退而假裝不退”,趕緊走才是最關鍵的。


    李定國也沒猶豫太久,隻是歎息了一會兒,隨後召集白文選、潘世榮,宣布了自己的計劃。


    “對麵的官軍人數,怕是已經不在我軍之下。而且官軍水師偷襲得手,定然會讓官軍士氣高漲,再打下去對我軍愈發不利。


    我們雖然也有船,但已經不可能水路撤退了,隻能走路。今夜初更就造飯,給士卒加餐,二更就啟程,做好走夜路的準備。


    潘世榮,你留下一些可以放棄的新附軍,留在後營殿後,假裝今夜我們還沒走。我給你留一千騎,一旦官軍今晚或者明早試探性進攻,你抵擋不住,可以以騎兵棄軍先逃,追上主力。”


    李定國吩咐之後,潘世榮聽說自己還能帶點騎兵,所以就算執行斷後任務也有機會逃命,這才答應,自去準備不提。


    一旁的白文選想了想,又補充了一條建議:“二將軍,末將以為,不如今晚還是讓主力坐船吧,黑夜之中官軍也難以攔截。


    而且如今三將軍的運兵船隊剛剛被截擊覆滅,說不定我們這兒燈下黑呢?咱就分出一些可以放棄的新附軍、民壯鄉勇,讓他們擔任劃槳手,劃一夜船。這樣主力還能多睡幾個更次,到快黎明時分,再棄船登岸,走路撤退。


    如此,夜裏就算遇到官軍搜索,也能免於被衝殺,要是真的發現官軍在湖麵上有大股巡船,咱再立刻棄船衝灘也來得及——大不了我們一開始就離岸近一點行船,別超出兩裏地。”


    李定國聽後,覺得白文選說的也有道理,就從善如流把這兩點細節采納了。


    李定國營中正在準備,然而官軍卻沒打算讓他們消停。


    他原本準備天黑後再走,可官軍都沒等到天黑,左子雄就又帶著火器營和紅夷大炮,來轟擊李定國的營寨了。


    朱文禎的騎兵營也披掛整齊、列陣兩旁,一看就是官軍的火力準備隨時都能轉變為全麵強攻的樣子。李定國看到這個陣仗,就知道沉樹人肯定也已經得到官軍水師偷襲劉文秀得手的消息了。


    “也不知今天過後,到底還有多少人能撤走。”李定國內心升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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