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默。</p>
高徐二人立於堂中,又站得近,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p>
須臾,趙行似笑非笑瞥一眼高由敏:“高尚書此刻還覺得,柳國公府或許與此案無關嗎?”</p>
適才沒能說完的那句話,此刻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口了。</p>
一旁徐照恩大吃一驚:“柳國公府?”</p>
高由敏麵色沉沉,嗯了一聲後大概與他將銀號之事解釋了一番。</p>
徐照恩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發展。</p>
那柳國公家畢竟有爵有貴……</p>
他偷偷跟高由敏交換了個眼神,二人彼此給了對方些許底氣,他一拱手,勸趙行:“如此說來,柳小公爺行事確實可以,可此事牽扯到國公府,二殿下是不是要進宮麵聖,將此事回稟官家知曉,再做定奪?”</p>
趙行也不跟他們兩個生氣。</p>
為官多年,官場上那些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所謂的人情往來與門道。</p>
他雖不在朝中,可這兩年跟在大兄身邊也經曆不少。</p>
高徐二人此刻的反應是換了任何一個朝臣都會有的。</p>
趙行點點扶手:“此案父皇交我全權處置,我既立了軍令狀,難道連傳召柳子冉到堂問話都要先行回稟父皇知曉?”</p>
他自己清楚。</p>
父皇交底兒給他,也是在告訴他,此案不論牽扯到什麽人,由他全權處置,但他交給父皇的,也隻能是真相。</p>
“可是殿下……”</p>
“行了。”</p>
趙行緩緩起身,理了理坐出褶皺來的錦袍,隨手抄起方才脫下置於一旁的玄色滿繡仙鶴的大氅搭在臂彎上,一麵提步往外走,一麵吩咐高由敏:“高尚書親自帶人去一趟吧,其他人去,恐怕柳國公不會輕易叫人把他兒子帶到刑部來問話。”</p>
這就是鐵了心了。</p>
高徐二人深知多說無益,又看他背影那樣堅定,已經出了門往正堂而去,心下不免歎口氣。</p>
徐照恩甚至在高由敏肩膀上重重一拍,一時無話,疾步跟上趙行不提。</p>
·</p>
高由敏親自帶人到國公府去傳召柳子冉到堂,柳國公再有心阻撓,也總不能硬來。</p>
何況此案鬧得滿城風雨,在禦前是過了一回的,他也隻能眼看著柳子冉被刑部的人帶走,而後寒著一張臉匆匆去了柳明華院中。</p>
那邊高由敏帶著人回刑部,免不了為百姓所見,隻是先前五城兵馬司在城內抓了不少人,這會兒人心惶惶,再這件事情蓋棺定論之前,也不敢在胡說八道,生怕抓到他們自己頭上去。</p>
可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竟三五成群圍著跟去了刑部官署。</p>
官署於宮城邊上,哪裏由得百姓圍觀?</p>
高由敏黑著臉吩咐人將圍觀百姓驅散,特意交代了別傷人,領著人進府衙之後,令左右將大門緊閉起來。</p>
柳子冉直到站在堂下都還是一臉的平和。</p>
他五官周正,濃眉大眼,本生了張長輩看了會慈愛,平輩人瞧著他溫和,晚輩見了願意黏著他的討喜的臉。</p>
他上堂不跪,平和了半晌才笑彎了眉眼同趙行見禮:“二殿下。”</p>
趙行端坐堂上,浩氣長舒的牌匾高高懸於頭頂,他眯眼打量柳子冉良久,開門見山問道:“昨夜你讓人在明豐銀號支取白銀一千兩並黃金二十兩,作為何用?”</p>
柳子冉麵不改色,仍舊在笑:“明豐銀號裏都是這些年我家中為我妹妹存下的,她昨日與我說想在江南置辦一些產業,等我阿娘這次病好後,想陪著我阿娘到江南小住一些時日,漿養身體。”</p>
他挑眉看趙行:“我一向疼愛這個妹妹,一如二殿下心疼薑大姑娘,她既然開了這個口,又非要用自己的錢去置辦產業,我作為兄長,難道連這點小事也不允她嗎?自然是連夜讓人到銀號取了銀子,趕路往江南去了。”</p>
高徐二人於堂中又對視,顯然柳子冉是有備而來。</p>
他們幹了半輩子刑名,壓根兒就不信天底下會有這麽巧的事。</p>
何況置辦產業,一千兩白銀已經足夠多,那些產業就算歸在柳明華明顯,她遠在盛京,並不會長住江南一代,買上些田產,三五間鋪麵,何須多支二十兩黃金?</p>
不過都是借口而已。</p>
趙行哦了聲,倒很平靜:“既然給了這麽多錢帶著上路去江南,想是你極信任倚重之人,不知這趟差事你派了誰去辦的?何時取了銀子,何時動身出城,走的哪條官道呢?”</p>
他一連串發問完,沒等柳子冉回答,又說:“既然昨夜才出城,就算是快馬加鞭,眼下派人沿途去追,應該也能追上人的。”</p>
柳子冉的神色才有一瞬間崩塌變化:“我不懂,二殿下把我傳至刑部,就為了我取用自家妹妹一點兒銀子?難道我家到江南置辦產業也犯了哪條國法嗎?要這樣興師動眾,問罪一般的質問於我?”</p>
高由敏暗暗咂舌。</p>
平日見這位小公爺行事端方,實看不出也是個耍無賴的油子,原來事到臨頭才能瞧出他的本性來。</p>
升堂問案,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當堂推諉抵賴,慣用的手段便是顧左右而言他。</p>
</p>
他心裏要是沒有鬼,方才二殿下的問題一點也不難回答。</p>
趙行更是笑出聲來:“你花自己家的錢,給自己妹妹置辦產業,當然不犯國法,可這筆錢要是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就說不好了。”</p>
柳子冉垂眸:“二殿下所說不該用的地方,指的又是什麽呢?”</p>
少頃他抬眼去看:“有些話,無憑無據,若隻為誅心,我倒想規勸二殿下慎言。</p>
昨夜約亥時三刻,我的長隨帶著銀錢自廣德門出城上官道,趕往江南去辦差事,我吩咐過他此事不急,是以不必晝夜兼程,二殿下若不信,現在派人出城去追,倒的確是追得上的。”</p>
他的笑容裏,多出些鎮定與得意:“二殿下該不是懷疑我與京中邪祟傳言有關,所以把我抓到刑部來問話吧?”</p>
“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你確實有嫌疑。”趙行眸色略暗了些,“恐怕要委屈你,且在刑部等上一等,國公府,你暫且是回不去了。”</p>
可柳子冉端得是成竹在胸,他敢開口,勢必是真的派了人出城往江南去,沿著他所說追查下去,肯定能把人給追回來,反倒證明了他的清白。</p>
不過一千多兩銀子和二十兩黃金,若有整個國公府給柳明華兜底,這筆錢又不是拿不出來。</p>
趙行咬咬牙:“不過有關於明豐銀號所存錢款,到底是你家特意存給你妹妹,還是先前盛京傳言非虛——此案過後,朝廷亦會派人詳查。”</p>
柳子冉臉色又一變,笑意盡斂,深望了趙行一眼。</p>
第六十五章 成竹在胸(二更)</p>
高徐二人立於堂中,又站得近,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p>
須臾,趙行似笑非笑瞥一眼高由敏:“高尚書此刻還覺得,柳國公府或許與此案無關嗎?”</p>
適才沒能說完的那句話,此刻無論如何也再說不出口了。</p>
一旁徐照恩大吃一驚:“柳國公府?”</p>
高由敏麵色沉沉,嗯了一聲後大概與他將銀號之事解釋了一番。</p>
徐照恩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發展。</p>
那柳國公家畢竟有爵有貴……</p>
他偷偷跟高由敏交換了個眼神,二人彼此給了對方些許底氣,他一拱手,勸趙行:“如此說來,柳小公爺行事確實可以,可此事牽扯到國公府,二殿下是不是要進宮麵聖,將此事回稟官家知曉,再做定奪?”</p>
趙行也不跟他們兩個生氣。</p>
為官多年,官場上那些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所謂的人情往來與門道。</p>
他雖不在朝中,可這兩年跟在大兄身邊也經曆不少。</p>
高徐二人此刻的反應是換了任何一個朝臣都會有的。</p>
趙行點點扶手:“此案父皇交我全權處置,我既立了軍令狀,難道連傳召柳子冉到堂問話都要先行回稟父皇知曉?”</p>
他自己清楚。</p>
父皇交底兒給他,也是在告訴他,此案不論牽扯到什麽人,由他全權處置,但他交給父皇的,也隻能是真相。</p>
“可是殿下……”</p>
“行了。”</p>
趙行緩緩起身,理了理坐出褶皺來的錦袍,隨手抄起方才脫下置於一旁的玄色滿繡仙鶴的大氅搭在臂彎上,一麵提步往外走,一麵吩咐高由敏:“高尚書親自帶人去一趟吧,其他人去,恐怕柳國公不會輕易叫人把他兒子帶到刑部來問話。”</p>
這就是鐵了心了。</p>
高徐二人深知多說無益,又看他背影那樣堅定,已經出了門往正堂而去,心下不免歎口氣。</p>
徐照恩甚至在高由敏肩膀上重重一拍,一時無話,疾步跟上趙行不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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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由敏親自帶人到國公府去傳召柳子冉到堂,柳國公再有心阻撓,也總不能硬來。</p>
何況此案鬧得滿城風雨,在禦前是過了一回的,他也隻能眼看著柳子冉被刑部的人帶走,而後寒著一張臉匆匆去了柳明華院中。</p>
那邊高由敏帶著人回刑部,免不了為百姓所見,隻是先前五城兵馬司在城內抓了不少人,這會兒人心惶惶,再這件事情蓋棺定論之前,也不敢在胡說八道,生怕抓到他們自己頭上去。</p>
可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竟三五成群圍著跟去了刑部官署。</p>
官署於宮城邊上,哪裏由得百姓圍觀?</p>
高由敏黑著臉吩咐人將圍觀百姓驅散,特意交代了別傷人,領著人進府衙之後,令左右將大門緊閉起來。</p>
柳子冉直到站在堂下都還是一臉的平和。</p>
他五官周正,濃眉大眼,本生了張長輩看了會慈愛,平輩人瞧著他溫和,晚輩見了願意黏著他的討喜的臉。</p>
他上堂不跪,平和了半晌才笑彎了眉眼同趙行見禮:“二殿下。”</p>
趙行端坐堂上,浩氣長舒的牌匾高高懸於頭頂,他眯眼打量柳子冉良久,開門見山問道:“昨夜你讓人在明豐銀號支取白銀一千兩並黃金二十兩,作為何用?”</p>
柳子冉麵不改色,仍舊在笑:“明豐銀號裏都是這些年我家中為我妹妹存下的,她昨日與我說想在江南置辦一些產業,等我阿娘這次病好後,想陪著我阿娘到江南小住一些時日,漿養身體。”</p>
他挑眉看趙行:“我一向疼愛這個妹妹,一如二殿下心疼薑大姑娘,她既然開了這個口,又非要用自己的錢去置辦產業,我作為兄長,難道連這點小事也不允她嗎?自然是連夜讓人到銀號取了銀子,趕路往江南去了。”</p>
高徐二人於堂中又對視,顯然柳子冉是有備而來。</p>
他們幹了半輩子刑名,壓根兒就不信天底下會有這麽巧的事。</p>
何況置辦產業,一千兩白銀已經足夠多,那些產業就算歸在柳明華明顯,她遠在盛京,並不會長住江南一代,買上些田產,三五間鋪麵,何須多支二十兩黃金?</p>
不過都是借口而已。</p>
趙行哦了聲,倒很平靜:“既然給了這麽多錢帶著上路去江南,想是你極信任倚重之人,不知這趟差事你派了誰去辦的?何時取了銀子,何時動身出城,走的哪條官道呢?”</p>
他一連串發問完,沒等柳子冉回答,又說:“既然昨夜才出城,就算是快馬加鞭,眼下派人沿途去追,應該也能追上人的。”</p>
柳子冉的神色才有一瞬間崩塌變化:“我不懂,二殿下把我傳至刑部,就為了我取用自家妹妹一點兒銀子?難道我家到江南置辦產業也犯了哪條國法嗎?要這樣興師動眾,問罪一般的質問於我?”</p>
高由敏暗暗咂舌。</p>
平日見這位小公爺行事端方,實看不出也是個耍無賴的油子,原來事到臨頭才能瞧出他的本性來。</p>
升堂問案,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當堂推諉抵賴,慣用的手段便是顧左右而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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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要是沒有鬼,方才二殿下的問題一點也不難回答。</p>
趙行更是笑出聲來:“你花自己家的錢,給自己妹妹置辦產業,當然不犯國法,可這筆錢要是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就說不好了。”</p>
柳子冉垂眸:“二殿下所說不該用的地方,指的又是什麽呢?”</p>
少頃他抬眼去看:“有些話,無憑無據,若隻為誅心,我倒想規勸二殿下慎言。</p>
昨夜約亥時三刻,我的長隨帶著銀錢自廣德門出城上官道,趕往江南去辦差事,我吩咐過他此事不急,是以不必晝夜兼程,二殿下若不信,現在派人出城去追,倒的確是追得上的。”</p>
他的笑容裏,多出些鎮定與得意:“二殿下該不是懷疑我與京中邪祟傳言有關,所以把我抓到刑部來問話吧?”</p>
“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你確實有嫌疑。”趙行眸色略暗了些,“恐怕要委屈你,且在刑部等上一等,國公府,你暫且是回不去了。”</p>
可柳子冉端得是成竹在胸,他敢開口,勢必是真的派了人出城往江南去,沿著他所說追查下去,肯定能把人給追回來,反倒證明了他的清白。</p>
不過一千多兩銀子和二十兩黃金,若有整個國公府給柳明華兜底,這筆錢又不是拿不出來。</p>
趙行咬咬牙:“不過有關於明豐銀號所存錢款,到底是你家特意存給你妹妹,還是先前盛京傳言非虛——此案過後,朝廷亦會派人詳查。”</p>
柳子冉臉色又一變,笑意盡斂,深望了趙行一眼。</p>
第六十五章 成竹在胸(二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