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p>
沈從真算是個很識時務的人。</p>
這種“良好”的品德其實從他還小的時候就已經能夠體現出來。</p>
大家年紀差不多,都一塊兒長起來。</p>
上頭出了壓著一個趙禹,與他們這些人都不一樣之外,餘下那些,好像真沒多大差別。</p>
沈從真輩分高,年紀小,相處起來多多少少是有點尷尬的。</p>
再加上華陽大長公主她真的很奇怪。</p>
在孩子們都還小的時候, 她特別喜歡拿這個說事兒。</p>
當年甚至在聖人麵前開過玩笑,逗著趙行讓趙行管沈從真喊阿叔。</p>
聖人給她麵子,嘴上不好說什麽,還是趙禹仗著年紀小,難得在長輩們麵前失禮且放肆了一回,當場就給駁了回去, 冷冰冰的質問沈從真, 趙行敢叫, 他敢不敢應。</p>
這事兒後來傳開,說什麽的都有。</p>
不過半年時間,眾人淡忘,日子再久點兒,更沒人提。</p>
華陽大長公主也是從那次之後,每每進宮,在官家聖人麵前才稍稍懂得收斂二字怎麽寫。</p>
更不敢再在趙禹兄弟麵前提什麽輩分不輩分的話。</p>
而沈從真他本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趙禹給嚇著了。</p>
十一二歲進學,練功,他其實有天賦,能文能武,算是比較全麵發展的一個人。</p>
薑元曜那時候都說過,夫子其實是很看重沈從真的。</p>
他們這些人之中,都是能文也能武,但多少有個側重。</p>
譬如薑元曜、趙行與韓沛昭之流,便是文墨更通。</p>
而似薑元瞻與柳子冉等人, 則是身手更好些。</p>
趙行也還是到後來被趙禹按著親自指點, 騎射武功才大有進益。</p>
更有像趙霖與趙奕那種文不成武不就,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根本不值一提。</p>
若要說文武全才,非趙禹跟沈從真莫說。</p>
論理說,沈從真有這樣好的本事,又是那樣的出身,風頭無量,趙禹之下,士族貴公子之中該屬他為第一人。</p>
偏偏又不是這樣。</p>
薑莞盯著沈從真看。</p>
想起從前的很多事。</p>
十一歲冬宴雅集做詩,沈從真甚至輸給比他年紀小的趙策。</p>
十二歲聚在一起吃烤肉飛花令,他又接連輸給女孩兒們,連周宛寧那種幼時不學無術的都不敵。</p>
十三歲校場對陣,敗在趙行槍下。</p>
十四歲秋獵場上,晉和帝興致勃勃,叫幾個孩子們射箭給他看,沈從真又以一箭之差,輸給趙奕。</p>
可是這個人,策論文章得梁老太傅親口讚過,去年西郊校場對陣他又在趙禹手上輕輕鬆鬆走過百招,最後體力不支,敗下陣來。</p>
但薑莞她自己也是練功的人。</p>
到底是故意輸陣,還是真的體力不支,誰也不是個傻子。</p>
隻能說沈從真他太會做人了。</p>
趙禹對於他的退讓與知分寸也很受用,不戳穿罷了。</p>
薑莞至此才真正覺得,華陽大長公主的心思,他知或不知,都不重要了。</p>
隻要他看清趙行心意,就會主動退開,不再上前招惹。</p>
至於沈寶芝——</p>
薑莞倏爾笑了。</p>
她抬手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裏,送到趙行臉前去,眼神還落在沈從真身上:“君子不奪人所好,我雖是小女子,也不奪好你所愛。那字帖既是你心愛之物,本就是華陽殿下隨口一說的,我也不真要你的。</p>
我家中字帖無數,二哥哥前些日還送了好幾套古本過來,我也不差這兩本。</p>
沈四郎君自個兒收藏著吧。</p>
不過這種東西,招人喜歡,叫人看見了,保不齊惦記,實在是沒法子的事。</p>
所以依我說,最好是能藏起來,藏得深深地,不給人看見,沈四郎君說呢?”</p>
趙行一麵聽她說,一麵挑眉回望。</p>
目光掠過她蔥白指尖,毫不遲疑,就手接過小盞。</p>
他知沈從真在看著,所以接小盞的時候,指尖覆在薑莞指尖上,觸碰在一起時,非但沒有避開,反而格外坦然。</p>
薑元瞻當然也看見了,眼皮直跳,連鬢邊青筋帶著一塊兒跳。</p>
他有些想掀桌子。</p>
就算有了婚約,也不當如此!</p>
哪怕以後成了婚,出門在外,青天白日,也要收斂點!</p>
一點兒體麵都不顧怎麽成?</p>
趙行不要臉,他妹妹是女孩兒,難道跟著趙行一起不要臉嗎?</p>
趙然是突然察覺到身邊有一道道戾氣和肅冷,那並不是衝著他來的,卻十分的駭人。</p>
驟然回頭,再順著薑元瞻目光而去,看見那一幕時候,匆匆別看眼,裝作沒看見,隻是把求助的視線掃到周宛寧那邊去。</p>
二堂兄這個舉動呢,必是故意為之。</p>
這時候拆他的台,不太合適。</p>
不過他不敢勸,甚至不敢吭聲。</p>
別看他是做表哥的——薑元瞻這個臭脾氣,能當他祖宗。</p>
真惱起來,上頭時候,還管什麽表哥不表哥的?</p>
好在周宛寧機靈,心思也活泛,料想著沈從真未必打什麽好主意,故而心思與目光就一直來回轉動著。</p>
此刻接收到趙然的提醒,又想著不好開口的太過突兀,烏黑的眼珠一轉,端起麵前茶杯,正要往嘴邊送,卻也不知怎的,手上一歪,溫熱的茶水倒有大半灑在趙策身上。</p>
燙倒不至於,熱是肯定的。</p>
她又潑的突然,趙策低呼著閃身往旁邊兒躲:“你怎麽喝個茶也能潑我一身!”</p>
周宛寧連忙道歉,薑元瞻果然回了神,皺著眉頭看過去:“你燙著沒有?”</p>
她搖頭說沒有,那邊趙策更是不滿,叫囂道:“二表哥,你看看清楚,是她潑了我一身,你要問也該問我吧?”</p>
“你一個男孩子,又不是剛煮開的滾茶,能燙死你嗎?叫喊什麽?”</p>
薑元瞻黑著臉,隻管拿趙策撒氣:“你離三娘遠一點,別挨著她坐,她就是灑了茶水,也潑不到你身上去!”</p>
趙策一時氣結,更覺得無語。</p>
周宛寧畢竟是故意的,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歉意,又連累趙策平白挨罵,就遞了自己的帕子過去:“你先擦擦吧。元瞻哥哥也別罵他了,我剛差點兒滑脫手,潑了他一身的茶水,他夠窩火的了,你再罵他,他更委屈啦。”</p>
薑元瞻淡淡瞥趙策一眼,說了句別理他,長臂一伸,在趙策沒能碰到那方手帕之前,從周宛寧手裏抽走了她的帕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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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真算是個很識時務的人。</p>
這種“良好”的品德其實從他還小的時候就已經能夠體現出來。</p>
大家年紀差不多,都一塊兒長起來。</p>
上頭出了壓著一個趙禹,與他們這些人都不一樣之外,餘下那些,好像真沒多大差別。</p>
沈從真輩分高,年紀小,相處起來多多少少是有點尷尬的。</p>
再加上華陽大長公主她真的很奇怪。</p>
在孩子們都還小的時候, 她特別喜歡拿這個說事兒。</p>
當年甚至在聖人麵前開過玩笑,逗著趙行讓趙行管沈從真喊阿叔。</p>
聖人給她麵子,嘴上不好說什麽,還是趙禹仗著年紀小,難得在長輩們麵前失禮且放肆了一回,當場就給駁了回去, 冷冰冰的質問沈從真, 趙行敢叫, 他敢不敢應。</p>
這事兒後來傳開,說什麽的都有。</p>
不過半年時間,眾人淡忘,日子再久點兒,更沒人提。</p>
華陽大長公主也是從那次之後,每每進宮,在官家聖人麵前才稍稍懂得收斂二字怎麽寫。</p>
更不敢再在趙禹兄弟麵前提什麽輩分不輩分的話。</p>
而沈從真他本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趙禹給嚇著了。</p>
十一二歲進學,練功,他其實有天賦,能文能武,算是比較全麵發展的一個人。</p>
薑元曜那時候都說過,夫子其實是很看重沈從真的。</p>
他們這些人之中,都是能文也能武,但多少有個側重。</p>
譬如薑元曜、趙行與韓沛昭之流,便是文墨更通。</p>
而似薑元瞻與柳子冉等人, 則是身手更好些。</p>
趙行也還是到後來被趙禹按著親自指點, 騎射武功才大有進益。</p>
更有像趙霖與趙奕那種文不成武不就,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根本不值一提。</p>
若要說文武全才,非趙禹跟沈從真莫說。</p>
論理說,沈從真有這樣好的本事,又是那樣的出身,風頭無量,趙禹之下,士族貴公子之中該屬他為第一人。</p>
偏偏又不是這樣。</p>
薑莞盯著沈從真看。</p>
想起從前的很多事。</p>
十一歲冬宴雅集做詩,沈從真甚至輸給比他年紀小的趙策。</p>
十二歲聚在一起吃烤肉飛花令,他又接連輸給女孩兒們,連周宛寧那種幼時不學無術的都不敵。</p>
十三歲校場對陣,敗在趙行槍下。</p>
十四歲秋獵場上,晉和帝興致勃勃,叫幾個孩子們射箭給他看,沈從真又以一箭之差,輸給趙奕。</p>
可是這個人,策論文章得梁老太傅親口讚過,去年西郊校場對陣他又在趙禹手上輕輕鬆鬆走過百招,最後體力不支,敗下陣來。</p>
但薑莞她自己也是練功的人。</p>
到底是故意輸陣,還是真的體力不支,誰也不是個傻子。</p>
隻能說沈從真他太會做人了。</p>
趙禹對於他的退讓與知分寸也很受用,不戳穿罷了。</p>
薑莞至此才真正覺得,華陽大長公主的心思,他知或不知,都不重要了。</p>
隻要他看清趙行心意,就會主動退開,不再上前招惹。</p>
至於沈寶芝——</p>
薑莞倏爾笑了。</p>
她抬手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裏,送到趙行臉前去,眼神還落在沈從真身上:“君子不奪人所好,我雖是小女子,也不奪好你所愛。那字帖既是你心愛之物,本就是華陽殿下隨口一說的,我也不真要你的。</p>
我家中字帖無數,二哥哥前些日還送了好幾套古本過來,我也不差這兩本。</p>
沈四郎君自個兒收藏著吧。</p>
不過這種東西,招人喜歡,叫人看見了,保不齊惦記,實在是沒法子的事。</p>
所以依我說,最好是能藏起來,藏得深深地,不給人看見,沈四郎君說呢?”</p>
趙行一麵聽她說,一麵挑眉回望。</p>
目光掠過她蔥白指尖,毫不遲疑,就手接過小盞。</p>
他知沈從真在看著,所以接小盞的時候,指尖覆在薑莞指尖上,觸碰在一起時,非但沒有避開,反而格外坦然。</p>
薑元瞻當然也看見了,眼皮直跳,連鬢邊青筋帶著一塊兒跳。</p>
他有些想掀桌子。</p>
就算有了婚約,也不當如此!</p>
哪怕以後成了婚,出門在外,青天白日,也要收斂點!</p>
一點兒體麵都不顧怎麽成?</p>
趙行不要臉,他妹妹是女孩兒,難道跟著趙行一起不要臉嗎?</p>
趙然是突然察覺到身邊有一道道戾氣和肅冷,那並不是衝著他來的,卻十分的駭人。</p>
驟然回頭,再順著薑元瞻目光而去,看見那一幕時候,匆匆別看眼,裝作沒看見,隻是把求助的視線掃到周宛寧那邊去。</p>
二堂兄這個舉動呢,必是故意為之。</p>
這時候拆他的台,不太合適。</p>
不過他不敢勸,甚至不敢吭聲。</p>
別看他是做表哥的——薑元瞻這個臭脾氣,能當他祖宗。</p>
真惱起來,上頭時候,還管什麽表哥不表哥的?</p>
好在周宛寧機靈,心思也活泛,料想著沈從真未必打什麽好主意,故而心思與目光就一直來回轉動著。</p>
此刻接收到趙然的提醒,又想著不好開口的太過突兀,烏黑的眼珠一轉,端起麵前茶杯,正要往嘴邊送,卻也不知怎的,手上一歪,溫熱的茶水倒有大半灑在趙策身上。</p>
燙倒不至於,熱是肯定的。</p>
她又潑的突然,趙策低呼著閃身往旁邊兒躲:“你怎麽喝個茶也能潑我一身!”</p>
周宛寧連忙道歉,薑元瞻果然回了神,皺著眉頭看過去:“你燙著沒有?”</p>
她搖頭說沒有,那邊趙策更是不滿,叫囂道:“二表哥,你看看清楚,是她潑了我一身,你要問也該問我吧?”</p>
“你一個男孩子,又不是剛煮開的滾茶,能燙死你嗎?叫喊什麽?”</p>
薑元瞻黑著臉,隻管拿趙策撒氣:“你離三娘遠一點,別挨著她坐,她就是灑了茶水,也潑不到你身上去!”</p>
趙策一時氣結,更覺得無語。</p>
周宛寧畢竟是故意的,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歉意,又連累趙策平白挨罵,就遞了自己的帕子過去:“你先擦擦吧。元瞻哥哥也別罵他了,我剛差點兒滑脫手,潑了他一身的茶水,他夠窩火的了,你再罵他,他更委屈啦。”</p>
薑元瞻淡淡瞥趙策一眼,說了句別理他,長臂一伸,在趙策沒能碰到那方手帕之前,從周宛寧手裏抽走了她的帕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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