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紀元460年11月12號。


    一艘體長三百米的戰艦來到鱗丘之地上空。銀白色的艦體撐開了防護罩,外部被一層橢圓形透明光暈環繞。


    在戰艦指揮艦橋內,身著將軍軍服的北何璐正看著麵前的投影沙盤。


    一旁的人工智能正在對接下方燃輪上傳的具體信息,將航拍的投影細致化。在其身後六組機械人偶(情報官)坐在相應的屏幕前分析情況,而頭戴的信息盔將分析出的細節傳輸給人工智能匯總。


    例如燃輪在地圖上的兵力部署,以及前線偵查到的鈦鋼蜘蛛狀機械兵,都細致化出現在北何璐的視角內。


    這裏是前沿戰場


    戰艦如此龐然大物也如同磁鐵一般,會吸引鈦鋼的一些導彈反擊,大廳中警報一簇簇響起。


    如此情況是由於:該地區的燃輪無人機監察網絡先一步發現鈦鋼企圖展開導彈陣地,提供的預警。


    在北何璐身邊,另一號人工智能出現,提示道:“指揮官,現在這裏戰區風險度極大。”


    北何璐看了一眼預警情況,擺了擺手說道:“去(距離最近的)反導陣地,下降高度。”


    人工智能頓了頓,彈出了一係列風險數值。


    北何璐皺了皺眉頭:“不要給我介紹,執行指令。”


    ……


    北何璐的戰艦地盤淡藍色的火焰噴射開始微轉動,推動戰艦倒飛並且降低高度,而這一係列的操作如同開了嘲諷,讓鈦鋼的殘軍不惜一切代價想打擊聯邦這個重要單位。


    畢竟這幾個月,鈦鋼和燃輪打得太憋屈了。燃輪攻擊和防守相當有度,進攻如同烈火燎原,動輒就是秀火力協同和包抄穿插。


    而在防禦的時候,就是讓鈦鋼不得不啃高地,啃得牙口全崩,都咬不下一絲肉。


    這時候,聯邦的先進戰艦沒有隨行軍團保護就出現,鈦鋼前線輸紅了眼的賭徒們哪能抵製住這種誘惑呢?


    【但現在的情況是,燃輪:“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啊!”】


    且不說,北何璐的戰艦防護罩配合近防炮係統的防護力,能夠在三秒內攔截六七十枚亞音速導彈。


    在地麵上,燃輪兵團的反應速度,是壓得鈦鋼沒法動彈。


    現在,在鱗丘地帶,隻有燃輪的兵團可以在半個小時內,調配一百枚導彈,對某個目標飽和攻擊。


    戰場上,戰機稍縱即逝,越短時間、越能大規模完成調配,才能抓住。這是一個軍隊是否為強軍的基本標準。


    至於鈦鋼,且不說其組織被燃輪打得近乎崩潰,各部神官已經不相信隊友,就算他們的組織最巔峰的時候,也做不到燃輪二線軍團的組織度。


    所以呢。


    北何璐艦隊收到了預警,但是鈦鋼陣地上,四十個導彈陣地上,一發都沒有打出來,都被燃輪的地麵快速反應火力全部炸平。


    二十分鍾後。


    大氣浮空戰艦內。北何璐麵前屏幕上,艦隊防護始終是安全綠色(防護罩能量都沒衰減),而紅色預警都如虛驚一場全部解除。


    玻璃觀察窗外,那些已預警區域,儼然是被燃輪炮擊一個個秒掉。


    層層山巒各處據點升起硝煙。——這場麵,好似神劇警察大聲呼籲某犯罪分子危險,而後自己卻生猛拿出重機槍,把還沒看出威脅的罪犯直接擊斃加鞭屍!


    在艦橋內。


    北何璐目光看著這一幕時,所在的電子指揮大廳中氣氛冷噤!在他身後的士官們,也都感覺到這意味著什麽。


    比起鈦鋼,燃輪非常安靜。


    但事實上,燃輪遠遠甩開了鈦鋼神會。如此強大的戰爭力量,平時卻能靜若處子,這後麵的含義太讓聯邦執政階層脊背出汗。


    八瓣花聯邦現在任何一個集團恐怕都做不到,在大規模調度時候,如此宛若一人。


    原本,北掠明對燃輪悖逆自己決策,是略帶不滿,現在收回了先前態度,七分變得慎重,剩下三分是警惕。


    ……


    被青苔染綠又被戰火抓花的峰群緩緩倒退。


    戰艦緩緩駛入,燃輪製定的反導陣地。在戰艦進入安全區後。


    燃輪的通訊閃爍,頭戴電子信息冠冕的北何璐立刻接通了通訊。


    燃輪在戰區指揮部的值班負責人——陸似,出現在屏幕上。


    陸似帶著標準禮貌的語氣:“長官,很高興見到您,現在戰區的情況如您所見,還不是很太平。請您……”


    北何璐語氣很不客氣地打斷道:“讓宙遊和我說話。”


    陸似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用手按了一下脖子上的電子監察環,將情況發給組織。


    北何璐見到這一幕,瞳中精光一聚,這個情況再一次提示他,先前心裏所感歎的“燃輪如若一人”。


    二十秒後。


    陸似得到外事部的確定,對北何璐應諾道:“長官,我方總負責人即將連通您的電話。”


    ……


    在北極區域能源基地中。


    正騎在核聚變環體上檢查係統的宙遊,接收到前線的信息,(被打擾了)冷哼了一聲,順手聯通了電話。


    看著艦艙內的北何璐,不由陰陽怪氣道:“哦,我的壁壘戰士大人,您跑到鱗丘視察前線,怎麽把遠在後方的我拽到您麵前,是前線那邊怠慢你了,所以要對我瀉火嗎?嘖嘖。”


    北何璐原本一肚子話,見到宙遊這吊兒郎當的樣子,不禁氣結。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宙遊,你們燃輪打得很威風。”


    宙遊不禁宛然,點頭道:“這還要,感謝聯邦的政策支持。我們前線的將士才能奮勇殺敵。”——這些毫無營養的話,宙遊說得煞有其事。


    北何璐盯著宙遊那十年來都沒有任何變化的麵龐,問道:“現在新聞上,對你們的戰力有著高度評價。”


    宙遊對上了北何璐的目光,笑容漸漸收起,脫下了操作的機械手套。同時小聲埋怨道:“人怕出名,豬(芳明星上同類型的肉畜)怕壯啊。”


    北何璐緩緩道:“最高議會,最近在討論給你一個中央席位。”


    宙遊瞅了瞅北何璐,緩緩道:“我拿這個席位,和你拿這個席位效果一樣嗎?”


    ——這是肯定不一樣的,北何璐拿到這個席位,背後有家族勢力支持,這席位就是個人話語權;而宙遊拿到了這個席位,隻是芳明星試圖將燃輪核心人員拔出的計策。


    北何璐說道:“你可以不來。”


    宙遊點頭:“那麽,就幫我回絕這份好意吧。”


    北何璐被這幹脆的截斷,弄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良久後,問道:“你準備單幹了嗎?”


    宙遊攤了攤手:“怎麽會,燃輪和聯邦的各項聯係,都會持續下去。”


    北何璐不由笑了,戳破了最後一張紙道:“但是,現在的燃輪,無法控製了。”


    出乎北何璐意料,宙遊很普通的微笑回應道:“你們之前也沒有控製我們啊!”


    又是一秒的沉默。


    北何璐:“那是,之前的你們沒必要控製。————現在需要了。”


    在宙遊眼中,說實話的北何璐,要比說假話的聯邦政客們,可親得多。


    ……


    燃輪在鱗丘的軍事行動,讓聯邦上層無比震撼。


    先前所有人,包括調度燃輪的北掠明,也都是認為,燃輪這個大型地方勢力和鈦鋼在鱗丘地帶的殘軍對抗,必然會形成一種相互消耗磨損的情況。


    畢竟整個聯邦投入了那麽多資金,砸了那麽多的物力人力,都未能解決問題。科技次等的燃輪,也是要好好體會一下黴頭。


    但是事實上,燃輪現在第二階段已經打完了,將包圍圈已經收縮到,不足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地步。


    鈦鋼已經近乎垂死掙紮,但是這反抗日益絕望。


    宗教集團們,幾乎將部隊以送死的模式向前派遣了。


    他們發給前線部隊足夠的藥物,還有電子愉悅芯片後,讓機械人偶最後爽一把,然後安心上路。


    而燃輪這邊,在早期進攻存在三百四十人的死亡,現在越打越順手,戰損比被拉得越來越開。


    人們總說“願世界沒有戰爭”。但事實上,戰爭是對一個國家的考核。在這場上與下俱赴硝煙的考核中,整個國家磨合除了一種全民性的默契。


    這就往往造成了一個事實,越是打過慘烈戰爭的國家,會越來越發達。


    沒有這場戰爭,宙遊說破嘴皮,都沒法向所有人解釋,何謂國家整體動員力。


    所謂國家整體動員,就是成千上萬人站在一個原則下,按照組織分配從事各種複雜工作,而這個龐大的工作體係,宛如一人執行“凡人無法想象”的超然目標。


    在這場作戰中。


    挖掘河道的工程隊,在丘陵各個地區的氣象組,還有前線偵查小隊苔蘚數據采集……


    上述幾百個部門,在戰爭一開始,還僅僅隻是遵循預案的規劃,維持基礎的、條例化的交流。


    例如河道開挖組隻提供工作長度,還有鹽堿度,氣象組隻提供蒸發量,前線隻是提供各個地區的苔蘚生長周期。


    現在,各部門在戰爭的磨合中交流密切,是一開始的幾倍。每個部門在原先預案的基礎上,進一步主動計算己方的數據,對對方數據的影響。


    燃輪第二階段的作戰,各個部門交換的信息總量,已經比一開始複雜百倍。


    這種複雜聯動的組織度,在芳明星上史無前例。——這就是堅持原則的收益,能讓成千上萬人的腦子,為一個意誌思考。


    而聯邦這種,已經穩定了百年的資本寡頭組織,現在已經日益朝著封建化滑落,根本無法完成這種動員力。


    ……


    12月4號。第三波進攻結束。燃輪逐漸控製鱗丘所有地區。


    剩下的就是肅清了,已經被打得魂魄丟失的鈦鋼,所有的高級神官全部自裁。——他們的自裁是注入致死量的藥物,同時進入虛擬世界中進行最後的瘋狂,故很多懲戒營的戰犯,在虛擬世界電刺激中被折磨致死。


    當組織階層全部絕望,要麽投降要麽自殺,也就不存在遊擊戰的可能。


    殘餘的機械人偶?在失去最高長官約束後,大概第四天就會徹底崩壞,進而跳出來被殲滅。


    人類的一切機械,包括人類自己,要持續,必須要有能堅持的理由。


    在12月底,燃輪已經開始在這180萬平方公裏的地區內,規劃地下網絡的建設。


    如果聯邦是一體的,燃輪發展到這個程度,肯定是要被遏製。


    但是,聯邦政治是複雜的。鱗丘地區戰事出乎意料的終結,讓北掠明在參議院中聲望俱佳。


    嗯,聯邦其他政治勢力,現在可能嘴上說的“燃輪威脅論”,但是實際上,考量的則是,北掠明這個能調度燃輪的巨頭現在的行動。


    而且,燃輪現在大宗經濟合作對象也都是北掠明,其他勢力沒有理由不相信北掠明對燃輪影響力。


    燃輪這一戰有了自立的資本。而北掠明則是吃到了戰爭紅利。


    北掠明先前的經濟改革,是為了整合聯邦其他不服的實力。自身的軍事勢力雖然最強,但還是和神臨聯姻,對皇室讓利。


    但是現在,燃輪幹脆利落地解決了浩洋板塊的難纏對手。浩洋板塊的議員們,現在對北掠明提出了更大的讓步。


    這時候,北掠明會突然和燃輪劃清界限嗎?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北掠明真的這麽做了。他在芳明星上名聲,就和地球上曼德拉一樣聖潔。


    北掠明不可能打壓燃輪,並且在其他地區說燃輪不是的時候,還要站出來打包票。否則,誰還會在他的號令下,對外戰爭。


    ……


    北掠明沒法在明麵上壓製燃輪。但是也沒有“放棄治療”,暗中的小動作還是搞得不停歇。


    他指示浩洋板塊,提議把宙遊調到中樞“重視”,就是這手段之一。然而宙遊識破了,進行了回絕。


    嗯,宙遊在回絕聯邦調令的時候,卻應北何璐之邀,跑到了羅天大本營中。


    461年2月17號。


    羅天板塊,核心區,北家的家族地下防護區——天佑洞天中。


    宙遊在北何璐的陪同下,經過電梯,穿過了三百米的花崗岩層後,來到了寬闊的地下走道中。


    宙遊抬頭看著這片人造的地下水庫。這個水庫,是蜘蛛網般的地下水道拓寬後並聯形成的。在水晶玻璃穹頂下,支撐起一片別墅空間。


    壯麗?不,更大的場麵宙遊見過。星辰文明人類的見識,凡人又如何得知?宙遊隻是在感歎這豪奢。


    在芳明星上,大部分地區,一桶可飲用的淡水價格能夠花費城市普通人月收入的五十分之一。而羅天的豪門,直接做了這個海洋館模樣的穹頂走道。


    當宙遊駐足好奇地看著玻璃走道的魚兒時,一旁的北何璐也停下了腳步,耐心等待。


    一旁的仆人沒有表現,但是心裏不由皺眉,對宙遊沒心沒肺的無禮很是在意。


    然而北何璐,看了看宙遊的樣子,心裏不由有所觸動。


    宙遊給他的感覺是純淨,和這水生世界走道實在是太配了。


    其實。


    陸似、曆攬,許許多多人的印象中,宙遊的氣質是鋼鐵。因為他們是和宙遊探討路線的同誌,經常體會到宙遊在原則上的強硬。“哪怕邪風囂世,也要發起衝鋒捍衛正道”的強硬。


    而在陸博雅眼中,則是認為宙遊的氣質是連綿上萬公裏的奇觀。


    因為她和宙遊同行,已經長達二十多年了。宙遊一直扛著超越時代的責任,一直不願退縮,故隻有‘壯麗奇觀’這種幾近要破開生產力限製的存在,能夠顯示宙遊性格中的偉岸。


    宙遊轉過身對北何璐說道:“哦,我發呆了。久等了,走吧。”


    北何璐搖了搖頭說道:“反正沒有事,你興致來了,自然不能破壞。”他扭頭看了看這水世界走道,緩緩說道:“許多場景,也就是第一眼看上去能有所感悟,看多了,也就那回事!”


    宙遊頓了頓,認真說道:“有的事看多的確是那個樣子,但是有的事經曆再多都不能麻木。”


    ……


    在地下大廳中。


    宙遊第一次麵見北掠明這個參議長。


    這位叱吒羅天政壇七十多年的不倒翁對宙遊顯現得非常熱情。這種熱情。


    宙遊用教科書的方式和其過招,——滴水不漏,讓北掠明的詫異,同時在心中嘀咕道:“小狐狸”


    見多了就那樣。無外乎,拉攏和控製。


    在問好後,宙遊就會對其保持笑臉,表現出溫和的姿態與其合作。麵對北掠明很有涵義的問話,宙遊保持著“幼稚”“呆板”,不解其意。


    數個小時後,宙遊離開了。


    北掠明收斂笑容,對返回大廳的北何璐問道:“此子,是你的朋友?”


    北何璐頓了頓,說道:“算不上朋友,隻是在以前有過合作,說得上話。”


    北掠明深呼一口氣,說道:“早年,能找到你,不卑不亢地合作,現在在我麵前,亦能與我(輕輕自嘲)‘相談甚歡’,真的是——”


    北掠明吐了一口氣,北何璐用求問的目光看著他。


    良久後,這位閱人無數的老政客緩緩道:“不似人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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