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座小鎮躍入眼簾,在暮色下顯得異常沉靜。尉屠耆用手一指,對身旁的蘇武道:“恩師,那就應該是輪台關了。”


    蘇武點了點頭,對身後的人道:“加快點兒,天黑前趕到鎮子上找人家投宿。”


    眾人齊聲答應,加快了速度,不一刻便到達輪台關。一座小小的坊門矗立在街道盡頭,蘇武一行穿過坊門進入鎮中。所有人登時被前麵的景象驚呆了。鎮中斷壁殘垣,房倒屋塌,一股股黑煙從廢墟上升騰而起,隨風彌散在空中。狹窄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倒臥著數十具無頭屍體,石板路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蘇武倒抽了一口冷氣,目光轉向尉屠耆,尉屠耆的嘴唇在顫抖。身後,班龍、劉長腿等人麵麵相覷,七大錦衣衛更是驚訝得目瞪口呆。蘇武翻身跳下馬來,徐徐向街道中走去,身後的人紛紛下馬,緊緊跟上。


    在一戶人家門前,大門緊閉著,一股股血水不停地從門縫裏漾出。蘇武的腳停在了門前,他抬起頭來,劉彪、周義一個箭步衝上來,擋在蘇武身前。


    蘇武沉聲道:“把門打開。”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蘇武一行邁步進門。屋中堆滿了無頭屍體,層迭摞起,血漿粘住鞋跟。蘇武咽了口唾沫;尉屠耆和班龍一捂嘴衝出門去。門外,傳來一陣陣嘔吐之聲。


    劉長腿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怎麽回事呀?鎮上的人全死了。”


    蘇武閉上了眼,良久,猛地睜開:“走!”


    眾人走進另一家屋子。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情景,與剛剛那家一模一樣。蘇武握著拳頭,眼中冒著憤怒的火焰,他緩緩轉過身,向門外走去。突然,屍體堆裏有一隻手慢慢地動起來,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蘇武一驚,回過身來。人影晃動,寒光閃爍,一把刀直奔蘇武的胸前刺來。蘇武措手不及,眼見刀已到麵前。忽然他眼前一花,一個人擋在他的身前,正是劉長腿,“撲”的一聲,刀捅進了劉長腿的左肩。蘇武一聲驚叫:“長腿!”說時遲,那時快,刀從長腿身上拔出,向蘇武橫掃而來。蘇武向左一閃,刀頭將他的衣服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忽然一條槍從身後飛來,重重地戳在持刀人的胸前,那人一聲尖叫飛了出去,身體碰在牆上反彈回來,落在地上。從門外趕來的正是周義,他一個箭步便躥上前去,舉起掌中的镔鐵槍……躺在地上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歇斯底裏地喊道:“你們不就是想殺我嗎!殺了我呀!動手啊!你這狗雜種!”


    周義慢慢放下鐵槍,眼睛看著蘇武。蘇武走到那個男子跟前問道:“你是什麽人?”


    男人的眼中布滿血絲,惡狠狠地盯著蘇武,那眼神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餓狼,就連素來膽色過人的蘇武也不禁後退了一步。


    突然,男子掙紮著跳起來,和身向蘇武撲去。周義當即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胸前,


    男子飛了出去,摔倒在地,口噴鮮血。


    周義怒罵著舉起掌中的鐵槍就要結果他的性命,蘇武一聲大喝:“住手!”周義的鐵槍停在了半空。


    蘇武輕輕歎了口氣:“他可能是鎮上唯一的幸存者。這是驚嚇過度所致,不要難為他。”


    腳步聲響起,尉屠耆、班龍等人衝進門來,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班龍趕忙上前扶住搖搖晃晃的長腿。蘇武轉身道:“班龍,你趕快為長腿包紮傷口。”班龍扶著長腿走出屋去。


    蘇武吩咐:“劉彪、周義,你們辛苦一下,將這幾間房中的屍身清出去。看來,我們今夜隻能在此落腳了!”


    周義應了個“是”,回身向眾金剛道,“大家動手吧!”牆角邊,那個男人死死地盯著蘇武。


    深夜,輪台北門城門大開,一隊官軍飛馬而入,每個人手中都用竹杆挑著幾顆人頭。


    大將軍府內,李廣利大步走進正堂。一員副將快步迎上:“大將軍。”


    李廣利問:“找到呼延讚了嗎?”


    單垣興奮地道:“自從前日得大將軍將令,兵發三路追剿逆賊呼延讚,到今日,我軍已在天山中與賊黨交鋒數次,大獲全勝,斬獲敵匪首級數百!”


    李廣利大喜:“真的?”


    單垣道:“第一隊殷將軍已派人回城獻捷!”


    李廣利雙掌一擊:“好,傳我將令,第一,重賞得勝官軍;第二,嚴令諸軍,十日之內務須擊破呼延讚叛黨,不得遷延枉顧!”


    單垣略一遲疑道:“這,十日恐怕太緊了吧?呼延讚驍勇善戰,詭詐異常,此次兵敗定然隱遁山中,不敢直接與我軍交鋒。”


    李廣利厲聲道:“那就把他逼出來!呼延讚、赫連兀必須死,而且,務必要在欽差到達輪台之前,將這二賊剿滅!否則,我們的處境就會非常不妙!”


    單垣高聲答應著走出正堂。李廣利深深吸了口氣。


    夜幕降臨,輪台關籠罩在一片肅殺的氣氛之中。周圍靜得可怕,連一聲犬吠都聽不到。


    一戶人家院裏,班龍提著一隻鴿籠,邊走邊對身旁的尉屠耆埋怨道:“公孫將軍也真是的,非要讓咱們帶上這幾隻信鴿,累贅死了,真要是出了事,這幾隻鴿子能管什麽用?”他將竹籠放在院中的石磨上,笑道,“連人還喂不飽呢,還得喂它們!”說著,他將手裏的一把穀子撒進籠中,信鴿爭食起來。


    尉屠耆笑道:“這也是公孫將軍的一番好意,怕大人萬一遇到什麽事情,信鴿可以用來報信兒。”


    班龍點了點頭:“倒也是。哎,對了,尉大人,那個男子怎麽樣?”


    尉屠耆搖搖頭道:“蹲在牆角,一句話也不說。”


    班龍沒好氣地道:“這家夥真是豈有此理,差點兒要了老爺的性命,若不是長腿……”


    尉屠耆道:“也怨不得他,這兒的情形實在是太慘了!大人說得對,他定然是被驚嚇所致。”


    班龍歎了口氣,點點頭,關上鴿籠,同尉屠耆向堂屋走去。


    那個男子默默地蹲在正房的牆角,一言不發。蘇武麵帶微笑望著他:“你好些了嗎?”


    男人慢慢低下頭。蘇武蹲下身,和藹地問道:“你能告訴我,這鎮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


    男人把頭一抬,眼中射出驚恐的光芒。蘇武趕忙道:“你別害怕,啊,我們是來救你的,不會傷害你,你明白嗎?”


    男人望著蘇武那和善的麵龐,遲疑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蘇武道:“我叫蘇武,你叫我蘇大人就行了。”


    男人望著蘇武,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蘇武問他:“那,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木然地道:“阿乞兒。”


    蘇武笑了:“阿乞兒,這名字有意思。想必你平日為人定然十分憨厚。”


    阿乞兒抬起頭低聲道:“他們都說我是傻子。”


    蘇武笑道:“你不傻。如果你是傻子,怎麽會和我如此正常的交談。”


    阿乞兒裂嘴一笑。蘇武輕聲道:“乞兒呀,還是那個問題,你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


    阿乞兒結結巴巴地道:“是、是土匪,土匪……”


    蘇武一愣:“土匪?”


    阿乞兒連連點頭:“呼延讚土匪!”


    蘇武登時吃了一驚:“呼延讚,你是說呼延讚?”


    阿乞兒點點頭:“我正在後麵磨豆腐,牡丹的腦袋掉在磨盤上,我跑出去看,他們正在屋裏殺人,嘴裏喊:‘呼延讚來了!’喊完了就把老板和他兒子也殺了。我拿紅蛇跟他們拚命,砍倒了兩個。後來又衝進來幾個,把我砍了幾下,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蘇武徐徐站起來,自言自語道:“呼延讚!”


    阿乞兒接口道:“土匪!”


    蘇武問:“乞兒呀,你看到呼延讚了嗎?”


    阿乞兒點點頭。蘇武問:“哦?他長得什麽樣子?”


    阿乞兒道:“就是殺我們老板全家的土匪那個樣子呀。”


    蘇武愣住了:“我說的是呼延讚。”


    阿乞兒點頭:“土匪就是呼延讚!”


    蘇武笑了:“啊,對了,那些土匪除了喊呼延讚來了,還說了些什麽?”


    阿乞兒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們沒跟我說。”


    蘇武站起來,微笑道:“乞兒呀,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們吧。我肯定能夠保護你。”


    阿乞兒半信半疑:“真的?”蘇武點點頭。


    蘇武回到堂屋,尉屠耆問:“大人,這阿乞兒所說,正好印證了您上午接到的那份公文,公文中說,呼延讚叛亂後,退出輪台,逃進了柴窩堡。”


    蘇武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搖搖頭。尉屠耆道:“恩師,您認為不是呼延讚?”


    蘇武笑了:“尉屠耆呀,對事情的判斷沒有非是即否那麽簡單,否則,還需要分析、推理嗎?”


    尉屠耆大惑不解:“那您的意思是……”


    蘇武道:“在一般情況下,土匪洗劫鄉村鎮甸,隻有兩種原因,第一是為了籌集錢糧;如果是這種情況,就根本沒有必要殺人。”


    尉屠耆道:“卻是為何?”


    蘇武道:“土匪占山為王,落草為寇,一切日常開銷、軍需來源,都要靠掠奪附近的村鎮所得。如果把人都殺光了,將村鎮都燒做了白地,那麽,他們去搶誰呢?這叫竭澤而漁呀,真正的土匪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尉屠耆點點頭:“有道理。恩師,您剛剛說有兩種原因,這第二種?”


    蘇武道:“第二種原因,就是土匪與這輪台關上的人有宿仇,這才會導致他們突襲鎮甸,濫殺無辜。”


    尉屠耆連連點頭:“對,對呀。咳,不對……”


    蘇武微笑著望著他:“說說看。”


    尉屠耆道:“呼延讚是幾天前才退進柴窩堡的,怎麽可能馬上就與這裏的老百姓結下冤仇,這說不過去。”


    蘇武笑了:“說得好。還有一點,呼延讚是從輪台城退進柴窩堡,根本不用經過輪台關,他怎麽會與這裏的百姓結仇?”


    尉屠耆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蘇武道:“好,我們再退一步,即使呼延讚真的與這裏的百姓有宿仇,即使真的是呼延讚率兵殺死了鎮上所有的人,那他又何必將死屍的頭顱斬去?”


    尉屠耆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蘇武道:“最後一個疑點,如果此事真是呼延讚所為,他何必要讓軍卒在殺人之前高喊‘呼延讚來了’?”


    尉屠耆道:“也許,他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人是他殺的。”


    蘇武問:“為什麽?”


    尉屠耆道:“這……會不會是要向朝廷示威?”


    蘇武笑了:“他殺光了全鎮的人。如果不是阿乞兒受傷後混在死人堆中,僥幸活了下來,那麽,又有誰知道人是他殺的?他又在向誰示威呢?”


    尉屠耆道:“不錯,這樣做確實是有違常理,不合乎邏輯。”


    蘇武點點頭。尉屠耆道:“恩師,那您說這是誰幹的?”


    蘇武搖頭:“還是那句話,事物總有不可知的一麵,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也許這就是呼延讚所為;也許,這內中另有緣由。尉屠耆,你立刻用飛鴿傳書給大將軍公孫敖,命他暗中派遣一支令官兵從交河城出發,潛入柴窩堡中查察此事!”


    尉屠耆道:“是,我馬上去辦。”


    蘇武道:“還有,命他的大軍暫時不要開拔,留在交河城外等我。”


    尉屠耆應聲“是!”說著,他衝班龍使了個眼色,微笑道:“怎麽樣,鴿子派上用場了!”


    班龍也笑了,二人快步走出門去。蘇武深吸了一口氣,徐徐踱了起來。外麵忽然響起班龍驚慌的喊叫:“老爺!老爺!”


    蘇武吃了一驚,快步走出堂屋。班龍、尉屠耆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裏的磨盤旁邊。見蘇武走來,班龍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鴿、鴿子不見了!”


    蘇武一愣,目光向磨盤上望去,果然,磨盤上的竹籠裏空空如也,籠門大敞著。蘇武驚呆了。


    尉屠耆焦急地道:“班龍,是不是你剛剛喂完食,忘記關籠門了?”


    班龍委屈地道:“我記得清清楚楚,把門關好了的呀!”


    尉屠耆道:“那、那這鴿子怎麽不見了?”


    班龍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我哪知道啊!”


    蘇武的目光四下搜索著。正房裏,阿乞兒依然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蘇武突然一聲大喝:“劉彪、周義!”


    二人應聲衝了進來。蘇武問道:“剛才有誰進過院子?”


    二人搖搖頭:“卑職等一直在門前守候,沒有人進來!”


    蘇武略一沉吟而後道:“尉屠耆,你寫好書信後交與劉彪。劉彪騎快馬連夜趕到交河城駐軍,將書信交與公孫將軍!”


    二人齊聲答“是”,分頭行動。


    班龍委屈地道:“大人,我明明是……”


    蘇武一擺手打斷他,繼續在院中踱起來。忽然,正堂裏,阿乞兒跳起身來笑道:“假的,假的!”蘇武一愣,目光望向正堂。阿乞兒仍然手指窗扇:“假的,你是假的!”


    班龍趕忙跑進屋裏:“乞兒,不要鬧了,大人在想事呢!”


    阿乞兒傻笑著被班龍推到了一旁。蘇武收回目光,猛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脫口道:“不好!”


    再說公孫敖大將軍行轅內,一騎馬飛馳而來,一員副將翻身跳下馬來,急匆匆地向帥帳走去。帳內,公孫敖正坐在帥案後翻閱著兵書。副將大步走進來報道:“大將軍,出奇事了!”


    公孫敖一愣:“什麽奇事?”


    副將道:“您給特使的四隻信鴿飛回來三隻!”


    公孫敖猛吃一驚,霍地站起身來:“是不是出事了?”


    副將搖搖頭:“三隻鴿子的腳上都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公孫敖莫名其妙:“什麽?”


    副將道:“大將軍,這、這是怎麽回事呀?”


    公孫敖抬起頭來:“四隻信鴿回來了三隻,那還有一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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