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這瞬息之間,他至少捱了七八十道暗器,全釘在身上,而這些暗器,有的淬了毒,全是見血封喉,而且十分詭異的暗器:其中有一件像姑墨國中一種水果“榴連”一般,約柚子大小,全身長滿了指粗的利刺;其中另一件,細得不及一根睫毛,但打入人體內時,立即像沸水遇雪一般融解了人的肌骨,都是一些十分可怕的暗器。


    而今這些暗器,全打在莎車小侯的屍身上。


    木罕公主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欲呼出聲的嘴,她絕對不是膽小畏縮的女孩子,但隻要想到要是剛才李廣利不拉她一把,她就變成這隻“刺蝟”時,心裏的驚惶可想而知。


    當然,莎車小侯已是一個死人,他原是在格鬥中給木罕公主的“黃泉針”悄沒聲息地射出,刺在印堂穴上,使他登時丟了性命的,木罕公主卻是一個活人,憑她的武功,這些奇異的暗器,也許十枚裏有九枚是會落空的,但隻要一枚命中,那結果隻怕還是一樣的。


    李廣利忽喝了一聲:“走!”


    木罕公主才怔了怔,李廣利已抓住她就跑,跑入了霧氣掩卷的黑夜中。


    然後木罕公主就發覺到處都響起了夜貓子似的怪鳴,而且身側身旁,布滿了各種不同的長短尖嘯聲,隻不過是短短的瞬息,已不知有多少急速的事物,在她左右掠過。


    隻聽李廣利沉厚的叱喝聲,刀飛起,刹那間,眼前一片亮,又再暗,然後刀光起,黑暗裏又陡然亮得刺目,如此一亮再亮,一連五次,每次都夾雜看惡號聲和切入肉骨的哀鳴,同時間,木罕公主覺得李廣利正拖著她往那寺廟又逼近了一些。


    但攻擊愈來愈密,人影閃動,李廣利的呼息漸漸沉重,出刀的機會卻反而少了。


    木罕公主也有出手,但是,她是在慌亂中被迫還手,隻知道有人影倏撲上來,跟著刀一閃,人影忽地消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出招命中還是李廣利及時出刀救了她。


    濃霧中那沉語般急饗、鬼魅似的人影急幌,待驀地火炬四舉,燃照昏昧之時,木罕公主這才發現自己已被李廣利抱上了寺廟石階。


    石階上有八名精銳武士,挑出火把,火光中,一個白麵長人,指著李廣利,喝道:“你幹什麽?快放下她!”


    木罕公主覺得李廣利那粗大溫厚的手放開了自己,側麵望去,隻見李廣利衣衫濕透,發絲淩亂,火光映照下,彷佛連上頷的胡碴子也一下子長了許多。


    剛才那一段路,敢情是真如闖十八層地獄下的刀山油鍋。


    吐爾迪猶在怒道:“木罕,他有沒有傷害你……。”


    木罕公主連忙搖首道:“沒有。是他救我的……怎麽?你們難道沒有看見--”


    吐火羅一怔,問:“看見什麽?”轉首望了望身邊的吐爾迪,康巴漢子也不明所以,攤了攤手,重複了一句:“看見什麽?”


    李廣利道:“我們進去再說。”


    吐火羅道:“有敵人?”


    李廣利道:“是薩滿聯盟“噬魂”部隊到了,你們一打開門,他們全都匿伏了起來。


    吐火羅臉色大變,呆呆地說了一句:“是他們?”迅即恢複鎮靜,咐囑道:“七隊八隊,你們守在鎮外;四隊五隊,你們……”


    李廣利截道:“不行,全都退守鎮裏。”


    吐火羅急道:“這樣豈非讓人甕中捉鱉。”


    李廣利即道:“沒有用的,敵眾我寡,派人外守,隻讓人有逐個擊破之機會,全聚集一起,反而可以戮誌合力,拒敵一時。”


    吐火羅想了想,迅速地作了決定:“好--”手一揮,全部人都退了進去。


    這確是偌大的一座城堡,其餘的編隊退回到一座寺廟。


    城堡裏層層推進,要經過幾進院落,才到正廳,要走過幾處廳堂,才到內間。


    內間處,還有一個四周都有門的議堂,無疑這便是這座屋子的核心,同時也是這兒最易守難攻之處。


    呼哨與古怪的呻聲仍在外麵傳來,依稀可聞。


    十一隊領隊的新銳高手和吐爾迪、李廣利、木罕公主等一到廳中,吐火羅便急著道:“怎麽會弄成這樣子?……不是明明看見你們殺了佛跳牆了嗎?”


    “我們要挫傷薩滿聯盟的元氣,他也計劃要把我們一網打盡,所以薩滿聯盟‘噬魂’部隊早已埋伏在附近,因而來得特別快……”


    李廣利眼睛望看廳側一座四扇古屏風,屏風上繪著分別表達出春、夏、秋、冬的季節裏四位花神美人的繪像,手勢、神情,甚至背景的秋月春花,冬雪,夏荷,都十分細膩典雅,邊錢的黑色楠木,更散發出縷縷沁人心脾的香氣。“薩滿聯盟也沒算到我會出手,也沒料到連佛跳牆也死在我手上……不過,這也惹怒了他,他這次是決不幹休的--何況,‘噬魂部隊’一旦出動,向來都是殘殺殆盡、毛骨不存的。”


    吐火羅忽問道:“剛才你一路上,跟‘噬魂部隊’發生過衝突了?”


    李廣利拍拍刀柄:“刀也飲了血。”


    吐火羅道:“幾個人的血?”


    李廣利道:“三十個武士的血。”


    吐火羅道:“有沒有一個年約三十但眼波可以釀醇酒的女子、還有一個手持蛇矛作為武器的小胖子、還有一個風度翩翩高大俊美的俗世公子……這三個人?”


    李廣利道:“婦人我都不殺。那持蛇矛的有閃現一下,但並沒有動手,那佳公子……我沒有見過。”


    吐火羅看了看木罕公主一眼:“木罕,你看……事到如今,該不該說……?”


    木罕公主咬了咬下唇,那紅唇便呈現出一片驚心的白來,她的神色更柔和了。隻略一沉吟便道:“這時候,自然要告訴他的。”


    吐火羅掃了掃李廣利一眼,猶豫地道:“可是……”


    木罕公主道:“什麽可是不可是的!我信得過他,如果出事,我承擔就是了。”她說這句的時候,那極柔和的神情突然綻出一縷殺氣來,這殺氣一閃即沒,但出現在這樣柔和而又美麗的玉靨上,雖隻瞬間但也教人太難忘記。


    如果留心,便會發覺李廣利正在深深地吸進一口氣,通常,這是他在應付大敵要出手前才會發生的動作。


    吐火羅垂首道:“是。”隨即向李廣利道:“剛才我提到的那三個人,其中至少有兩位,是冒頓派過去的人,你要手下留情。”


    “哦?”李廣利知道吐火羅本來就想說出來的,不然就不會先透露那三人的形象特征,隻是在正式道破前還是要找人來承擔責任而已,這是個地道的老狐狸,不過可能是因上次他迎接李廣利見冒頓,所以此人對自己也似無敵意,當下便道:“你說的第三人,是不是叫做刺蝟?


    吐火羅怔了一怔,道:“你們認識?”


    李廣利眼睛黑而亮的閃著火炬的光芒,“他是西域都護府七大錦衣衛之一的刺蝟。”


    吐火羅道:“他是冒頓的外甥?”


    “哦。”李廣利道:“但敵人的敵人也可能是我的敵人。”


    他悠悠接道:“我有一個一向都很尊重的敵手,是西域都護府昆侖奴,他是一個很好的敵手……”李廣利的眼神充滿了敬意:“他對他的敵人,比對自己還仁慈……別人輸了他,他千方百計,把那人扶植起來,栽培起來,還用激將法,把那人的鬥誌激發起來,把他自己作為對方奮鬥的目標……”


    “誰當他的敵人,都是幸福的,更不要說當他的朋友了。”李廣利緩緩而冷峻地道:“不過,他終於,還是死在也信任的朋友手上……”


    他幽幽道:“如果我沒有弄錯,第二個就是薩滿巫神。”


    吐火羅有些吃驚道:“這麽說來,李兄跟他倆有宿仇了?”


    李廣利:“可是,他們看來卻是冒頓的朋友.”


    吐火羅道:“冒頓也是你的朋友。”


    李廣利頷首,忽又搖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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