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造凡兵,價格低廉之物不堪一擊,品質優良者卻也並非窮苦子弟負擔得起。千年流逝,蒼蒼大世,獨以天鑄兵器至高無上,匠造凡兵因而逐漸沒落凋零。除崇尚機械的玄機帝國外,青睞人武的莫龍帝國和信仰天道的雲起帝國皆視凡兵為不入流的武器。


    而呂洛書,此刻便身處於三大帝國之一的雲起帝國,山瀾城境內。


    “您這兒……可是販賣兵器之處?”


    百器齋內,半盹著的掌櫃頓然驚醒,滿心歡喜地聞聲抬頭,麵前卻立著個風塵仆仆、破衣爛衫的年輕人。意識到又是一個隻能買得起粗製濫造的兵器的窮光蛋,掌櫃揮了揮手:“快走吧窮小子,沒事兒別打擾我睡覺。”


    “砰。”逐客令剛下,掌櫃剛想趴上桌子睡覺,一塊令牌卻被大力擱在百器齋的烏木櫃台上。令牌是皎月亮銀色,不長不短,恰可六十分。耀眼的陽光映照到令牌上,反射出的光芒將掌櫃那驚惶的張大了嘴的臉龐展現得一覽無餘。


    “白,白銀劍鬥士?!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令公子恕罪啊。”掌櫃的大驚失色,伏地求饒。


    “也罷,趕緊領我去看兵器!”呂洛書嚴聲厲氣,緊跟著掌櫃登上了百器齋的二樓。


    “大人,這些便是我們百器齋最好的兵器了。”來到二樓牆邊的架子前,呂洛書放眼望去,刀槍劍等兵器應有盡有,皆琳琅滿目地陳列在架子上,寒光乍現。


    “大人,這是落花劍,輕巧玲瓏,揮舞起來無影無形。這是斬虎刀,刀橫獸懼,刀落人屈。這是……”


    “掌櫃的,這些兵器中,怎麽沒有戟?”呂洛書發現些許詭異,打斷介紹忙問。


    “‘戟’?那是何物?我售賣兵器也有幾十年頭,從未聽說過有這等兵器。”掌櫃的搖搖頭,撫鬢細思,“等等,莫非公子你說的是那個號稱‘兵器敗類’、‘兵器渣滓’的‘戟’?”


    霎時,呂洛書難掩氣憤,一手緊抓掌櫃衣領,怒言道:“我說的著實是‘戟’,但那種融百般兵器為一身的神器豈能輪到你來衝它評頭論足!”


    “大,大人息怒,大人有所不知,這‘戟’雖是百般兵器相結合,卻也是不如任何兵器的啊。論直刺不如長槍,論靈活不如刃劍,威力與重斧相去甚遠,就連氣勢都略輸刀一籌啊!我雲起帝國古往今來以戟為恥,諸國也盡是如此,戟自然也被時代潮流拋置腦後,被時間長河淹沒身影了啊!”掌櫃奮力解釋著,呂洛書長歎一氣,一鬆手,那掌櫃便哆哆嗦嗦的雙膝落地,不敢目視。待掌櫃的抬眼,方發現洛書已然跨出門檻,隻撇下一句話在空曠的百器齋內碰撞:


    “愚蠢!”


    “你是得不到戟的啊,公子……”掌櫃默念道。


    肅穆清幽的藏兵寮裏,博學多才的老板僅聽‘戟’字便大搖其頭:“眾生悟道,唯戟無道。不足賣,不足賣!”


    炙熱嘈雜的鐵匠鋪中,呂洛書手呈圖紙小心翼翼地交付打鐵大漢,那人瞧了兩眼就把圖紙撩下,掄起鐵錘仍自顧自地忙活:“俺不懂你要造的什麽,還是換別家吧!”


    ……


    呂洛書頹廢的立在街邊,“難道,這個世界注定了戟的沒落?”


    就在洛書自言自語之際,手中的圖紙卻被一位老伯看見,接在手裏,麵露驚異:“這是戟麽?”


    呂洛書苦笑一聲:“見笑了,不入行家法眼,被天理所不容啊。”


    “錯了,錯了。”那老伯連連搖頭,“一家之言,一世之見,不必掛懷。倘若小兄弟不嫌棄,老身樂意為公子效勞。”老伯說罷淡然一笑,在呂洛書的心裏卻不啻一次劇烈的山崩或海嘯。


    “老伯,我跟你去!”


    ……


    隨老伯進入了一個小作坊,叮當的敲打聲分外響亮。一個健壯鐵匠佇立在熔爐旁,揮舞著鐵錘敲打著炙紅的鐵塊。見老伯進來,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勞事,俯身大鞠一躬,


    “林伯好!”


    林伯微微一笑,撫了撫手,不顧呂洛書驚異的麵孔,領著他來到鍛造台邊,遞去羊皮紙與墨筆,自己走至鍛造台前,忙碌於戟棍的鑄造。接來作圖器具,呂洛書立刻在紙上進行勾勒,一層層的優美線條繪成戟的模棱,一道道的勻滑墨水融為戟的四身,思緒在前世中推演,毛筆於黃卷裏縱橫。沒過多久,一柄氣勢恢宏的長戟躍然紙上。洛書卷起新圖紙,走到林伯身旁。


    林伯放下鐵錘,此刻一根赤紅長棍已然打磨成型。兩手在毛巾上擦抹幾下,接過圖紙,滿眼的驚愕迸發出來,嘴裏吟吟作道:“妙啊!”


    “小兄弟,”林伯把圖紙交還給呂洛書,回到鍛造台前,用鐵夾將赤紅長棍擲向水中,“劈啪”聲連綿作響,“那我就,開始了!”


    ……


    鑄戟的工作熱火朝天地進行。百無聊賴的呂洛書並沒有就此虛度光陰,一分一秒對他都格外惜貴。手握著白銀令牌,呂洛書又前去甲胄樓買來防身鏈甲,天寶堂購來五枚鍛體丹……等到一切事畢,已是夕陽西下。日暉橫斜著灑下,染得山瀾城昏黃蒼茫,到別具一番情趣。呂洛書邊仔細打量著那令牌,邊向林伯作坊走去。盯著那微不足道的小小令牌,洛書暗自咂舌,自己含辛茹苦連勝九場掙來的錢竟堪堪僅夠一次消費。


    思索間,已是來到林伯作坊前。呂洛書跨入坊內,卻見林伯躺在朱木椅上憩息,而那夢寐以求的戟,已倒掛於其背後的牆上。


    “這老伯,恐怕大有來頭!”呂洛書大驚於林伯的鑄造速度,但那戟卻很是令洛書魂牽夢縈。走上前去,隻見那戟通體呈日黃色,戟柄略為黝黑,隻手可握;戟頭由月牙形單利刃和矛戈狀戟尖組成,被兩枚小枝與戟杆相連,皆犀利的讓人膽寒。戟刃上,竟被大張旗鼓地雕上了盤龍紋縷,頗為飛揚拔扈。


    呂洛書迫不及待地取下黃戟,使力揮舞了幾番,看似笨重無比的戟在呂洛書手中卻迅捷若龍。腦中銘記著父親的教誨,呂洛書一記穿刺破空而去,速度竟能與槍旗鼓相當;緊接一旋,向下的戟刃便靈活地轉至右側;順著戟刃的方向又是一次橫砍,其威勢就連重斧也難以媲美;待橫砍轉過一周,洛書手腕旋起再次帶動戟刃朝上,奮勁一勾,戟刃竟精準地衝上方斬去。


    “滿意吧。”在一旁休憩的林伯兀地出聲,仿佛早已察覺身後欣喜若狂、大汗淋漓的呂洛書。


    “嗯!”洛書歡呼雀躍,趕忙掏出令牌想付錢。


    “不用了。”林伯一掌按住洛書掏出令牌的手,幽幽的說,“數千年前,三大帝國起源於同一大陸,兵器文化相互借鑒、相輔相成,其中戟乃是融匯了十八般兵器,可憑一己之力衍生出十八種變化,稱霸一方,刀劍兵器譜前甲也始終留有戟的一畝三分。可惜如今,帝國分裂,萬千小郡勢同水火,兵器之道不願共同參悟,戟的光輝也被埋沒了,就連蒼天都不再鑄造戟形天鑄兵器。未曾想今日竟看到有如此癡迷於戟之人,老夫已經很欣慰了。這錢,你還是留著有朝一日將戟發揚光大再還吧!”


    “老伯,您放心吧。”呂洛書朗聲一笑,豪氣幹雲:“遲早有一日,我呂洛書,會以戟既定於這世界的頂端!”


    “既定世界,既定世界……”林伯不住地重複洛書的話語,“好啊,既定世界,那這戟喚做定天吞龍戟如何?”


    回想起父親的方天畫戟,洛書對此戟名興奮無比:“昔日父親的‘方天’,即可與蒼天相搏。今日我呂洛書定要做那定天之人!”


    踏出坊門,手執定天吞龍戟,呂洛書意氣風發。夕陽餘暉映耀在他的身上,仿佛神聖不可侵犯的加冕儀式。林伯靠在坊門上,望向呂洛書漸行漸遠的身影,竟在刹那間誤認為是天地皇君下凡。林伯爽朗一笑,大吼道:


    “明天的角鬥,別丟老子的臉!”


    夕陽不吝嗇地降下光芒,照射到林伯的作坊內,鋪灑到林伯小憩用的朱木椅下,一柄陳舊黯藍的大戟顯露出來。


    “我們的時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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