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人來調查的事兒, 自然是交給公社派出所的。


    一般來說, 除非婦聯這邊辦不下去的, 否則是不會去主動管婦聯的事兒的。這些年基本上也沒啥人和婦聯作對。所以這次接到婦聯這邊的舉報, 派出所的人還挺猶豫的。


    蘇愛黨起先一聽是抓個老太太,還有些不樂意。


    然而高秀蘭揪著他的耳朵就道,“你還是不是人民的公仆, 還是不是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的。就老太太人民, 小女娃就不是了你媳婦可也懷著娃娃呢, 別幹一些缺德的事兒!”


    蘇愛黨:“……


    以意圖謀殺小女嬰的罪名, 公社派出所蹭蹭蹭的跑到了山下村生產隊, 將王婆子給請到派出所喝茶了。


    王婆子五十來歲,人長的高高瘦瘦的, 尖尖臉, 三角眼。


    這次派出所的同誌突然穿著一身製服去了生產隊裏就請她來公社派出所調查, 說啥是因為她想謀殺女娃, 公社婦聯這邊告了她,必須去接受調查。


    可把她的腿給嚇軟了。渾渾噩噩的就被帶到了公社派出所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她兒子王寶生。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按著高秀蘭後來的說法, 長的慫兒吧唧的, 那就是個軟蛋。


    母子兩一到公社派出所,老太太就嚷嚷開了, 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公安同誌,我們可一點兒壞事都沒幹啊, 我們家三代貧農啊,背景清白啊,我們家可不是啥大地主家庭啊。”


    幾個公安對這種撒潑的老太太也沒啥辦法,隻能讓人趕緊去找高秀蘭。


    高秀蘭正喝著白開水潤嗓子呢,聽到這話,麻溜的就端著搪瓷杯子去了公社派出所了,還把王家媳婦給帶上了。


    王家媳婦瑟瑟發抖,“高幹事,嬸兒,我這去了,我男人不會打我吧。”


    “打個屁,他敢動手,老娘就敢讓他去接受改造。他娘的都解放多長時間了。這舊社會欺負家裏媳婦的脾氣還不能改呢。我跟你說,就你男人這樣的家庭,離了你,他是找不到媳婦的。你就放心吧,反正你男人和婆婆要是對你凶一次,你就來公社一次,咱就看看誰厲害。”


    王家媳婦感動壞了,這麽多年,就是娘家人都不管她了,說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現在婦聯的還樂意管她,高幹事還為她這麽費心思,這可真是太好了。


    她感動的拉著高幹事的手,“高幹事,你就是我親娘。”


    高秀蘭嫌棄的扯開手,呸呸呸,她閨女才沒這麽窩囊呢。


    別說是她閨女,她嫌丟人。


    一行人到了公社派出所的時候,裏麵王老太還在鬧騰,要說期初被嚇到了,可到了派出所,這些同誌也沒把她咋樣之後,那股子耍賴皮的勁兒就冒出來了。


    “我的天喲,我們老百姓被欺負了喲。這是舊社會的官老爺喲,專門欺負我們老百姓喲。”


    “吵吵啥呢,不知道在派出所鬧事是犯法的嗎?蘇愛黨,這鬧事得關幾天?”


    蘇愛黨麻溜道,“三天。”


    老太太頓時閉了嘴了,一臉緊張的看著進來的高秀蘭。


    這要是進來一個年輕同誌,她還沒這忌憚,然而她發現高秀蘭和她年齡差不多之後,心裏就有些突突了,這種年齡的老婆子都是修成精了,都有三板斧的。


    於是她把眼光放到了高秀蘭的身後,“是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啊,你還是不是我們家的媳婦啊,還敢來派出所告我,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我今天非得教訓你!”


    說著就要去打她兒媳婦。反正打她兒媳婦是不犯法的,誰家也沒說打兒媳婦就咋樣的。


    高秀蘭一看,就嚷嚷道,“讓她打,她隻要動了手,那就是鬥毆。馬上送到農場去改造。這樣的壞分子,必須改造!”


    在公社裏麵幹了這麽久,高秀蘭已經很了解公社裏麵的處罰的方式了。農場改造,去幹苦力活,或者被拉著遊街□□,還有直接關牢裏去的。


    她其實也不懂,不過聽人說多了,自然隨口就來。


    王老太頓時就被唬住了。農場這個地方不可怕,然而去改造就不一樣啦。以前村裏即有一些地主家裏被弄到了農場裏麵去,幹的活又髒又累,還吃的少,病了也不給治療,身體不好的就給病死啦。


    “我打我兒媳婦啊……”


    “你兒媳婦那也是人,不是畜生,你打她那就是犯法的。你去哪裏都說不通這個理兒。”王老太喊冤。


    高秀蘭板著臉,一副老幹部的樣子。


    王老太:“……”


    高秀蘭瞪了她一樣,就和她身後的王家媳婦道,“看到沒,這就是你婆婆,一個啥都不懂的舊社會的人,這種人就得學習,就得改造,學習新思想,提高思想覺悟。瞧瞧她這幹的是啥?還想溺死自己的孫女,平時還虐待孩子。我告訴你,你這就是舊社會的婆婆想法,必須接受改造。要是不改造好,就給你搭台子戴高帽,讓人都看看你長啥樣。”


    王老太的臉頓時白了。娘喲,還得戴高帽。


    “那別人家咋就沒事兒啊?”


    高秀蘭立馬來勁兒了, “來,你是不是也要舉報誰家幹了你這缺德事兒了,你趕緊舉報,我這邊記著回頭親自去調查。要是調查出來了,我給你發獎狀。”


    王老太:“……”


    這都是一些啥事兒啊?


    畢竟是告了王老太的,所以派出所這邊也當著高秀蘭和王家媳婦的麵,對王老太進行了例行的調查。


    讓王老太交代自己的犯罪時間啊,犯罪地點,還有犯罪的動機。


    王老太:“……”咋聽著這麽唬人的。啥犯罪啊,她沒犯罪啊,咋交代犯罪的時間啊。


    “同誌,我沒犯罪。”王老太狡辯道。


    高秀蘭拍了拍桌子,“咋沒犯罪啦,啥時候準備溺死你孫女的,準備在哪裏溺死,為啥要溺死?”


    “……”


    王老太這頭上的汗就稀溜溜的流下來了,“我沒要溺死她……”


    “你就是要溺死我閨女,小草和葉兒都聽到了。還有寶生。”王家媳婦哭著看著自己男人,“你咋不說話啊?”


    王寶生沉默的低著頭。


    高秀蘭道,“沒事,回頭去找你們家王小草和王葉兒問,要是問出清楚了,就是她撒謊。這也是犯罪的。”


    王老太頓時哆嗦了兩下,娘喲,咋啥都是犯罪的?


    “我說我說,我就是嫌棄是個閨女……家裏都是閨女,反正她還小,溺死了也不知道。可我這沒溺死啊。”


    在場的人聽到這話,都是一臉側目。這話都能說出來,這老太太也特狠心啦。


    小葉幹事氣的差點兒將筆往她臉上摔。哎喲,幸虧高幹事把人給抓來了,要不然真便宜這老太太了。


    高秀蘭倒是沒那麽多想法,作為她這個年紀的人,沒啥沒看過的。“你還得虧了沒溺死,要不然你這會兒就得被槍斃了。你這是殺人,犯法的,要償命!”


    王老太太嚇得瑟瑟發抖。“沒溺死沒溺死,都好好的呢,在家裏呢。”


    高秀蘭道,“那你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啦。”王老太太都要哭了。她這輩子就經過這麽大的陣仗。


    讓王老太在保證書上麵按了手印之後,高秀蘭指著王寶生對王家媳婦道,“就這麽個東西,你還給他生啥孩子喲,就該讓他做絕戶頭的。一個懶蛋,連自己的娃都護不住,當啥男人,割了自己做個女人算了。我兒子再聽我的,我要是讓他們揍媳婦的,誰也不會動手。對女人動手的,那就不是男人,是畜生!你犯得著為了個畜生受委屈的?他要是對你動手,你就回來告他。農場可缺人幹活呢。反正有隊裏養著,你一個人帶娃也餓不死。”


    王家媳婦被說的頭腦一片清明。她覺得自己就是豬油蒙了心了,幹啥要讓自己娃被那麽磋磨的。還差點沒了小閨女的命。


    “王寶生,你們要是再欺負我閨女,我就來告你們,讓你們去農場,都去農場幹活去!”


    王家媳婦放狠話。這麽多年,第一次在自己婆婆和男人麵前抬起頭。


    王老太和王寶生誰也不敢說話,生怕這會兒說啥,又犯了啥事兒。


    回去的時候,高秀蘭就給王家媳婦發了個獎狀。都是公社現成的空白獎狀,讓小楊幹事寫的。“大義滅親積極婦女。”


    小楊幹事道,“有這個獎嗎?”


    高秀蘭道,“不都是人寫的嗎,講究幹啥呢。咱得積極的讓女人們來咱們這裏舉報,要不然咱不是閑得慌嗎?”


    閑得慌的人沒飯吃,她可知道這個道理呢。幹事幹事,當然得幹事。


    小楊幹事佩服的不得了,“高幹事,您可真是聰明。”


    “那可不,我閨女可是大學生,那就是像我的腦袋瓜子。我三個兒子都和他們爸一樣,就她像我,聰明!”


    蘇青禾背著行李包,一路搖搖晃晃的,終於從省城回到了縣城。已經是下午了。


    她直接去了縣委大院那邊。準備著明天一早騎自行車回家。


    因為這時候已經很晚了,工廠下班的人還挺多,所以蘇青禾一路上還碰到很多很多工人。到了縣委大院,她背著東西就和張大爺打了聲招呼。


    “張叔好。”


    張大爺正在抽煙,聽到熟悉的聲音就知道是蘇青禾回來了,笑嗬嗬的看過去,臉一下子僵住了,哎喲,這誰啊?再一看好像是顧書記家的小兒媳婦。


    喲,這,這咋瘦成竹竿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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