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時候,安小語洗漱完畢,就走出了家門,來到了部落旁邊的小池塘,像往常一樣的,在池塘的附近隨便走走,看看部落裏麵的田地,看看綠洲外麵的沙漠,看看綠洲裏麵的動物。


    逛得有些累了,就在旁邊的老樹根上坐下來,抬頭看著天空,有些出神。


    沒過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安有福的身影出現在安小語的身邊。


    別看安老頭昨天氣勢洶洶,其實也是在給自己壯膽子,他都六十了,對外麵的世界也就知道一點點,這次突然就要出門去,自然是心裏沒底。但是他是一家之主,不能露怯,所以就找了這個機會,來跟安小語找點安慰。


    安小語正手持著她那把雪白的短刀,削著一根梗棘,這是一種沙地生的植物,外麵生長著幹枯的外殼和尖刺,但是外殼下麵卻包著柔嫩的纖維組織,用來儲存大量的水份和糖,就像甘蔗一樣。


    將削好的梗棘切成兩段,一段放進了嘴裏,另一段帶著一截外殼的遞給了安有福。安有福笑嗬嗬地接了過來,坐在了安小語的身邊,兩個人“嗑嚓嗑嚓”地嚼著梗棘的莖稈,甜甜的味道就布滿了整個口腔。


    安小語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梗棘了,記得第一次吃的時候,就是爺爺帶著自己出來玩,那個時候自己還剛剛學會了走路,爺爺的手裏就拿著一把小刀,在湖邊的地上尋找著這些短短的莖稈。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安小語依然覺得梗棘的甜味是天底下嘴甜的味道,任何的東西都不能夠比擬,因為這種甜味裏麵不止帶著味覺的滿足,還有一些美滿在裏麵。


    安有福嚼著梗棘,他已經很老了,牙也快掉光了,隻剩下了幾顆還能用。就算是當年的猛漢,依然不能逃脫衰老的命運和東荒人的特征。


    東荒這個地方,注定無論你如何注意,食物和水中都會摻紮著一些細微的砂礫,這些矽基的砂礫並不會影響一丁點的味道,但是長年累月下來,對於牙齒和腸胃的傷害同樣會堆積下來。


    一個正常的東荒人,從四十多歲開始,牙齒就會鬆動脫落,胃部也會開始變得容易疼痛。


    安有福現在還能夠保持的這麽健康,應該得益於自己天生強壯的身體,以及安小語母親嫁過來之後對於生活用水和飯菜的精心調控,才讓他到現在還剩下了幾顆牙可以用。


    “孩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沒有跟我們說過?”安有福用力咀嚼著梗棘香甜的莖稈,似乎是無意地說道。


    安小語扭頭看了一眼安有福,沒想到家裏最先察覺到自己異常的居然是爺爺,不愧是當了一輩子族長的人。她沒有回答,也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這個樣子更加讓安有福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也沒什麽,你長大了,見識也比我們廣了,有什麽事情你自己就可以拿主意,我們也不需要擔心,是嗎?”安有福問道。


    安小語手裏的刀頓了一下,將手中的第二跟梗棘切成兩段遞過去,安有福笑著搖搖頭:“嚼不動了,嚼不動了!爺爺老了!”


    將梗棘塞進嘴裏嚼著,安小語似乎很迷戀這樣的感覺,她看著安有福離開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來。以前怎麽沒感覺爺爺這麽畏畏縮縮的,說話也不敢說出口。


    她知道安有福過來隻是想問問到了蕁海之後到底是怎麽一個安排,對於未知的世界,唯有一個行動計劃能夠給人以安慰,但是到了安小語身邊,他卻隻是說了幾句這樣不痛不癢的話。


    安小語將梗棘的殘渣吐在了樹根底下,站起了什麽在湖邊繼續尋找著梗棘生長出來的莖稈。


    這種植物的生長周期很短,但是藤蔓並不是很長,每一棵梗棘長出地麵能夠實用的部分,大概也就隻有巴掌長那麽一小段,從根部切開來,還能夠看到地下部分為了牢牢抓住土地而形成的堅硬木質結構。


    在這些木質結構之上,才是那些儲存水分和糖分的鬆軟纖維。


    安小語一邊走一邊看,不一會兒,手裏就攢了慢慢的一把梗棘,時間也到了正午,各家各戶的人都開始回家吃飯了。


    攥著一把梗棘的莖稈,安小語也加入了回家的人潮當中,路上遇到的人都很開心地跟安小語打招呼,而安小語也開心地跟他們回話,就像是當初還沒有離開東荒之前一個樣。


    家裏的飯菜依然是母親操持,雖然味道並沒有三千學院的食堂和外麵的飯店味道好,但是這是安小語熟悉的味道,雖然樸實無華,但是能夠給她帶來足夠的滿足感。


    安小安這個小子早上早早地就跑了出去,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他們高中也已經放假了,安小語還以為他是出去跟同學去玩的,結果中午回來的時候就帶了一身的油汙。


    看著弟弟手上和臉上油膩的黑道道,安小語笑著給他打了水,讓他好好地洗洗,詢問他到底去什麽地方瘋玩了。


    “我才不是去玩了,我是去學習的!”安小安不無得意地說道。


    安小語這才知道,自己的弟弟自從看到自己被列車接走之後,就開始喜歡上了機械裝備,不隻是上學的時候對物理數學特別感興趣,而且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部落附近一個小礦場的人混了個臉熟,經常去跟人家的修理師傅和工程師一起廝混。


    這些從帝都來的工程師們,其實都很喜歡東荒的人,純真、樸實、踏實肯幹、性格堅韌,對於這些活蹦亂跳精力充沛的小年輕更是喜歡的不得了,畢竟他們也都是有孩子的人,隻不過因為工作原因不能回家見麵。


    於是安小安就和這些人開始混熟了,學到了很多在學校裏麵學不到的東西,而且因為他們的教導,學校裏功課也變得輕而易舉。


    “我一定能考上三千學院!”這是這半年來安小安說的最多的話。


    聽了母親跟她說起弟弟的事情,安小語的心裏也很開心,她告訴安小安,整個帝國最厲害的電子機械製造商,就是帝都的九道關公司,而整個帝國最尖端的機械產業,就是機甲。


    如果安小安能夠考到整個東荒都數一數二的成績,就可以報名三千學院的機甲係,和自己讀一樣的專業,然後畢業之後做一個機甲整備師,到時候專門給安小語整備機甲。


    聽了安小語的話之後,安小安差點連飯都吃不下來,高興地告訴安小語,自己一定會努力的。


    在安小語看來,弟弟安小安的聰明程度確實比自己當初高了不少,是那種能夠靠著真才實學考上三千學院的人,當初自己靠著作弊進入了三千學院還有些遺憾,希望安小安能夠彌補一下,也算是讓她安心。


    至於考取機甲係,隻是安小語的一個期待而已,安小語不知道整個東荒到底還有沒有想要報機甲係的,但是隻有自己的成績才能夠的上,這還是管理員改過之後的。


    安小安如果能夠考得上機甲係的分數線,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當成是製定了一個比較高的目標,在這樣的目標激勵下,安小安的成績還會再度提升一個檔次。


    吃過了午飯,安小安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礦場的修理間裏麵去了,安小語把他送到了門口,遠遠的就聽到安小安再跟部落的人打著招呼,然後開心地告訴他們:“我要考三千學院的機甲係!”


    安小語忍不住笑了出來。


    倒是母親有些擔心:“這個孩子,整天就知道學習,我聽他們老師說,他在學校都不跟同學說幾句話,老師還以為是自閉症。”


    “媽,你就別瞎操心了,他這個樣兒哪像是自閉症啊?分明就是多動症!”安小語說道。


    母親也被她逗笑了。


    母女兩個開始回到了屋裏,準備去蕁海要帶的東西,有了安小語的指點,這次她就不會像當初送安小語去上學的時候一樣不知所措了。


    但是帶的東西之少還是讓她有些擔心,衣服不用帶太多,也不用帶毛巾被褥,水杯牙刷都不用,大城市裏麵真的應有盡有?


    “那要花不少錢吧?”母親覺得世界不太真實。


    “媽!你們出去,吃飯住宿車費都是學校花錢,我也就給你們買兩件衣服。”安小語把局促不安的母親按在了床上坐下來冷靜一下。


    母親抬起頭:“衣服也很貴的啊,我聽說大城市衣服貴的很。”


    安小語埋怨道:“我又不是沒錢。”


    “你的錢是要做嫁妝的!”母親強調道。


    安小語突然就笑了:“我的錢要是做嫁妝啊,整個東荒的小夥子湊在一起都不夠我嫁的!”


    “淨瞎說!”母親也忍不住笑了。


    於是,時間就在安小語手裏一片一片削落的梗棘殼當中轉瞬即逝,一周很快就要過去,就在九溪部落各家各戶都開始準備要過年的時候,安有福他們一家要出發去大城市旅遊的消息就傳開了。


    這個消息可以說是徹底震動了九溪部落的人們,他們剛開始隻是因為,安小語很有出息,在帝都上學,又賺了些錢,還給他們帶了禮物,還想著該用什麽回禮的時候,突然她就要帶著全家都離開東荒了?


    離開東荒!


    這是一個千百年來讓所有東荒人都感覺到神聖的話題,自從帝國的鐵路修到了東荒之後,每一個東荒人的內心當中都有著前往中原的理想。但是這個理想如此難以實現,他們就連一張車票都買不起。


    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東荒的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想,希望能夠順著鐵路裏麵,從鐵路的邊緣走過,靠著他們豐富的沙漠生存經驗以及堅韌不拔的意誌力,能夠用雙腿代替飛馳的列車,前往他們夢想的國度。


    然而事實永遠都是殘酷的。


    就像安小語離開的時候列車都會遇到沙海蜈蚣一樣,連列車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夜晚出現在東荒的大片沙漠當中,何況是活生生的的人。


    這些抱著夢想離開的人們,無論人數,都再也沒有回來過。


    如今,東荒人已經漸漸地認命了,而且帝國也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方案——全國大考。


    隻要通過了大考的考核,就可以讓自己的孩子,擁有前往帝國中原地帶讀書的機會,這樣簡單實用的方案讓他們放棄了一切的手段,徹底地將全國大考當成了這個東荒最神聖的事情來對待。


    隻是因為他們的終極夢想。


    離開東荒!


    東荒到底有多少人前往了中原,他們這些已經熟悉了播種收獲的人,隻能從電視機裏的新聞報道當中獲知一個大概的數字,但是當離開東荒的夢想實現在他們身邊的人身上的時候,這樣的衝擊,使他們一時間都無法接受。


    所以這個消息不到半天都時間,就席卷了整個九溪部落,一道道羨慕的目光從各家各戶的門口投向了安小語的家裏。而就在他們羨慕的時候,安小語出發的日子也到了。


    按照計劃,安小語要比家人早出發五天的時間,用來陪著許惠欣去處理那邊的事情,然後安有福他們在三千學院專員的帶領下前往蕁海,等到回來的時候,距離新年剛好可以剩下一周的時間。


    倪譽告訴她說,三千學院的專員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還特意提前來了一段時間,準備在安小語離開的時候見她一麵,然後隨時跟她聯係確定時間安排。


    聽倪譽的口氣,這個專員好像還是自己認識的人,但是她萬萬都沒有想到,從列車上下來的人,居然是魏卿玄。


    魏卿玄下了車,身上穿的居然是軍裝,而且還上了肩章,四下看了看,見到安小語正穿著一身舊衣服像灰姑娘一樣地站在臨時車站,笑著打招呼:“過來看看什麽地方養出了你這麽個妖孽。”


    臨時停車站這個時候已經算不上是臨時車站了,因為安小語的原因,三千學院甚至跟帝國鐵道部審批了一下在這裏將臨時停車站改建成固定的停車站,而工程隊隨著魏卿玄的到來開始了工作。


    安小語翻了個白眼:“我可跟你說,我那些妖孽的事兒家裏人都不知道,你可別給我說禿嚕嘴了。”


    “了解,了解!”魏卿玄一臉你要相信我的表情。


    安小語帶著他一邊往家裏走,無視了街坊鄰友八卦的眼神,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還掛銜了?”


    “苦媳婦熬成婆,終於從一等兵晉升到了下士,得了一個三等功,上次差點死掉的那回,你懂的。”魏卿玄說到。


    “差點死掉倒是真的,就你那點功勞還能算三等功?”安小語都有點詫異,魏卿玄上次差點死掉,既沒有見到犯人也沒有得到線索,見了鬼才會得三等功:“走後門了吧?”


    魏卿玄被口水嗆了一口:“是啊,走得還不是你安少尉的後門?”


    “哦。”安小語這回算是明白了,魏卿玄以身做餌是因為自己沒有出手,軍委為了給自己一個暗示,所以給魏卿玄記了功勞,算是魏卿玄的意外之喜。


    不過按照他的家族那種尿性,下士隻是個起點而已,或早或晚都沒有什麽區別,魏家的家主無一不是四十歲以下的少將,這點功勞魏卿玄還不放在眼裏,不過既然是軍委和安小語之間的信息交流,所以他也就順承了下來。


    “所以啊,我這不就屁顛屁顛兒地給你來服務了?這次的專員就是我了,你放心吧?”魏卿玄問道。


    “說實話,之前我還真挺不放心的,不知道他們會派個什麽人過來。現在既然知道是你了……”


    “嗯哼?”


    “就更不放心了。”


    “你這就不夠意思了!”魏卿玄撇撇嘴,然後就看到安下雨從肚子上的兜兜裏麵掏出了一根帶刺的小木棍,抽出刀來三下兩下就將上麵的外殼削掉,隻剩下了一根白亮的棒棒。


    安小語把梗棘遞到魏卿玄的手上:“給你接風洗塵,絕對的土特產。”


    魏卿玄看了一眼,將梗棘塞進嘴裏,瞬間一股膩膩的甜味就在口腔裏擴散開來,讓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還有嗎?”魏卿玄腆著臉問。


    “到時候讓我弟帶你去找,湖邊上滿地都是。”


    “那感情好!”


    魏卿玄被安小語帶著,來到了家門口,安小語給家裏人介紹了魏卿玄,告訴他們這次自己先離開,魏卿玄過幾天會帶著他們前往蕁海。


    看見魏卿玄穿著軍裝,母親差點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是聽說是安小語的同學之後,馬上就喜笑顏開了起來,像打聽戶口一樣地拽著魏卿玄問這問那。


    魏卿玄這個老油條,不止沒有尷尬局促,反而對這種挑女婿的場麵很熟悉,偷偷的還給安小語使了一個眼色,安小語都被他氣笑了。


    沒有管魏卿玄這個活寶,安小語跟家裏人打了一聲招呼就離開了家,朝著停在那邊的列車走了過去。


    列車已經分成了兩截,一截帶著安小語先走,另一截準備過幾天送安小語的家人。


    倪譽這次沒有抽出時間來接安小語,於是她獨自坐在車窗邊,再次離開了九溪部落。


    過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到了東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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