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亞非走過這麽多村莊,見到這麽多人,最大的感觸就是這裏人的業餘文化生活實在太匱乏了。民生工程嘛,僅僅滿足物質需求就太片麵了,精神需求也同樣重要,這不,他正在教一群人跳廣場舞。何亞非不會跳廣場舞,可何亞非看過,有意識外放的“領舞大媽”幫助,教學工作進展異常順利。


    一群人聲嘶力竭地唱著“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揮著胳膊,扭著腰肢,踏著舞步。九丘人的體質明顯好過老家的人,所以何亞非故意讓虛影大媽的動作做得更誇張一些。覃伯風也在人群裏,經過長時間呼圖呼塔的熏陶,他的舞技也有了很大的進步,雖然看起來仍有些別扭,但至少大家都認可他是在跳舞,而不是在做其他事。覃伯風參與這些活動非常積極主動,他發現自己越放得開,在種子裏看到的人影也變得越清晰。如果大先生在這裏,看到自己最嚴肅的弟子被何亞非改造成這樣,估計會驚得下巴脫臼。剛巴也在裏麵,一根棍子隨著人群飄來飄去。


    所有的人都很開心,何亞非卻興奮不起來。自從啟魂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意識外放很牛,沒想到這九丘的先生們閑著沒事幹,都把意識都投影到天上去了,個頭那麽大,清晰度老高,還能說話,最可氣的是,不管東方人西方人還是外星人,都能文縐縐地拽幾句文言文,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何亞非努力地讓領舞的“大媽”變大一點,但大一號的“大媽”,透明了,影像淡了。後排跳舞的人喊:“小何師,看不清動作了。”何亞非隻能讓領舞員恢複正常。


    幾曲下來,覃伯風額頭已經微微冒汗,他在人群裏大喊,“你們複習一下,我們和亞非先回去了。”


    他跑過來勾住亞非的肩膀:“我感覺我現在神清氣爽,走,回去試試,說不定這一次就成了。”


    覃伯風說的是與種子裏能量具形的小人溝通的事情,何亞非懶洋洋地說:“大叔,淡定,一千歲的人了,還這麽承不住氣。這事講個緣分,不能急。你條件夠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覃伯風說:“你說的對,是我著急了。咦,你怎麽好像有點不高興?”


    “哪有不高興?就是奇怪那些先生能變那麽大個的,我的投影就大不起來。”


    覃伯風哈哈大笑:“你剛才還在教訓我?你條件夠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啊。”


    何亞非恍然大悟:“對啊,這麽簡單的道理,我咋沒用在自己身上啊,大叔你真聰明。”覃伯風的笑聲戛然而止。


    心情轉好的何亞非拍了拍覃伯風的肩膀,說大叔你變了。什麽變了?何亞非篤定道,腔調,你腔調變了,不跟我拽文了。覃伯風一愣,這個改變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他連說了兩聲“變了好”。


    覃伯風沒有成功,但能量具形的人影更加清晰了一點,這讓他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晚上,兩人開始處理興樂村的菜肴訂單,由於這次搞了個試吃,何亞非獲得了不少訂單,幾乎追平了覃伯風。剛巴幫不上忙,在一旁為何亞非整理歸類種子。覃伯風又做完一顆熟種,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何亞非。一向種魂如風的何亞非,今天卻一直捏著一粒種子發神,這個動作已經保持了半個小時。覃伯風沒有出聲,種魂時最忌被打擾,他心想這小子興許又有了新的發現。


    何亞非是有了新發現,種子意識海裏與交談他的寶寶今天有些不一樣。


    “什麽?你是樹神大人?寶寶你開什麽玩笑?別逗,趕緊把你的小倉庫打開,今天我事多著呢。”


    “可我真的是妧婠。”寶寶嘟著小嘴。


    何亞非伸手掐住寶寶的小臉,又在他臉上揉吧揉吧:“你看你哪裏像個神的樣子?你說,哪個神會長得這麽呆萌?”


    寶寶的小手揮了兩下,打開了何亞非的爪子:“變形很累的,人家要節約能量。”嘴裏說不願變形,寶寶的模樣卻變了,化成了一個綠裙小姑娘的樣子。這個樣子何亞非很熟悉,但與每次視訊時見到的那個機械呆板的人偶不同,這一個有表情有動作有情緒,聲音也是甜甜的。


    “可平時我在這裏見到的都是寶寶,那些寶寶和你有什麽關係?”


    “那些都是能量具形,我弄著玩的,可惜到現在也就隻有兩個人能看見。”


    何亞非沾沾自喜地問,除了我,還有誰?妧婠說,老大啊。老大又是誰?妧婠答,就是你們的大先生啊。何亞非高興壞了,這些天被先生們的投影碾碎的信心又複原了,自己果真還是厲害的。他傻樂了一會兒,才繼續發問:“那你現在這是……附身嗎?”妧婠說是。


    “還真是啊,可怎麽還是這麽呆……乖巧可愛。”妧婠的形象與何亞非的印象中的神相去甚遠,他彎著腰,對著女孩東瞅瞅西看看,突然他伸出兩隻手要去掰女孩的嘴唇,“讓我看看你換牙沒有。”


    何亞非的魂跌出老遠,他爬起來,不滿地說:“不讓看就不看唄,幹嘛打人啊。”雖說是魂,卻也能感受到痛,有了這次教訓,何亞非老實了許多。


    “怎麽今天才想到找我啊?”那口氣,仿佛麵對的不是統禦九丘的樹神,而是失聯許久的女友。說完又覺得不妥,趕緊補救:“怎麽會找我啊?”


    “我喜歡你啊。”


    何亞非一驚:“你都十幾萬歲了……不,我是說你還小,咱倆不合適。”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摟著一個小蘿莉的樣子,感覺好邪性。轉念又一想,對方是樹神幻化出的樣子,他又琢磨了一個抱著大樹卿卿我我的場景,打了個寒顫。突然他的魂體飛了起來,正要飛出種子的意識海時,一隻手又把他拽了回去。


    何亞非覺得好痛,魂體的痛楚和肉體受到重擊時一樣真實。小女孩妧婠插著腰,嘟著嘴,瞪了何亞非好久才說話:“你想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何亞非明白了小女孩說的喜歡不牽扯男女之情,有些心虛,一縮頭,反而覺得身上不痛了。


    妧婠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她屈膝坐在地上,手拄著腮幫子:“你怎麽就沒有一點敬畏心呢?不過我又不想你有敬畏心,那樣就不好玩了,好糾結啊。”


    何亞非眼睛一亮:“你是來找我玩的?可是聽說你在吸收力量很忙啊,怎麽今天有空了?”


    妧婠乜了一眼,仿佛在怪他連這個都不懂:“吸收力量的是本體,我是分神。”


    “分神也可以幫著吸收嘛,那樣吸收速度不就快了嗎?”


    “分神吸收的力量本體還要重新吸收,用的時間是一樣的。”


    何亞非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和我看的小說不一樣,小說裏本體練出分身,分身也練功,練成以後往本體身子裏一鑽,本體立刻功力加倍。”


    “那是小說。”


    “哦,你也知道小說啊。那你一定看過小說咯,你看過哪些?玄幻、奇幻、武俠,你喜歡哪一類?我看過很多的,要不我給你介紹幾本?”


    妧婠分神的眼睛又瞪起來了:“你……你說話怎麽總是拉拉雜雜不著調啊,拜托,我難得有空,你就好好陪我說會兒話唄。”


    何亞非撓撓頭,他不太確定妧婠分神的好好說話該用哪一種腔調,他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平時很忙吧?”“忙。”“那一定很累吧?”“不累。”“不累也要注意休息,身體是第一位的。”


    妧婠分神歎了口氣,你平時是怎麽說話的就怎麽說吧。


    何亞非立刻恢複了精氣神:“你不吸收力量,那你平時忙些啥?”


    妧婠分神又歎了口氣:“能忙啥,不就是管你們的吃喝拉撒睡嗎?我就是個苦命的小保姆。”


    何亞非同情地說:“成千上萬年做個保姆,是挺苦的。不過放鬆的方法也很多啊,跳舞唱歌做運動,還可以旅遊嘛,你是分神肯定跑得快,咻地一下就能跑出老遠。”


    “哪有時間做那些,我還要觀察人類的行為,記下來報告給本體。”


    何亞非的好奇心起來了:“咦,為啥呢?”


    “本體對你們人類很好奇,她喜歡你們人類帶來的變化,又看不懂你們人類,不知道你們為什麽總是莫名其妙地爭鬥。我也看不懂,人類真的好複雜哦,好人可以變成壞人,壞人又可以變成好人,好人可以做壞事,壞人也可以做好事,有時真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先生們沒有教你?”


    “有啊,但他們說的好複雜,聽不懂,而且每個人都說得不太一樣,不知道該聽誰的。今年老九的分神從你老家過來,給本體傳了幾本書,什麽《人類行為和社會環境》、《人類行為分析》、《人類行為心理學》,太深奧了,本體也沒時間學。”


    何亞非突然有種找到同類的感覺,太深奧的東西自己也會找沒時間的借口,無形中對這個妧婠化形的小女孩又親近了幾分。


    “我說樹神大人。”


    “叫我妧婠吧,樹神大人好生分。”


    何亞非清了清嗓子:“妧婠,以我的經驗呢,看不懂的時候呢,就做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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