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陽光灑下時,何亞非才有了些許暖意。曬了半天車子,中午吃過午飯,他們才準備走路前往林湖村。


    車在九丘實在太紮眼,難免有人會動覬覦之心,越少的人看到,就越安全。倒不是怕了誰,隻是出來做慈善,卻因為車子把人打了,這事說出去不好聽。


    車頭有一個車標,車標是棵樹,楊二叔說把車標扳下來,車子可以隱形。何亞非鎖好車門就去扳動車標,車頂射出一塊大篷布,蓋住車子的同時,把站在車頭的何亞非也罩了進去。覃伯風跑到車頭一側,掀起篷布想把何亞非放出來,用力稍微大了一點,向後扯動了篷布,篷布嗖的一下又縮了回去,車標也彈回了原位。


    覃伯風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蓋一塊布,這就是隱形?”


    何亞非說:“爺爺說,布有妙用,誰知道呢,再試一次。大叔,一會兒你不要去扯布,我自己爬出來。”


    何亞非背對著車頭,壓低了身子,左手向後拉住了車標,用力往下一扳,篷布再次射出的時候,何亞非往地上一撲。覃伯風眼見著何亞非像條蟲子一樣在布下爬,卻沒敢再去動那塊布,免得前功盡棄。


    楊華琛的話確實沒錯,布蓋下以後,顏色開始變化,當何亞非從篷布下鑽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和周圍土壤一樣的赭色,當真有妙用。擔心回來找不到車子,覃伯風去抱了塊石頭放在何亞非爬出來的位置。


    何亞非覺得這種隱形方式太低級了,他本以為扳下車標後,會像剛巴老師那樣,晃晃身子就隱形了,但覃伯風卻對篷布的隱形功能大呼奇妙。何亞非隻能用“時代的局限限製了大叔的想象力”來告誡自己,不要和有代溝的大叔爭論。


    何亞非舉著一麵紅旗,“亞杉伯巴大慈善會”八個白色的大字獵獵飛舞。他說,我們要走出點氣勢,剛巴老師,呼圖呼塔。剛巴敲響了梆子,何亞非玩起了b-box,覃伯風開始隨著節奏擺動,覃伯風現在已經完全能夠做到動作、步調和何亞非完全一致,他從一個舞盲到成為呼圖呼塔不可或缺的一員,何亞非功不可沒。大腳也從何亞非頭上下來了,跟在後麵一蹦一跳。走了一裏路,後麵隻跟了兩個本地的土著地下居民。


    跳到太投入,臨近村子的時候,何亞非差點被絆倒,低頭一看,是一隻果殼,越往前走,果殼越多,還有果核、穿破的衣衫、破碎的碗碟水罐。眾人沒了興致,大腳重新回到何亞非頭上化身獸皮帽,兩個地下居民也回到自己的穴居。


    “我們這是要去垃圾場嗎?”何亞非問,覃伯風也有同樣的感覺。


    走到村口時,眾人被麵前出現的兩座垃圾山驚呆了,垃圾山之間僅留了一條通道可以入村。垃圾山上,有幾隻像花栗鼠的動物在啃食果殼,巨大的門牙讓它們啃食果殼如對付泡沫板一樣輕鬆。何亞非向它們發出一道意識波,但沒有任何回應,他又丟了一幅簡動畫過去,那隻“花栗鼠”隻是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會。


    “丟個垃圾很難嗎?拍拍手的事。我總覺得我們來錯了地方。”何亞非說。


    覃伯風也是看得直搖頭,他的語氣裏也透著些無奈:“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再說。”


    垃圾山後,有十來棵低矮的植物,上麵的果子伸手可及,三個異族人躺在地上,八足抱著果殼,果殼放在肚皮上,長長的針狀管插進果殼吮吸著裏麵的汁液,臉部的肉如波浪般滾動。有一個異族吸完了,將八隻足抵在果殼下方,用力一蹬,果殼飛得又高又遠,落在了垃圾山頂上,將上麵的果殼砸落了五六顆,順著斜坡往下滾。異族這一蹬,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八隻足像麵條般軟軟地攤在身體兩側,四眼一閉,睡著了。


    “老鄉,這裏可是林湖村,村長家怎麽走?”何亞非同時向兩個正在吸食的異族發出了意識波,其中一人頭不動,隻將他一隻複眼向外鼓了鼓,又縮了回去。另一個騰出一隻足,向村子裏指了指,算是回應,此外再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進了村子,何亞非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房子就像是在蟻穴上挖了一個洞,簡陋粗鄙,甚至連個門都沒有,稍舊的房子已被風蝕得奇形怪狀,比如,高尖帽的中間張著一張大嘴,一隻豎著中指的拳頭,吃剩的蘋果核。最恐怖的是有一座“蟻穴”,下方幾乎被風蝕空了,房主人支了一些棍子,堪堪頂住搖搖欲墜的“屋頂”。


    覃伯風慨歎一聲:“就是原始部落,也比這個強啊。”


    村子裏的異族人不少,躺著的,坐著的,靠著牆的,就是沒有一個動的。見來了陌生人,也是看了幾眼,關注時間沒有超過十秒。這與何亞非預想的夾道歡迎簞食壺漿的場麵大相徑庭,他大聲喊道:“我們是亞杉伯巴大慈善會的,我們是來幫你們建食堂的。”沒人理他。他繼續喊:“村長在不在?不在的話我們就走了。”依舊無人理會。


    “大叔,剛巴老師,我們走。”何亞非也不拖泥帶水。


    走出兩步,聽到一個聲音喊道:“等等。”一個高大的“蟻穴”下,有個人慢慢地站了起來,此人是個人類侏儒,身高不超過一米二,他搖晃著身子向何亞非他們走來。


    “你說建什麽食堂?用來做什麽的?要不要收報酬?”侏儒村長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何亞非將此次慈善之行的目的,亞杉伯巴大慈善會的由來大致說了一遍,並告訴他建設食堂完全免費,侏儒村長才有了興趣。


    “菜肴口味由你們來定,食堂地點由我們來選。”何亞非心眼也是很多的。


    侏儒村長說林湖村種族眾多,口味駁雜,希望能種七八棵菜肴樹。何亞非看到的村民僅限於八足和村長這個侏儒,他有些反感當麵撒謊和獅子大開口,他對村長說僅限兩種。村長或許是長期疏於與人交流,並不擅長談判,何亞非的堅持立刻讓他退縮了。他描述了八足喜歡的食物,一種醋酸味的類果凍食品,裏麵要有一些細小顆粒,一部分微甜的,一部分帶些胡椒的辛辣。至於他自己,他在何亞非的菜譜裏選擇了一道菠蘿咕咾肉。


    侏儒村長看到何亞非捏了一顆種子,閉上眼睛突然不說話,再看旁邊的中年人和棍人,都沒有與他交流的意思。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自己有沒有說錯話,梳理了一遍,似乎沒有什麽不妥,也就不去多想。這食堂愛建不建,他懶得去理會,反正這裏又餓不著,好吃點難吃點又有什麽關係。正想起身離去,那個帶著滑稽獸皮帽的年輕人睜開眼睛,年輕人告訴他食堂已經建好了,兩棵菜肴樹,一大一小,在村子向東兩裏的地方。


    侏儒村長跳著腳說:“這就是你選的地方?讓我們跑兩裏外吃飯?不如讓我們死了算了。”


    何亞非伸了個懶腰,他轉頭對著覃伯風說:“要不,大叔,你跟他說說?”


    覃伯風撩起他的長袍下擺,用手撣了撣灰,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才把衣擺放下開口說話:“這福利呢,我們已經送到了,福利要不要,那是他們的事。要不,我們現在走了?”


    何亞非答應了一聲,剛把身子轉過去,似乎想起什麽,又麵向村長,“菜肴樹下我們專門安置了一個果殼回收箱,隻要樹下有一隻空果殼,我保證第二天樹上不會結新果子。”他將手裏的兩顆熟種拋給侏儒村長,“這是樣品,那食堂,要不要你們自己決定。”


    離開了林湖村,何亞非問覃伯風:“大叔,你猜他們會不會去食堂?”


    “嚐過之後,應該會去的。這樣挺好,治治他們的懶病。”


    “我是擔心他們以後會吃住都在樹下,還是不動窩。”


    覃伯風認真地想了想,搖頭說:“應該不會,參衛的夜晚太冷,晚上應該還是要回去的,不過白天待上一整天倒是有可能。”


    何亞非突然笑了起來:“每天來回兩公裏,真要命啊。我懷疑他們會把家慢慢搬過去,或許還有一部分根本不會在乎有沒有美味,隻要不動就好。”


    “別想了,人要懶出了境界,我們這些凡人就不方便評說了。”覃伯風難得幽默了一回。


    何亞非一手托著下巴:“老話說,救急不救窮,幫困不幫懶。我在想,我們這樣的慈善是否有意義。”


    “杉杉大人怎麽說?”


    何亞非搖搖頭,無奈地說:“人太善良了就變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樹神啟示錄I九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尚子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尚子牙並收藏樹神啟示錄I九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