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卓給餘念打的第三個電話,依然是“仍在通話中”。


    不等了!


    安卓開門下車,元彬也緊跟了出來。


    “卓哥,什麽事啊?一路上你也沒跟我說個究竟,餘念回你電話了嗎?”元彬在安卓身後氣喘籲籲的問到。


    安卓頓了一頓,抬頭望一眼餘念家的陽台說:“你隻管跟我上去。”


    元彬和安卓自小在一個院子裏長大,在元彬心裏,一直尊安卓為德才兼備的兄長,雖然這位兄長有時候太過憨厚而難免一根筋,但這世上,能一如既往憨厚待人的人已經不多了。


    兩人到了門口,安卓轉動了門鎖,刻意的停了會兒,元彬見狀,開始不安的摸起了鼻子。


    “卓哥,你別嚇我,這房子有問題啊?”


    安卓不說話,一腳踏進了屋。元彬見並無大礙,也趕緊跟了進去。


    正直下午,陽光剛好能照到客廳的牆壁上。房間不算整潔,但也能看出主人家的用心布置。元彬拿起桌子上的照片,一個年輕的女孩笑容可掬,身後站著和她長得幾分相似的中年婦人。


    “這不餘念嗎?”元彬一眼認出了照片中的人。“你把我領她家來幹什麽?”說著又將照片放了回去。


    “就在這裏,”安卓喃喃道,回想當晚他最後一次使用天眼的情境。


    “就是在這裏,”他轉身對元彬說,“我施了天眼咒,天眼也該是在這裏被封住的!”


    “這房子果然有問題嗎?”元彬警惕的左右轉動眼睛,“是餘念想懲戒你這個道行不高卻有偷窺欲的人而封了你的小獸眼吧。她家裏會有什麽問題,捉鬼專家眼皮子底下會有鬼嗎?”


    “有,怨氣極深。”安卓四處搜尋翻弄著,想找到些蛛絲馬跡。


    “餘念知道嗎?”元彬問完,開始警覺地盯住房間,見安卓一直不吭聲,知道說到了痛處,就不再往下問了。


    找了半天,一無所獲,餘念的道行果真比他高深許多,這房間他怎麽也看不出破綻,隻能向元彬發出求助的目光。


    “卓哥,有什麽要找的,你盡管說吧”他說著又開始摸起了鼻頭。


    “元彬,你幫我看一看。”


    “看什麽?”


    安卓的眼神緩慢的指向屋裏的四麵八方: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和念姐的事,我怎麽好看啊?”元彬趕緊把臉轉了過去,接著支支吾吾說:“我找找東西可以,看怕是不太方便吧……”說著準備開溜,徑直往門外走。安卓一把拽住他,“我的眼已經被封了!”


    “你可以用靈語呀。”


    “靈語再被鎖了怎麽辦!”安卓解釋到。


    “那我也會被鎖呀!”元彬一臉冤枉。


    “你不會,”安卓把元彬往回扯,“我隻是借銅錢開道的傳話人,用的隻是障眼的法術,很容易被高手發現而鎖了我的咒。”他再看一眼元彬說:“而你不一樣……你,不會被發現。”


    元彬緩緩的抬起頭,如夢初醒,鏡片下的一雙眼睛少了平常的嬉笑逗樂,顯得深邃而氣定神閑,空氣裏,似乎也被這眼神掀起了一陣近近遠遠的細碎聲響,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嚇。


    元彬以為安卓對他的褒獎還能再長點兒,但見對方在等他回話了,長舒一口氣說道:“好吧。”


    安卓表情輕鬆下來。元彬接著說:


    “但你得保證,我倆能平安的出去。”


    安卓想了一想,燃起一支煙,脫下手腕上的套錢紅繩,一陣短咒,紅繩帶著銅錢飛將出去,剛好懸在門上,立馬映出一道符咒的倒影,門沒關,這符咒青青紅紅,像門簾一樣掛在門前隨風飄動,始終不離紅繩。


    “一杆煙的時間,你必須回來。”安卓說完,兩人交換了眼神。他這道符所行的時辰雖短,但法力極強,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元彬開始從懷中掏出一個烏黑秀氣的陀螺,手常拾掇的地方,烏銅走銀的鏨刻清晰可見。他將陀螺托舉於雙手的指尖,閉目凝神,眉眼間仿佛有第三股力量支撐著它,他突然吸氣止於胸膛,肩臂也跟著聳立,眉宇舒張,指勁前後交錯發力,陀螺便開始在空中旋轉,帶動一陣空氣的迅速流轉,兩人的衣領與發梢隨著風力被掀起。這風力範圍雖小,卻雄渾有力,久久不息,他的雙臂也像懷抱大鼎一樣張開護住陀螺,直至與肩平行,雙腿也漸漸分開支撐上麵的氣力。他緊接著用雙臂在空氣中劃出一個與人身等高的五行陣,安卓開不了天眼,隻感覺最後一筆縫合到位,元彬劃過的地方開始熱力蒸騰,他感受到這威力漸長,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元彬將胸膛中憋的那一股子真氣雲雲吐出,五行陣像一輪光環一樣護住陀螺,朝著房間中央的位置移動,屋裏的光影開始交錯旋轉,仿佛是時空維度的換位,而這陀螺便是開啟一切的閥門。當被推至房屋中央,五行陣緩緩倒下,貼於地麵,陀螺也跟著旋轉至地。


    大功告成!元彬再一抬眼,鬥轉星移,屋裏漆黑一片,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安卓見元彬一動不動,知道他已經回去,那晚和餘念的翻雲覆雨也不怕他看見,畢竟天眼失靈的真相對他更重要。他勻勻吸著煙,眼睛時不時瞟一眼地上飛速旋轉的陀螺和門上的動靜。他已經失了天眼,手上的法器現在懸在門上,不能再出半點閃失了!


    趁著這陣兒,安卓在吞雲吐霧中又陷入了沉思:那晚的女孩兒到底是誰?她和餘念是什麽關係?他的天眼是餘念鎖住的?就因為他看見了那女孩兒?她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為什麽那晚以後她就不見了蹤影?她可曉得他的想念,他的心傷,他的不知所措,他原本以為他們已經回去了,回到分手以前,甚至比那個時候還要好,他分明記得那晚她是需要他的,甚至是愛他的。他記得她在懷裏的嬌柔弱小,從背後擁住他的手臂,溫柔而堅定,她想象不到他那晚有多幸福,即便他知道了自己並不是那幸運的第一個人、唯一的人。和她相識的七年,她的名字也漸漸的,一筆一劃的變成了自己那道逃不出的符咒,刻在心上,一想起她,總是一陣不忍放棄的挫敗,一提到她,那些最甜蜜的耳鬢廝磨的時光,也會讓內心深處湧出微微陣痛。


    而他呢,對她來說什麽也不是嗎?她可以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裏,比曾經任何時候都要美,都要迷人,隨心所欲的俘獲他的心,像後勁十足的烈酒,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讓人束手就擒、縱身倒地,像平靜海麵下的暗流,在礁石上唱著歌,但一旦踏入,就會被無情的卷走,再也尋不回那顆平靜充盈的,完整的心。他甚至不能絲毫踏入她真正的生活!


    安卓的心被撕扯著,太多情緒、疑問糾結折磨著他。或許他憤憤不平的天眼,隻是一個契機,他真正想要扳回的,是餘念長久以來對他的輕視,這輕視來的那麽風輕雲淡,輕而易舉,理所當然。他要那個答案,渴望著那個可以讓他認清餘念的答案,而這答案也即將呼之欲出。


    安卓抖了抖煙頭,風打窗玻璃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天突然陰下來了。安卓想要關上窗戶,生怕呼呼吹進來的風會帶偏了平穩轉動的陀螺,他剛一起身,眼下的陀螺開始飄飄忽忽遊移,開始在地上畫出小圓圈,他趕緊衝上前去,幾下關了窗戶,再一看,陀螺不但沒有恢複旋轉,反倒慢下來了,偏偏倒倒,似有停下來的意思。屋裏也陰暗了下來,安卓心頭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一看手裏,隻剩半節煙頭冒著微弱的火光,快要燒到指間,再一看門上的符咒,完好無損卻已是若隱若現了。


    “元彬再不出來怕是要麻煩了。”安卓心想,立即定了心,閉目養神、集中心力,念了幾念心咒,讓門上的符咒再堅持一會兒。但這心咒越念,越是感覺身後有一股氣力集聚,這氣力似曾相識。


    安卓一轉身,陀螺已沒了聲響,在地上停住了,元彬站在身後已回元神。安卓見他麵目蒼白,趕緊上前扶住想一問究竟,但還沒來得及攙扶,已被那撲麵而來的寒氣鎮住。


    這毛骨悚然的感覺,似曾相識!那晚他轉動門鎖,瞬間泄出的煞氣;天眼下麵,那個迅速散去的魅影;淩晨醒來,那在床邊與他四目相對,久不散去的怨氣……安卓的感官飛速搜尋著:她在這兒了!就在眼前!這記憶深刻強烈,絕不會有錯!安卓一陣暈眩,不禁腿腳發軟,向後退了兩步,險些摔倒。他全身的毛孔收緊,屏住呼吸盯住眼前神情慌張、嘴唇發幹的元彬。是元彬將她帶了出來?還是已經上了他的身?


    “卓哥,”元彬剛喊了一聲,門上懸著的法器突然利器一般飛身而來,鎖住元彬的咽喉,讓他動撣不得。


    “卓哥是我!”元彬掙紮著呼救,法器逐漸鬆動了,他趕緊從套索中鑽了出來,逃到安卓跟前說:“她被困在這裏很久了,想讓我們……”……但安卓並沒有聽他說話!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元彬順著安卓的眼神轉過去,一個穿著藍布花裙的女童,紮著紅綢羊角辮,骨瘦嶙峋的站在跟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生鬼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換花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換花奴並收藏三生鬼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