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陰暗的石屋,綠色藤蔓翠汪汪爬滿整個牆壁。


    這間石屋不大,充其量隻能塞四五個人,沒有點燈,黑黝黝的像是野獸大嘴。


    “那人是誰?”幽冷深長的嗓音緩緩吐出,像是凝結的冰珠,落地就迸裂,渣滓磨的人皮肉生疼。


    石屋裏窸窸窣窣地傳來響動,仿佛無數蛇在糾纏攀爬。


    浮黎揚頜,暗金色的優曇婆羅花在玄色暗影中,綻放的肆無忌憚。


    新月睫羽一掩,冷漠無情的琥珀色華光灩瀲,麵具下的唇哼出個冷笑,“別說你不知道。”


    石屋安靜無聲,好一會,就在浮黎不耐之際,才有沙石粗礫的嗓音嘿嘿一笑,“我是知道……”


    刹那,琥珀眼瞳冷色蔓延,潛藏在深處的殺意蠢蠢欲動。


    那聲音笑完又道,“但,為什麽要告訴你?”


    話音才落,像是油滴入水,沸騰不休的狠戾從浮黎身上衝天而起,精致的下頜線條掛起冷霜,他幾乎一字一頓的道,“你不說也得說,從來沒有人在冒犯本殿之後,還能活著!”


    這當,有稀薄的晨光灑落進石屋,驅散那一角黑暗,照亮一道骨瘦如柴的人影。


    那人全身攏在黑袍子裏,縮在陰影中,若不是還有呼吸,就和幹屍沒區別。


    修長指尖撚鬢邊一撮烏發,眼眸半闔,浮黎身上一舉一動都帶出高高在上的優雅。


    他道,“你若不懂卜筮,本殿要你何用?”


    石屋裏沉靜下來,不知哪的過堂風吹來,傳出呼啦的聲音,像是厲鬼嗚咽,竟有些嚇人。


    浮黎指尖一展,一根黑褐色的長發隨風飄進石屋。


    好一會,就聽石屋內響起嗬嗤嗬嗤地喘息聲,“嘿嘿,就是與你卜筮了又如何,這是命,這都是命……”


    那聲音中充滿濃濃的惡意,帶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浮黎唇緊抿,“本殿從不信命!”


    “咳咳……”石屋裏傳來驚天動的咳嗽聲,“莫要以為卜筮出了是何人在禁地冒犯於你,你殺了便一了百了,我說了,這就是你和她的命,天意不可違,你注定要死在她手裏,死無全屍,哈哈……”


    刺眼的金色光點從鏤空麵具上一閃而過,浮黎低低笑出聲來,“本殿活不了,也定然讓你先赴黃泉,九重殿長老,本殿的鴉生好舅舅。”


    那一聲“舅舅”,呢喃低唱,輕若飄羽,好似沒誰聽見,又好像誰都聽見了。


    石屋中的人猛然睜眼,那一雙眼卻是沒有眼瞳,詭異的隻有一片眼白,十分駭人。


    他盯著浮黎離開的方向,幹癟如骨的臉上忽的帶起一絲奇異的笑容,那雙隻有眼白的眼睛攀爬起殷紅血絲,原本油乎乎的黑袍子簌簌顫動,不多時,一隻渾身漆黑的金瞳黑貓從袍子底鑽了出來。


    黑貓舔了舔爪子,仰起毛茸茸的腦袋,衝鴉生喵喵叫了兩聲。


    鴉生抬起皮包骨的手,準確無誤地撚起那一根褐黑色長發,放黑貓鼻尖嗅了嗅,哼哼道,“鴉死,時日不多了,時日不多了啊……”


    浮黎一身氣息深沉,即便是站在金暉下,亦驅散不了他身上的寒意。


    水泱扭了扭小手指頭,乖巧的道,“殿主,半刻鍾前,長史府有人請殿主過府一敘,薛長史說,琴家青蓮在長史府。”


    聞言,浮黎心頭戾氣陡濃,飽滿唇線帶出壓抑不住的殺心,甚至都不用水泱帶路,他自行大步流星的往長史府去。


    長史府中,檀香繚繞,絲竹靡靡,穿著紗裙的舞伶身姿妙曼,揚著如玉藕臂,扭著水蛇細腰,白嫩長腿輕輕邁動,舞動紗裙,又緩緩落下。


    帶著薄麵紗的麵容,隱約朦朧,勾的人心神蕩漾。


    幾名舞伶繞成個圈,寬袖齊齊揮展,擺出鮮花徐徐盛開的舞姿,這當中,尤是花蕊的位置,憑空出現一名身著白衣長裙的女子。


    那長裙樣式與直綴十分相似,隻是在裙擺的位置繡著幾朵遺世獨立的青蓮,顯得聖潔淡雅。


    女子微微低著頭,一手托著把七弦琴,一手寬袖拂動,竟單手彈琴。


    琴聲纏綿,悱惻動人,仿佛二八年華的天真爛漫少女,含羞帶怯的在耳邊訴說情絲,甜膩的讓人沉醉。


    廳中在坐的薛長史幾人,眼神發直,神色恍惚,望著那女子,便回不過神來。


    那女子款款前行,裙擺曳動,蓮花綻放,仿佛是行走在雲端的仙子,高潔出塵,不入紅塵。


    主位上,珠簾帷幔後,能隱約看到個斜靠軟枕的身影,慵懶寫意,肆意灑脫。


    女子在珠簾前站定,她抬頭,美目盼兮,煙波流轉,眉心的蓮花花鈿褶褶生輝,光彩奪目。


    瑩潤如玉的修長指尖挑開珠簾,露出一張戴著鏤空金麵具的昳麗麵容來。


    琥珀色的眼瞳,深邃如許,望著那女子的目光,微有茫然。


    那女子微微一笑,頓如白蓮盛開,暗香湧動,姝寧美好。


    在這樣明媚如陽春的琴聲中,饒是浮黎,也有片刻的怔忡,不過,也隻是眨眼的功夫,一股子清雅的蓮香撲到他鼻端,叫他心頭殺意漸濃。


    就是這味道!


    他指尖一顫,透過麵具,站著紋絲不動,端著這女子想幹什麽。


    青蓮鬢邊滲出細汗,麵上她卻越發巧笑嫣然地望著浮黎,眸水含情,脈脈得語。


    浮黎掃了眼底下的長史等人,見在座無一不是沉浸在琴聲勾起的意境中,無法自拔。


    他嗤笑一聲,這樣的琴技也敢拿出來蠱惑人心,當真是丟人現眼!


    青蓮離浮黎僅有一步之遙,細彈慢攏的調子,嚶嚶呦呦,她眸色倏地一冷,彈琴的手倏地從七弦琴底抽出把冷冽軟劍。


    劍光璀璨,爆發出耀眼的華光,叫浮黎眯了眯眸子。


    “哼,找死!”他冷喝,玄色寬袖一揚,暗金色的優曇婆羅花囂媚延展,在青蓮眼裏猶如閻羅催命符。


    一擊不中,青蓮抱著琴極速後退。


    但,浮黎並不給她機會,他兩指一夾,晰白的手指就穩穩夾住了軟劍尖,手腕稍一用力。


    “鏗”的聲響,軟劍折斷,那劍尖快若閃電地射向青蓮。


    青蓮條件反射地橫琴一擋。


    “嗡”琴弦發出刺耳的顫音,桐木琴身上,赫然出現一條裂紋,觸目心驚。


    青蓮駭然,她沒想到沒有九重殿閻羅役護衛的殿主,還這麽難對付。


    這番動靜,不過都在電光火石間,待薛長史等人反應過來,浮黎已經大踏一步,豎掌就朝青蓮打去。


    那掌風狠辣,半點都不憐香惜玉。


    “來人!”薛長史聲音都在抖。


    “喏!”長史府身穿鎖子甲的弓弩手嘩啦衝進來,寒光閃爍的弓弩手齊齊對準了浮黎。


    青蓮狼狽棄琴後逃,躲到弓弩手身後,麵色煞白地對薛長史道,“殺了他!”


    浮黎眸色興味地轉頭看著薛長史,琥珀眼瞳清冷無情,淡漠的生死都不放眼裏。


    嘴角暗影加深,他背負雙手,說了和青蓮同樣的一句話,“殺了她!”


    薛長史整個人都在打顫,他根本不敢正視浮黎,臉上流露出掙紮的複雜情緒。


    “你還等什麽,快殺了他!”青蓮大聲道。


    浮冰碎雪的戾氣溢出琥珀眼瞳,濃烈的讓人根本不敢對視。


    青蓮不自覺後退,背脊冷汗涔涔,浮黎的一眼,竟讓她感覺到刀割淩遲的畏懼。


    “背叛本殿的狗,罪大惡極!”浮黎淡淡的道。


    隻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叫薛長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主,小的實在沒辦法,妻兒老小皆在王城……”


    浮黎挑眉,邪佞的不羈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你的妻兒老小,與本殿何幹?”


    聞言,薛長史麵如死灰,他張了張嘴,決絕的閉眼下令道,“殺!”


    話音方落,弓弩手齊刷刷抬弩,密密麻麻的箭矢嗖嗖飛射出去。


    正在這時——


    “嗡……”悠然綿長的空靈琴聲乍然響起,並直躥雲霄,回蕩在整個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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