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深夜,令狐昭聞窗外幾聲輕微的響動,便將隨身攜帶的包裹等物一並於肩上,從窗戶躍下,皇甫丹已在底下等候。皇甫丹將其帶至東山一條山路口前,見其手腕抖動三下,便有三顆石子打中三棵鬆樹樹尖,從林中閃出兩名蒙麵之人,向皇甫丹拱手行禮。


    皇甫丹轉身對令狐昭說道:“叔父,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此二人會將令狐妹妹抬至山那邊的驛道上,那有馬車在恭候,你二人過了虢州,南下信陽到襄陽,可避開叛軍,乘船往東南至華亭。”


    “丹兒,你這安排得很周到啊!”


    “叔父,隻要您盡心,待到功成之日,必不會虧待於你。另外,為了路上方便,我自作主張為令狐妹妹化了極醜的裝束,也是為了路途方便,他們倆送你到那邊驛道馬車上,你就給令狐妹妹服下這顆藥丸,半刻即會醒來。”


    “丹兒,我與你父親可是生死之交,這些天你給嫣兒這些手段,如果對她有遺害,我就是到了華亭,也會回來找你算賬。”


    “叔父久經沙場之人,我豈敢糊弄您,我待令狐妹妹是為真心,叔父你且放心東去吧。”


    “我對你那日施用幻術,可是心有餘悸。”


    “叔父多慮了,我就是對您再不敬,也不敢對您和令狐妹妹下手。”


    “好!你雖不是男兒,叔父也信你吐個唾沫也是釘。那暫且別過。我且先看過嫣兒是否完好!”


    皇甫丹忙對兩位蒙麵人說道:“快將我令狐妹妹抬過來!”兩人即刻過去將掩藏在草叢中的令狐嫣抬了過來。


    令狐昭見令狐嫣靜靜地躺在擔架上,像是睡著了一般,他仔細查她的脈象,呼吸,以及衣物裝束。


    皇甫丹在一旁道:“叔父,令狐妹妹若少一根汗毛,你即刻就可掉頭找我算賬。”


    令狐昭仔細查看後,說道:“丹兒,但願你信守諾言。”


    “好,叔父,別忘了我們共圖大業。”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塊令牌遞到令狐昭手中道:“這是您的令牌,吳越之地皆有我們的人,以後這些人都聽您調遣。隻要你亮出令牌,他們不敢不從。”


    “那我聽誰調遣呢?”


    “到時自然有人會來與你聯係。”


    “沒想到,老朽一把年紀了,還能呼風喚雨一場。真是榮幸之至啊!”說完將令牌收下,轉身道:“走吧!”


    幾人翻過山頭,在蒙麵人的帶領下,七轉八轉,不久就到了一山灣,四周古木參天,林中有一茅棚,兩位蒙麵人打開茅棚,令狐昭打火點燃油燈,將令狐嫣架在木凳上。


    其中一位對令狐昭拱手道:“老先生,我們就送到這裏了,馬車就在外麵,沿著小道走五裏,即可到達官道。老先生保重!”


    令狐昭也拱手回道:“有勞二位!”二人轉身出門而去。令狐昭確定兩人已走之後,從懷中找到皇甫丹給予的解藥,仔細辨認,原來是用銀箔包裹一顆丸藥。


    不知皇甫丹給嫣兒施展了怎樣的催眠術,嫣兒就穩穩地安睡著,借著燈光看過她的臉色,的確如皇甫丹所言,被裝扮成一個醜丫頭,臉上多了雀斑和難看的痣。他又拿出隨身攜帶的銀簪,放入其口中一刻,拿出仔細查看,並無中毒的痕跡。


    於是,他決定先不用解藥,看自己能否催醒,於是先徐摩四神聰,按曲池,抵神闕,理督脈,後用銀簪戳湧泉,令狐嫣疼得驚叫一聲,睜開眼睛。


    令狐昭示意她輕聲,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道:“亞父,我一覺怎麽到了這裏?”


    “先別問那麽多,慢慢站起來,看哪裏有不舒服?”


    令狐嫣站了起來,伸伸手,動了動腿和腰身,除了有些困倦,並沒有什麽異樣,有些不解地問道:“叔父,這是在哪裏?”


    “先不說這些了,趕緊準備準備,我們即刻要出發了。”


    “啊!我們已離開青龍鎮了?我還沒跟大家告個別啊!”說完有些沮喪起來。


    “嫣兒,我知你心中放不下的是什麽?納蘭校尉已有婚約,你亦有婚約了。不要再去多想。我們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回到華亭才算安全。”


    “可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見,就這麽走了?”


    “不要再囉嗦了,得趕緊走,若是叛軍攻下洛陽,接下來就是虢州,我們回華亭的路就斷了。”


    令狐嫣聽得似懂非懂,對自己一夢從伏牛客棧到了這茅棚都弄不清怎麽回事,對令狐昭的形勢分析就更不明就裏了。可是事情緊急是毋庸置疑的,盡管再怎麽不舍青龍鎮,不舍納蘭校尉,到現在也無濟於事,隻能聽從亞父的安排。


    令狐昭感覺不宜在茅棚中久留,到屋外駕好馬車,讓令狐嫣坐在車內,燒起一個火把,便在黑夜中沿著簡易的驛道往官道上趕,此正是淩晨,夜色正濃,且是寒冬,天上又無星辰,道路崎嶇,五裏路程走到天亮,才走到官道。


    這正是幾月前從洛陽趕往潼關,夜半用令牌使得納蘭校尉開關放行的那條官道。官道夾在兩山之間,據說往北二三裏即為黃河,此官道自古為兵家之要衝,爭奪天下占據關中的秘鑰。令狐昭想著不久後這裏即將成為沙場,胸中莫名的有些激蕩,若不是嫣兒,他會與唐軍一道,與叛軍殺個天昏地暗,不在意生死,這才是一名老軍真正所希冀的。


    驛道上有一些人,多是往西走,見到令狐昭叔侄往東,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有一位好心人勸道:“安祿山要打過來了,殺人如麻啊!趕快往西走避難去吧。”


    令狐昭答道:“我是到了前邊就往南去虢州,不走洛陽。”


    那人一臉悲淒地說道:“洛陽城不久將破,據說叛軍已派出一隻軍隊前往信陽、襄陽等地截擊,那邊也凶險啊!”


    令狐昭聽了,亦是一陣緊張。可已到了這裏,再回青龍鎮,又該如何?皇甫丹那邊說不過去,納蘭、獨孤月那裏亦難以解釋。


    在車裏的令狐嫣顯然也聽到了外邊的對話,在車內說道:“亞父,形勢這麽危急,我們還是回青龍鎮吧,哪怕再回長安,翻越秦嶺走劍閣也好啊!”


    令狐昭聽了也知此時心亂如麻,索性心一橫道:“嫣兒放心,路上的這些流言蜚語哪聽得那麽多。我們兩人到時棄車走小路,走不動,我背你!”


    聽到這句話,令狐嫣在車內感動得流下了眼淚。他亦深知,亞父若不是她的牽袢,或許早已是一名沙場的將士,亦或是早已回到華亭,忙時出海打漁,閑時幫著父親走州過縣,經營著生意。


    正想著,一群疾速的馬蹄聲從東邊奔襲而來,聽到那邊有人為逃命四散奔逃。令狐嫣掀開簾子一看,隻見有三名軍士模樣的人,騎著馬,拿著陌刀在砍傷西逃的百姓,砍倒幾個看起來衣著華麗的人,翻身下馬,搜索包袱,金銀細軟。尤其是看到被砍倒的幾個人已經躺在地上,汩汩冒血,估計是人已經不行了。其他幾個趕緊跪地求饒,將包袱中所藏的金銀細軟奉上。如此那幾個人還不放過,舉起陌刀就要砍向跪地求饒之人。令狐嫣見狀,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此時令狐昭大嗬一聲:“住手”,話音剛落,手中的哨棍便甩了出去,一陣“呼、呼”聲後,隻聽舉刀的那人應聲而倒,躺在地上捂著頭“哇、哇”大叫。


    另外兩個見了一愣,原來是個其貌不揚的老爺子,又看看躺地上哭喊的同伴,索性還真提著刀過來了。


    令狐昭隻說了一聲:“嫣兒小心。”而此刻的令狐嫣已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那兩人一人舉起陌刀,一人則直刺過來,這戰法顯然是軍營裏的士兵,令狐昭不慌不忙,待那人刺過來,他一個轉身,順勢就搶到刀把,往那人的下頜猛的一肘,隻聽到牙齒與牙齒的磕碰聲後,手一鬆,陌刀已到手。此時另外一人舉起陌刀就砍,令狐昭順勢將捉拿到的人往背上一墊,舉起陌刀之人來不及收手,一刀砍在同伴胸上,立時斃命。見此情形,那人心知自己打不過,索性放下陌刀,朝令狐昭磕起頭來,口中念念有詞:“求您饒了我這條狗命。”


    令狐昭道:“你們是什麽人?”


    “爺爺,我們是洛陽城的守兵,眼看守不住了,就跑出來,想搶些財務好回家去。”


    “搶東西,怎麽還殺起人來了?”


    “爺爺,他們不乖乖交出銀子,還跑,兄弟幾個就開了殺戒。爺爺,求您饒了我們吧,洛陽城已殺得血流成河了。不在乎多殺這幾個,等到叛軍殺過來,他們不還得死。”


    這番說辭,徹底激怒了令狐昭,他臉漲得如同豬肝色,氣得發抖。那人見他如此憤怒,忙道:“爺爺,我這裏搶得些銀兩,全都給您了,你就饒了我倆這條狗命吧。算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爺爺,求您饒了我們吧。”


    隻聽令狐昭說了一聲:“下輩子想想怎麽做人吧。”


    令狐嫣聽到兩聲慘叫後,在地上險些被追殺的幾人忙叩謝令狐昭,令狐昭道:“你們趕緊收拾行囊,埋葬被截殺的親人,快快西逃。”。


    幾人關心地問道:“老先生,你這是還要往東去嗎?”


    “是的,我必須往東再往南,到虢州。”


    “老先生,勸您跟我們一起西行吧。洛陽城已亂,叛軍不久亦會到達虢州,封死南北要道。”


    “我趕往虢州是有要事,必須得去,你們趕緊收拾好,繼續往西,過了函穀就好了。”


    “謝過老先生救命之恩!!!”幾人在地上叩了響頭。


    ……


    令狐昭不敢懈怠,收起哨棍,坐上馬車,朝馬屁股上猛抽兩下,馬在驛道上跑了起來。


    話說,納蘭回到青龍鎮伏牛客棧,想找令狐昭商量個辦法,讓皇甫丹交出令狐嫣來。叩了半晌門,不見有人應,打開房門,見行李等物皆不在。心裏暗沉一下,自言自語地說道:“老將軍還是屈服了。”


    納蘭心裏明白,這個一言九鼎的老軍,護送令狐嫣到長安,是他的使命,如論如何,令狐嫣的安危才是他首要考慮的。他不辭而別,肯定有著難以言說的苦衷。


    納蘭轉念一想,他不可能毫無聲息的離開,應該會留下些什麽?他在房中來回轉了幾圈,也沒發現有什麽異樣,後看到油燈被移動過的痕跡,可是拿起油燈,卻也沒有什麽,燈座底下亦沒有。在他看燈座的時候,油燈裏的油倒了一些出來,才發現燈芯有些粗大,於是將燈芯拿出,拭去油漬,原來是用油紙包裹的一封密信。


    他不由敬佩這位老軍,心細如發,如果這封信不被發現,也會在後來的客官點燈時燒掉。他細致的將信卷打開,裏麵有幾行用細樹枝蘸墨所寫:“嫣得救,吾將背負叛逆之名,丹非叛軍,乃複仇勢力。另,窗外河崖有洞,郵車物資。保重。”


    納蘭看完吃驚不小,這小小的紙條內隱藏了多個信息。他立即點燃紙條,將其燒為灰燼,定了定神,還是不知該如何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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