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柱今年已經有三十五歲了,按照道理來講他這個年齡段的人應該或多或少會有幾個孩子。但王二柱沒有,他依舊與十五年前的他一樣一個人上山砍柴,一個人在家做飯。看著眼前被自己砍到在地上的樹幹,王二柱又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來。</p>


    王二柱原本是有一位賢惠的婆娘的,那姑娘雖然長得不漂亮,屁股也不像是能生男孩的。但與姑娘結親後王二柱總是能覺得生活有些盼頭。</p>


    而姑娘也沒有讓王二柱失望,在崇禎八年的時候姑娘給二柱他家添了一個男丁。王二柱到死都記得他當父親的那一刻。</p>


    那天他剛剛耕田回家,天上太陽毒辣的不像話,簡直是要把人曬脫一層皮。在回家路上時他還在擔心今天早上由於腹痛而不能下床的妻子。</p>


    而正在此時村中幾個大點的孩子發瘋式的向他跑了過來。</p>


    “二柱哥!嫂子生孩子啦!”十三四歲的孩子們衝著王二柱大喊到。</p>


    “啊?”聽到這些孩子們的聲音王二柱一時竟然有些不敢相信,但馬上他便明了了過來。這個壯實的農家漢子把鋤頭一丟下便發瘋似的往家中跑去,在那裏他看見了剛剛接生完孩子的產婆和一個胡須花白的老郎中。</p>


    “俺…俺…俺家婆姨嘞!”剛一到家門口他便焦急的問道。</p>


    “嘿、嘿。二柱啊,你當爹啦。”產婆笑盈盈的說道。這位年過六旬的老婦女是村子附近有名的產婆,二柱就是她年輕時接生出來的。</p>


    “啊,啊…”王二柱木訥的點了點頭,隨後他又馬上繼續問道:“那,那俺家婆姨嘞?”</p>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老郎中捋著胡須說道。他的語氣也不免帶上了一絲喜悅,畢竟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勞。</p>


    告別了那兩位老人,王二柱馬上推門入戶。在床上他找到了自己那位因生產而臉色蒼白的女人。而在他婆姨的身邊,便是他剛剛出生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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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皮膚白嫩極了,像是財主池塘裏的蓮花一樣。</p>


    但孩子的命運卻沒有像蓮花一樣持續的久,就在崇禎十年的時候孩子突然失了蹤。失蹤的原因在於孩子和夥伴們出了村,而在村子外麵正好來了一隊潰兵。</p>


    也不知道是潰兵們幹了什麽,王二柱的孩子哭了起來。許是潰兵們覺得吵鬧的孩子實在煩心,索性便一刀結果了其生命。</p>


    但其餘幸存的孩子逃回村,將這消息告知眾人時,村子裏麵的男人們都憤怒了。民風彪悍的村民們即刻拿起草叉,鋤頭要為村子裏死去的孩子報仇。但一幫子村民又怎麽打的過有一定軍事素養的潰兵呢?</p>


    屠殺在天黑時結束,當王二柱從死人堆裏麵爬起來時他便隻看村子燃燒起來後的熊熊烈火了。而這一夥潰兵則是馬上便被追逐過來的明軍結果。當明軍士兵在其上級的命令下幫忙掩蓋屍體時,王二柱終於找到了他的妻子。</p>


    慘無人道的潰兵們將他的妻子折磨的不成人樣,如果不是那一身水墨色的粗布衣服王二柱甚至都看不出那是他的妻子。</p>


    王二柱旋即放聲大哭,但這哭聲毫無意義。</p>


    王二柱又回到了一個人生活的時候,王二柱又變成孤家寡人。</p>


    “唉……”緩緩從回憶裏清醒了過來王二柱深沉的歎了一口氣。他看著眼前被自己捆好的木材,那是他今天要拿到街上去叫賣的。</p>


    離開了被屠殺的村子王二柱自然也當不成農民了,他在街上尋了個砍柴的行當。平日裏就靠砍柴,然後將砍下來的柴出去賣來活著,不過王二柱料想自己這行當也幹不了不久了。因為他愈發的感到自己的身體差了起來,原先可以背好幾捆柴往返的他現如今已經隻背得動兩三捆了。</p>


    “老哥!你是本地人不?”隨著一句看似平和的話語,王二柱下意識的便警覺起來。他可擔心有什麽土匪來搶劫他身上所剩不多的錢財。</p>


    “誰啊!快出來!”王二柱一麵低聲喊道,一麵警惕的將自己柴刀舉起。</p>


    但馬上他便發現自己的舉動多餘了,現身的人不止一兩個。七八個漢子各自拿著刀將他死死的圍住了。</p>


    “老哥,別這麽緊張。我們是明軍,是來收複失地的。”領頭的總旗用手撥開眼前擋路的枝條,笑嗬嗬走出來說道。“老哥,隻要你幫了咱們。好處自然是不會少的,至少日後也可以去娶個黃花大閨女……”</p>


    一炷香後:</p>


    “也就是說咱們距離唐縣已經隻剩下一十五裏的路程嘍?”左晉示意親兵將地圖拿出來。在對著地圖分析了一陣後他終於了然了自己的位置,他們已經快要抵達行軍的終點唐縣了。</p>


    “嗯,還有十五裏地。如果急行軍的話,將士們還是可以在天黑之前抵達唐縣的。就是不知道唐縣裏麵的守衛情況。”孫守道站在左晉的一側分析道。</p>


    “嗯?那樵夫沒有說嗎?”左晉疑惑道。</p>


    “那百姓就是一砍柴的,他知道什麽。他就知道城裏麵有兵,那些兵是闖王的。”黑熊站出來回答到。</p>


    “嘖,還是得先去看一看才可以。”左晉蹙眉道。他手下的這些兵將一路跋山涉水過來,現在早就是一支疲師了。如果再強令部下急行軍,一旦闖兵出擊那麽自己可就要“鬧笑話”了。</p>


    “黑熊,你的人裏麵有聯係地到哲布的嗎?”一麵思考大軍走向,左晉一麵轉過頭去問黑熊到。</p>


    “沒有。”黑熊回答道:“哲把總的騎兵按理來講應該要比咱們早到的,興許是路上耽擱了吧。”</p>


    由於左晉一路走的都是山路,所以在出發之初左晉便要哲布領著人馬單獨行動。但半個月過去了,連左晉一行人都接近唐縣了,可是哲布還是沒有消息。</p>


    不會是出事了吧?左晉無不擔憂的想到。</p>


    “你詢問那老鄉的時候,老鄉有說城中士兵如何嗎?近日有無增兵之類的?”左晉將地圖重新卷起來問道。</p>


    “還沒,要不我把人帶過來?”</p>


    “行。”左晉點點頭。</p>


    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確定城中闖軍有無發現己方,如果沒有發現還好。</p>


    要是發現了可就糟了。</p>


    更何況,左晉在來時聽說闖軍也派了一路人馬過來。如果那一隊闖軍也已經抵達唐縣,那麽左晉的這一次的行動便可以提前宣告結束了。</p>


    “大…大人好。”見到眼前的這個明軍大官,王二柱的心中不免有些發慌。他認不得左晉這一身的衣物大概是多大的官,但他覺得這一定比縣官要大。</p>


    畢竟他此前見過的最大官,就是唐縣的縣官了。而那個縣官在數月前因為害怕李自成的兵馬就棄官逃走了。</p>


    “老鄉啊,你曉得唐縣裏麵的情況不?”左晉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和善些,由於他自己就是從秀才一路升上來的他也沒什麽對百姓的架子。</p>


    “懂,懂一點。但不多……”王二柱支支吾吾的說道。看著眼前的大兵們,王二柱忽地想到唐縣恐怕又要打仗了。</p>


    “嗯,沒事。你知道多少說多少就可以了。”左晉輕描澹寫的說道。一麵說著,他一麵要李洪把樹根下的那一袋銀子拿過來。李洪看著左晉的動作頗有些不樂意,但他並不是不樂意左晉的行為,而是有些舍不得那一袋白花花的銀子。</p>


    “老鄉啊,你放寬心。我們是孫傳庭大人的隊伍,我們不會危害百姓的。這些銀子你等下就可以帶走。”看出了眼前男人的擔憂左晉又勸慰道。</p>


    “好…好。”事到如今王二柱也講不出一個不答應來。他害怕自己前腳說不行,眼前的這個大官後腳就要變臉。</p>


    “城裏麵的闖軍這些天有什麽動向不?”左晉目視著眼前的這位漢子,他希望可以通過眼前這位百姓的麵部表情來判斷其有無說謊。</p>


    “沒。”王二柱搖了搖頭道。</p>


    “有其他的闖軍補充進來嗎?”左晉又問道。</p>


    “沒,也沒。”王二柱頗有些不敢直視左晉的眼睛,這倒不是他說謊。這隻不過是來自數三十年生活經驗,那些大人物們是很反感小民去與他們對視的。</p>


    “嗯。”左晉滿意的點了點頭,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說道:“行,就這兩個問題。老鄉啊,可能還要委屈你一段日子。等拿下了唐縣我們在放你走。”</p>


    “大…大…大人啊。這銀子俺不要了,您可以放俺走嗎?”王二柱頗有些膽怯的問道。他希望快點回去把要打仗的消息和鄰居們講一講,這樣至少可以躲一陣兵鋒。</p>


    “想的到不錯,回去了告訴闖寇有明軍來了?”李洪靠在樹幹邊冷聲答道。這位削瘦麵孔的男人眼睛裏滿是戾氣。</p>


    “俺絕不會回去告訴闖軍的。”聽了李洪的那一句話王二柱霎時便被嚇到了。在這凹凸不平的山地上他立刻就跪了下來,說話間就要開始磕頭。</p>


    “欸!老鄉,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左晉一邊趕緊將要磕頭的百姓扶起,一邊不滿的看著李洪。“怎麽,你也向當年欺負你的那些人看齊了?”</p>


    “左指揮使,你就是心太軟。勸什麽勸,直接強留下來有什麽不行的。咱們這是行軍打仗,要狠戾一些。”</p>


    “你這什麽狗屁思想,趕緊的,找薛仁義他們來。咱們不是賀人龍,左良玉那樣禍害百姓的隊伍!”左晉厲聲說道。</p>


    “行,遵命。”聽到左晉這樣說話了,李洪也隻得聽令。他和左晉在私下裏雖然交情不錯,但要是仗著這交情違背軍令的話,李洪也明了左晉不會徇私。</p>


    “老鄉啊,你沒必要擔心,他這人就這樣。”左晉握住了王二柱的手和善說道。“不是本官信不過你,不過大軍開拔這幾天不太平。老鄉你還是留在軍中的好,等過幾日我一定親自把你安置到城裏麵去。”</p>


    “好…好。”見到了左晉與李洪相吵的這一幕,王二柱自然斷掉了回城的想法。他看著眼前這位和善的官員,自知自己恐怕是要在這裏待上一陣子了。</p>


    左晉喊來士兵把王二柱妥善安排好之後,他正好等到了被李洪領著過來的一群人。</p>


    “李千戶你今天是那一根筋抽到腦子裏麵去了?”左晉頗有些生氣的罵道:“你閑著沒事威脅人家幹嘛呀?怎麽,仗著自己是千戶可以魚肉百姓啦?”</p>


    “額,不。左指揮使,你沒發現你和那個樵夫談話的時候他連眼睛都不敢看你嘛?那指定是有問題啊!這種人咱們放他回去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李洪試圖辯解道。</p>


    “怎麽?你當老百姓的時候敢看著當官的眼睛啊?薛仁義,你那時候敢嗎?”</p>


    “嗬嗬,我反正是不敢。”薛仁義看出了左、李二人吵架的源頭頗有些想笑。他覺得這種小事絕不需要如此認真,畢竟李洪也沒有提出要殺掉對方嘛。</p>


    “我說過多少次了,咱們雖然是當兵。但當兵要當明白點,你對百姓的語氣柔和一點怎麽了?丟了你李千戶的臉了?那我這個指揮使的臉豈不是早就被人丟茅坑裏麵去了?我和你講,這樣事情下次要是再犯小心你自己的俸祿!”</p>


    “是。”李洪認錯道。</p>


    但盡管如此在他心中還是有些許不服氣的。畢竟其餘的部隊都是如此,為什麽他們偏偏要如此對待百姓呢?而且就算左晉對百姓友好,這些百姓也不見得就會反過來友好的對待他們。</p>


    百姓都被闖軍給洗腦了,他們再怎麽樣都不會擁戴我們的。李洪如是想到。</p>


    “對了!李洪,你這幾天有觀察到那一位隆千戶的情況嗎?”左晉在訓完李洪之後隨手問道。說說起來這家夥自打被孫傳庭安排到自己隊伍後就一直沉默寡言的,左晉實在害怕對方幹出什麽事情來。</p>


    但他又不了解對方為何整天苦著一張臉,明明在潼關的時候人還好好的。</p>


    “那家夥跟死了一樣,一整天的不知道在想什麽......”李洪抱怨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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