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冬夜對於言汐而言必然是難眠的一晚,在太陽尚高懸於天空之時言汐在驚訝之中得知了城中兵變的消息。</p>


    身為芥爾小民的她自然不知道這次兵變的內情,但來自於多日與李翰處理公文而養成的政治嗅覺告訴她這次的兵變恐怕與孫督師有關。</p>


    所以在左晉一行人於半夜抵達客棧時,言汐的麵孔才不至於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但饒是如此,當看到孫傳庭那冰冷的屍骸之時言汐還是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p>


    “白廣恩造反了?”言汐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冷靜一些,而在她身後的李錦民則是顫顫巍巍的看著躺倒在地板上的那一具屍體。</p>


    “是的。”左晉沉重的點了點頭。由於言汐所處客棧的位置距離他們一行人較為接近,所以當左晉一行人暫時脫離了危險之後他即刻便領著人馬往這一邊趕來了。</p>


    左晉接下來要做的是返回城西,而這一路上必然是不可能再帶上孫傳庭的屍體的。</p>


    “這邊!快!”在左晉一行人下方的街道上,一隊又一隊的士兵正在匆匆由城北趕赴城西。白廣恩在進攻受挫之後陸續抽調全城四處的兵士向城西趕去,也正因為如此左晉一行人才得以安全抵達此處。</p>


    “那你們呢?”言汐看著在場的眾人問道。</p>


    “我和他們要到城西去,孫守道他們還在那裏我要去那裏接過指揮權。”左晉的一張臉由於陰影而顯得憔悴,而其聲音也因為喉口的幹澀而顯得沙啞。</p>


    “嗯。”言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不過在其點頭時她情不自禁的將視線放在了身後的李錦民身上。</p>


    那他怎麽辦?言汐眼神之中的意思不言而喻。</p>


    “錦民。”左晉揮了揮手,他注視著眼前的那一位稚氣未褪的孩子。</p>


    “左大哥…”李錦民畏畏縮縮的站在言汐的身後說道。</p>


    年歲尚小的他被眼前的一切驚住了。渾身是血的左晉,跟在其身後肅殺之氣滿滿的士兵,以及那一位曾經慈祥現在卻躺倒與地麵之上的老人。一切的一切都叫李錦民而感到畏懼,他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自己父母離世的那一個夜晚。</p>


    “大哥我走了。”左晉勉強自己笑了笑,他半蹲下身子撫了撫李錦民的麵頰。“大哥我對不起你們,如果大哥沒有回來你要帶著你言姐姐回西安府。”</p>


    “嗯。”在沉默良久之後李錦民緩緩地點了點頭。</p>


    “對不起。”左晉向前一步死死的抱住了李錦民。他當然知曉自己將孫傳庭屍體放在這裏所要造成的後果,但是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第二個選擇。</p>


    “這銀子你先拿著,一共是十五兩。如果明天清晨的時候我還沒有回來,你們就拿著這銀子往西安府去。孫督師的夫人尚在西安府邸之中,你們告訴他白廣恩率部叛亂,要她馬上告訴陝西巡撫要他早做打算。”</p>


    “好。”言汐點了點頭,她接過左晉遞過來的銀子。</p>


    “嗯。”在事情交代清楚之後左晉重新站起了身子,他目視著眼前的姑娘一陣慚愧感由內心深處衍出。</p>


    他想起了言衛要他代為照料他妹妹的那一個午後。但事到如今他不僅沒能庇護其的妹妹,相反還將對方拖入了潼關內戰的深淵之中。</p>


    “左大哥。”在左晉一行人轉身離開時言汐突然出聲道。</p>


    “嗯?”左晉停住了步伐,他轉身向著言汐看去。他忽地希望對方說出要他帶著孫傳庭屍首離開的逐客令,這樣子他便可以不用顧忌她們二人在自己兵敗之後被白廣恩捉拿的下場。但言汐到底是沒有說出這一句,這位堅韌女子目視著左晉那粗糙的臉頰說道。</p>


    “一路保重。”</p>


    左晉旋即領著人馬自二樓而下,在一樓一對夫妻正畏畏縮縮的看著他們。</p>


    “你們什麽都沒有看見,剛才我們也從來沒有來過。”左晉注視著這一對年紀稍大的夫妻說道。</p>


    “是、是、是。小的沒有看見過軍爺您,小的從來沒有看見過您。”當家作主的男人趕忙低眉下氣的說道。</p>


    “嗯。”左晉肯定的點了點頭。他身旁的親兵告訴他,唯有死人才不會泄密。但是當左晉看見那一對夫妻痛哭流涕時的樣子時他終究還是心軟了。</p>


    “捆起來,堵住嘴巴。”左晉隨後對著手下說道。“你們放心,明天早上我們會回來的。就算我們倒時候沒有來,那位白廣恩,白大人也會過來。”</p>


    “是。”那當家的男人恐懼的點了點頭,隨後任由左晉身旁的親兵走上前去將其捆住。</p>


    “好好配合,事成之後少不了你們的好處。”左晉將一路搜刮而來的幾兩銀子擺放在了桌上。“這裏是五兩銀子,事成之後還有五十兩。”</p>


    “好、好、好。”</p>


    “但是!”左晉頓了頓聲音。“如果讓我的人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們身上的繩子鬆了,或者布料脫落了你們知道是什麽下場吧?”</p>


    “小的知道,小的就算是餓死、憋死、難受死也絕不會把這布料吐出的。”</p>


    “封嘴。”左晉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在那一對夫妻身側的士兵旋即將早就準備好的布料塞放在了對方的嘴中。</p>


    “拿下他們一隊,隻要穿上了他們的衣服我們就安全的多了。”左晉走到門旁對著身旁的親兵說道。在其身旁親兵中官階最高的一位總旗跟在左晉的身後點了點頭。</p>


    “走!”在眼見著一隊白廣恩的士兵消失在拐角之後左晉果斷下令道。由左晉親率的一小隊人馬迅速沿著街道屋側的陰影竄了出去,他們尾隨在那一隊士兵的身後並很快追上了對方。</p>


    “你們是?”隊伍末側的一位士兵好奇道。</p>


    “我們是北麵的人馬,白廣恩大人要我們來和你們匯合的。你們的百戶呢?”左晉上前一步對著士兵說道。</p>


    “我們這裏隻有總旗。”士兵呆愣的回道。“我幫你們叫過來?”</p>


    “多謝了。”左晉繼續道。</p>


    “誰?”被士兵呼喚的總旗很快便由隊伍前側走了過來。“你們是那一個百戶的手下?你們百戶呢?”隨著白廣恩軍在城中的相繼勝利,其手下的人馬不可避免的將自己的警惕心放了下來。</p>


    這位千戶在問話左晉之時絲毫沒有注意到眼前這一隊靠上來的“友軍”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展開了陣型。</p>


    “我們是李百戶的人馬。”左晉向前一步,他將自己的手放在腰間似乎是要拿出什麽孝敬出來給眼前的這位總旗。</p>


    “李百戶?”眼前的總旗遲疑道,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麽叫做李百戶的男人。但縱使是如此,在看見左晉似乎要拿出什麽東西來時,他還是將自己心中的那一絲絲顧忌給徹底甩開了。他好奇的看著左晉的右手,他想看一看眼前這位士兵到底要拿出什麽東西來給他。</p>


    但這位總旗終究是失望了,在左晉的右手接觸到刀柄的那一刻時,左晉忽地抽刀上前。那一位總旗由於距離太近,一時之間躲閃不及直愣愣的便被刀刃奪去了生命。</p>


    “快!”隨著左晉動手信號的明了,四周的諸位親兵紛紛抽刀上前。那些尚且搞不清楚情況的白廣恩士兵幾乎是即潰,他們的陣型在頃刻之間便被突破。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後在地上站著的便隻有左晉及其的親衛了。</p>


    “欸啊。”左晉向前一步,將自己的刀刃直挺挺的刺在了一位重傷倒地的士兵喉口。血液幾乎是即刻便噴灑在左晉的褲腿之上,伴隨著這猩紅色血液而來的還有一陣鐵鏽的氣味。</p>


    左晉麵無表情的將士兵翻過身來,在他將對方袖口上的標識扯下並戴在自己的袖口上之後他目視著四周的諸位親兵。而這些士兵大多也有樣學樣。</p>


    “把屍體搬到一側去。”左晉身側的那一位總旗對著諸位士兵下令道。由於剛才戰鬥時的不小心,這位總旗的麵龐被刀刃拉開了一條口子。士兵們旋即三三兩兩的開始行動,他們將倒在地上的屍體統統拖拽到陰暗的巷子之中。</p>


    在注視著戰場被清理幹淨之後,左晉領著士兵們又重新開始向著西門進發。隻不過比起來時的小心翼翼,當左晉一行人回身時他們走的大搖大擺儼然一股白廣恩親衛的模樣。</p>


    左晉領著眾人擺出整齊劃一的行軍動作,打算一路由大路趕赴西門。但還未走上幾步他們便遇上了早些時候被孫守道派往城中支援東門的薛仁義部。</p>


    薛仁義在入城不久便遇上了白廣恩南下的主力,在抵抗無果之後這位千戶趕忙領著人馬由南麵而去。而在甩開追兵後,薛仁義由重新向著東門支援過去。但出乎薛仁義意料的是,東門的戰鬥早已結束。</p>


    所以薛仁義隻好又重新打道回府,向著來時的方向回去。他期望可以在背後突襲白廣恩部一陣,以為孫守道的主力減輕一些壓力。</p>


    “就你來了?”左晉好奇的看著薛仁義問道。</p>


    “哲布也來了。”薛仁義補充道。“但是自我入城之後我就沒有看見過他,他手下的騎兵是來接應你的。怎麽你也沒有看見他?”</p>


    “沒有。”左晉搖了搖頭。</p>


    “唉……”在得知哲布蹤跡不明之後,薛仁義不免淺淺的歎了一口氣。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之中,恐怕這位自遼西以來便緊隨在隊伍中的蒙古漢子是凶多吉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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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手上還有多少人?”左晉越過薛仁義的身子想其身後張望過去。薛仁義背後的士兵並不多,恐怕也隻有一兩百餘人。</p>


    “就這麽點了,大概兩個百戶。”薛仁義情緒低落的說道。“運氣背的很,過來的時候被白廣恩的人馬遇上了。”</p>


    “嗯。”左晉點了點頭。如果算上眼前薛仁義的人馬他手上的士兵便來到了三個百戶之多。這些人馬如果投入到西門的攻防戰之中恐怕激起的漣漪不過數息便要消散幹淨,而且隨著薛仁義的匯報左晉也意識到此刻的西門絕非是一個好去處。</p>


    可是不去西門左晉這一行人又能去那裏呢?</p>


    “我們之前抓到了一些俘虜,他們原是看守火藥庫的。”李洪站在薛仁義一側說道。“白廣恩把城中的絕大部分兵力都往西門調撥過去了。”</p>


    “嗯。”左晉肯定的點了點頭,李洪的這個建議的確不失為一種辦法。但是如果隻是簡單突襲火藥庫恐怕對白廣恩部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記,關鍵的還是要能夠將白廣恩部的注意力吸引過來。</p>


    “炸城牆吧。”左晉最終說道。</p>


    眼前白廣恩之所以要如此瘋狂的在西門投入兵力,其關鍵原因便在於他打算通過潼關這一堅城來抵擋自閿鄉返回的明軍。隻要利用火藥在潼關四處城牆炸開幾個口子,白廣恩必然便不會再選擇留守與潼關之中。</p>


    “左總兵…”薛仁義愣住了,他趕忙走上前勸說道。“一旦潼關城破到時候我們該怎麽抵擋南麵而來的闖軍啊?到時候闖軍一旦入陝,那麽我們大勢已去。”</p>


    “嗬。”左晉苦笑一聲,他搖了搖頭對著薛仁義回道:“我們還是先想一想明天該怎麽活下去吧。如果不把白廣恩逼開,用不了闖軍來他白廣恩就會把我們全部給吊死。”</p>


    “的確如此。”李洪在思量了一小段時間後也讚同左晉的想法到。“闖軍什麽的都後話了,老薛一旦白廣恩牢牢掌控住了潼關咱們恐怕明天就得玩完。”</p>


    “那麽,我們就行動吧。”左晉環視四周,對著在場的眾人說道。</p>


    “是。”薛仁義終究還是點了點頭。</p>


    眾人旋即開拔,當其一行人抵達火藥庫時已經是半夜了。由於白廣恩將城中大部兵力都相繼調往城西,火藥庫的守軍並不多,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裏整個火藥庫便全數為左晉所掌控。</p>


    “大人請。”投降的一位庫員殷勤的走在眾人的身前,而左晉緊隨在他的身後。隨著大門被緩緩打開的吱呀聲,左晉看見了如山一般儲存下來的火藥。</p>


    “動手。”左晉隨後說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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