鋶玉沒有再多說什麽,跟著無鋒上了地麵,關了暗道的機闊;為無鋒探查一翻後悠悠道:“你這也沒什麽大礙,不過心相是越來越不穩了。”


    無鋒撤過自己的手腕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你還不明白麽?”鋶玉蹙眉,苦口婆心道“這次的事情,難說就是它引起的。聽我一句勸,不要再修煉‘隱’了,再這麽下去遲早要把你自己害死!”


    “……我知道”


    “……”


    鋶玉突然一笑:“左權使,你把我留在你身邊,是做收屍用的麽?”


    無鋒心亂如麻:“沒有。”


    “我說什麽你都不聽,你想做什麽?我已經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惜命還是作死。”鋶玉淡淡道:“當年為了活下來曆盡艱辛,而今卻不聽勸的修習這種邪門功夫。”


    男子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嘴角不住的發抖:“鋶玉!!”


    “好,我不提當年。我隻問你,如果說是為了改變你以前畏光懼怕生氣的體質,那麽你之前修習的程度早就夠了,你為什麽,還要往高階修習?!”鋶玉走到無鋒麵前,原本如春水般柔和的氣質消失不見,變得咄咄逼人。


    “你明明知道,這種禁術越到高階就越是危險;你為什麽還要去試險?你不要命了?!”


    無鋒抬起眼簾,淡金的眸子裏嵌著一抹冷笑:“那又如何?它幫我控製了多少人?幫我做了多少事?這次,如果沒有我的‘隱’,少主恐怕早就死了!你以為,我是如何卷土重來的?如果不是將那些叛徒一個個的控製在我的手裏,我那樣孤注一擲的去送死,早就連灰都不剩了!你們一個個的勸我斷掉它,但你們不知道我花了多少代價多少心血才練到這種程度,現在,已經晚了!”


    鋶玉有些哽咽道:“當初把它偷出來,隻是為了治你的病。你答應過我,見好就收!”


    白衣男子蒼白的臉毫無血色,顯得有些虛弱的身體在床邊徘徊片刻後坐下;他無神的雙眸有些呆滯的望著對麵的牆壁歎道:“那天,當我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食言了。”


    無鋒淡淡的看著大失所望的人笑了笑:“你不明白,一個從小不能見光怕風甚至是懼怕一切生命氣息的人,被軟禁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是什麽滋味。我知道我是個怪物,我很清楚,我的魄早就在娘胎裏的時候,被抽離出來補償給了我的兄長。我原本就應該是個死胎,但卻破天荒的被生下來。”


    “一直以來,我從未怨過誰,無論是生父母還是我的親哥哥;但那並不意味著,我就可以忍受我與別人的差別。”


    鋶玉靜靜的聽著,心下不知在想什麽。


    “謝謝你告訴我‘隱’的存在,你不知道,當我初有成效走到外麵的那一瞬間,看到……原來我寢殿外有那麽多的花,那麽多的鳥還有那麽多的魚的時候……我……”


    無鋒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光亮,無彩的雙眸帶著一種向往,漂亮的嘴角微微翹起;仿佛是沉溺在過往的幸福中無法自拔。“太……美好了。我長那麽大,從來沒看見過那麽美的東西。”


    鋶玉深吸一口氣:“那個時候,你已經可以停下來了。”


    “是,你說的不錯。但這麽奇妙的術法,既然能夠填補我所缺少的那一魄,那麽想必再往上修行,會給我更多的驚喜。”無鋒低笑道。


    鋶玉一把扯過無鋒的手腕,有些慍怒道:“我跟你說過,你的魄不是被它補回來的,不過是它把你的魂一分為二之後轉變來的。其間有什麽危險,我跟你說的很清楚!而你,就為了一個貪念,把自己弄成這樣?!”


    “阿玉,你為何總是抓著這件事情不放?我說了,我不後悔,如果沒有它,也許我早就死了。”無鋒神色莫測的看著麵前有些暴怒的人“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好;但我不後悔。”


    鋶玉點了點頭道:“……好,那你告訴我,沒有收回來的‘隱’有多少?除了少主身上的。”


    無鋒淡金的眸子顯出了一絲的不忍與糾結,他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淡淡的道:“我自己有數,不用你操心。”


    鋶玉聽罷越發惱怒,冷笑道:“嗬!有數?若隻是給了少主一人,就算把他全身都縫上你的隱,你也不會虛弱至此。”男子冰冷的語氣轉瞬間又變得傷感起來:“那天,你對我用術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了,擱在從前,你盡力施展的‘雷峒’,不是我的風牆能破的。難道你真的為了一個‘隱’放棄那麽多東西,你……真的不後悔?”


    無鋒嗤笑兩聲,斜眼看著鋶玉:“左護法時到今日還認為,我的術法有用麽?就算自身修行的再厲害,也無法左右千軍萬馬。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所以,你就把你的‘隱’種到了別人身上加以操控?那麽,你種了多少?幾百人還是幾千人?或者是幾萬人?你以為你是蠶還是蜘蛛?就算你是它們,人家吐絲尚有窮盡時,更何況是你,你犧牲掉的是你的精氣!你知道什麽是精氣麽?你知道精氣有多難補?!”鋶玉說著說著,一把扯住無鋒的領口將他提了起來。


    “你這個……瘋子!”鋶玉在無鋒耳畔狠狠道:“你!無可救藥!你看看你現在,連自己都控製不好,還想用隱去操控別人?你都做了些什麽!”


    無鋒不再答話,隻是看著鋶玉沒臉沒皮的笑。鋶玉強忍住往他臉上招呼的衝動,冷哼了一聲將他一把推開。


    “是不是全都練了?裂魂、血祭、引魂、提偶還有其他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鋶玉跌坐在座椅上,捂著額頭。


    “……嗯。”無鋒輕輕應了聲。


    這一聲,換來的是鋶玉捂著額頭的笑聲,聲音裏參雜著無盡的悔恨與無奈……自己當初的一番好意……是不是害了他……


    “你……好好休息。調養幾日,少主那邊,還要你幫忙。”男子將頭從掌中抬出,一臉的疲態“我會盡力幫你穩定。你需記住,你用‘裂魂’得來的‘魄’是有缺陷的……”說罷直徑走了出去。


    無鋒麵無表情的目送那人離開;等那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後,金色琉璃般的眸子有了一絲波動,眼中是秋葉落入水潭的漣漪,惆悵而蕭索。


    “對不起……”


    後麵的幾天,依舊是無休止的精細縫合和日日重複的素粥。


    那一碗一碗的青菜粥,若是旁人隻怕吃個幾天便要不滿;然而墨霜卻讓所有人都很意外,每次都吃的幹淨,不抗議也不吵鬧。鋶玉起初還擔心食物過於清淡不合他胃口,但經觀察之後,便逐漸將不安的心放了下來。


    而之前做過“禽獸之事”的無鋒,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所有動作表情照舊,一臉的不冷不熱;既沒有對墨霜道歉,也沒有去說什麽懺悔的話,一切仿佛從未發生。


    反觀墨霜,第一次倒是被那頭曾經發狂的野獸驚嚇了,身體在對方指尖觸碰的瞬間哆嗦個不停,直到鋶玉被迫守在兩人旁邊,這才好上許多。


    當背脊上的最後一條線閉合之後,趴著一動不動的墨霜,緊扣床沿的手指,終於緩緩鬆開來,而床沿的實木,則已經被他捏的有些變形。


    身上完全閉合的龍身被人輕輕撫摸著,在燭火下印著一種時隱時現的銀色光暈。


    “這段時間,你,很好”無鋒清冷的聲音含著不易察覺的讚許。


    “……辛苦左權使。”這些時日的縫合,墨霜全程沒有動過一絲一毫,更沒有發出一聲呻吟。無論針刺的再深,線拉的再緊,他都咬牙忍受著。他甚至采用了龜息的方法憋住呼吸,為的,不過是讓無鋒能夠心無雜念。


    而無鋒在這些日子以來,似乎也及盡克製的沒有再去吸血。幾次背後之人的粗重喘息聲,讓墨霜感到毛骨悚然,準備迎接一輪又一輪的啃食,但最終,背後那個人還是忍住了。


    無鋒最近的臉色越發的蒼白,站起來的瞬間幾乎跌倒,好在一直守在一旁的鋶玉連忙扶了一把。


    “你……臉色很差。”鋶玉蹙眉。


    “休息十天半個月就沒事了。”無鋒淡淡的道。


    側邊立麵銅鏡裏,映襯著墨霜漂亮精壯的身體和身體上那狂躁暴怒的黑龍;黑龍已經完全與自己的肌膚貼合起來,泛著隱隱的銀光,還有些紅腫。而自己跟前的人,就算從銅鏡裏看,那種蒼白的麵色,也有些嚇人。


    無鋒甩開鋶玉攙扶的手,有些跌跌撞撞的往門外走。


    看到那蒼白如鬼的臉……墨霜突然間沒由來的一陣心軟。


    無鋒的手臂被人拉住了,身後磁性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略微的懼意響起:“……我的血,是不是能幫你恢複?”


    那一句話,似乎含著巨大的魔性,蒼白的人的臉更加的白,赤紅的眼眶越發的紅。一聲誇張的“咕嚕”聲,在靜謐的石室裏顯得那麽明顯而詭異。


    無鋒轉過臉來,那絕美的容顏此刻已經變得扭曲。


    這一次,墨霜再也沒有後退一步,他神色複雜的看著無鋒,主動的將手腕伸過去。


    “這一次,我是自願的。”墨霜低沉有些沙啞的聲音,像一隻勾魂的手,不斷的召喚著危險的人。


    “大人跟我說了……你的隱線是怎麽回事。那樣的消耗,就算是每天喝補精氣的湯藥,也收效甚微。就當我,補償你。”高大筆挺的男子眼眉低垂。“來吧。”


    還不等有些詫異的看著二人的鋶玉阻止少主的莽撞。


    突然間,銀發如鬼魅的人一把扯過墨霜的手臂,然而他的目標不是手腕的血管,而是頸部的脈搏。


    當柔軟溫熱的嘴唇觸碰到男子的皮膚的瞬間,一種劇烈的刺痛感席卷而來。


    他果然是毫不猶豫的就咬下去了……。


    無鋒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黑色的血液從嘴角溢出,他貪婪的吮吸著。如同初生的嬰兒毫不客氣的吸著母乳一般。


    墨霜漸漸的感覺到有些天旋地轉,頭腦發暈。


    “我不會被他吸死吧……”一個古怪的念頭升起,然而為時已晚。


    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推倒在了床上。而無鋒也欺身壓了上來。他有些粗魯的扯著墨霜的頭發。迫使他的頭揚起,吮吸著那個已經鮮血淋漓的傷口。


    墨霜沉默的忍受著。不知過了多久,啃咬舔舐的力度減輕了,對方粗重的喘息慢慢放緩,壓在自己身上同樣結實寬廣的胸膛,也逐漸的平息了它的起伏。


    身上的人終於緩過氣來,埋在對方發間的眼睛裏有著矛盾的神色。


    “好些了麽?”隨著眼前喉結上下的滑動,無鋒聽到了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謝謝。”無鋒清冷的聲音在頸間響起,帶著一種平時從不會有的慵懶,有些吸引人。


    他鬆開扯著墨霜頭發的手,昂起身來看著身下的人,淡金色的眼眸裏有著一彎春水:“你不怕我了麽?”溫熱的氣息在墨霜臉上蕩開,絕美而毫無女氣的麵容,近在咫尺。


    墨色的長發與銀灰的絲綢相互糾纏著,形成一幅黑白繪製的潑墨畫,難分難舍。


    墨霜直視著麵前人的雙眼,第一次看得那樣清楚;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美麗高貴的淡金,沒有任何的雜質,裏麵有著流水一樣的清澈,但卻有些寒冷。


    墨霜在打量無鋒的同時,無鋒也第一次細看這個少主,他的雙眸,如同深淵,極度的深邃,極度的漆黑;似乎任何東西,進去後就再也出不來。包括他自己的思緒。


    兩人不知不覺的凝視對方半晌,終究還是無鋒似笑非笑的開口,滿腔的調笑:“好看麽?”


    一旁被晾了許久的鋶玉捂著額頭,似乎又開始頭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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